第一章 身處何地
“石頭……快跑……跑……日軍開炮了……快走……別管我……”手舞足蹈的唐城從夢境中驚醒,一塊濕潤的粗布從他的額頭上落下,突然間坐起讓他的頭部感到一陣昏眩,或許是他的動靜過大,驚動了外屋的人,一個粗布衣著且滿是補丁的小女孩跑了進來,看到坐起的唐城時臉上露出了喜悅的笑容。
“這是哪裏?你是誰?我為什麽會在這裏?”唐城努力的壓製住身體裏傳來的疼痛,用放緩了的語調詢問著正看向自己的小女孩,而後者顯然hia沒有從驚喜中醒過味來,對於唐城的詢問完全置若罔聞般不予理會。唐城剛剛蘇醒過來,一連串的發問和突然的坐起已經耗費了太多的氣力,不等那小女孩開口說話,唐城已經重新躺了下去。
“什麽,你說什麽?”小女孩顯然沒有聽清楚唐城的問話,隻是歪著腦袋盯著這個發出奇怪口音的男人,一頭霧水的模樣煞是可愛。 湖北話,她說的湖北話!那麽自己就還是在湖北境內了,唐城一聽小女孩的口音心裏暗自興奮,一激動又把剛才那番話問了一遍。
“我們村叫做永興村,你是爺爺救回來的,他上山采藥了,要我看著你。”唐城口中生硬的湖北方言心生了不少親近之感,不過唐城卻被小女孩的回答給噎住了,他顯然不知道自己伸出的這個永興村是在什麽地方。
“永興村?這是哪個縣啊?這裏離著武漢有多遠?”唐城緊追不舍的問道。
“縣城?你說的是縣城?”小女孩看著眼前這個男人連連說出好多她所不了解的新詞,頓時有些氣惱,頻頻的搖著頭。“你說的小蓮都不知道,爺爺說縣城很遠,你說的什麽武漢,我可不知道,那兒比去縣城還要遠嗎?”見床榻上的唐城似乎有些失望,倚在門邊的小蓮好奇的繼續看著唐城。
平時沒事的時候小蓮經常和哥哥聽爺爺講天南海北的故事,爺爺很喜歡他們倆兄妹的機靈勁,爺爺早年打過仗,可是個了不得的大英雄。平時村裏孩子裏麵除了哥哥就屬她知道得最多,可眼前這人卻處處透著古怪,說的好多東西都沒聽過呢!唐城等了半天,卻見那小女孩在那裏若有所思著什麽,心急的他站起身來又連連發著問:
“我是一個人被你爺爺救回來的嗎?有沒有看到我的兩個同伴?”床榻上的唐城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來的這裏,但他腦子裏最後的記憶便是那輛被日軍炮火擊中的卡車,當時自己正帶著老東北和劉石頭淌水奔逃,如果自己還活著,那麽劉石頭和老東北也應該完全無事才對。
猶自發愣的小蓮一聽這個問題眉毛一揚,一副終於揚眉吐氣的模樣,挺著胸舉一反三的回答道:“爺爺救你回來的時候,還帶回來一個小哥哥和一個臉黑黑的伯伯,那個黑臉伯伯的力氣好大啊,他們今天幫著我爹爹上山打獵去了,晚飯前就能回來。”
聽了小蓮的回答,唐城終於能鬆了一口氣,他知道小蓮所說的小哥哥就是劉石頭,而老東北應該就是那個小蓮口中的黑臉伯伯。既然他們還能跟著上山打獵,想來他們的傷勢應該不很嚴重,可自己為什麽會出現在這個永興村,唐城卻死活也想不起來。也許是唐城的冥思苦想刺激到了受傷的腦袋,一股針刺般的劇痛襲來,讓床榻上的唐城不由痛呼出來,一張本就慘白的臉更是白的紙一樣沒有絲毫的血色。
正猶自得意的小蓮被唐城的異狀嚇到,連忙朝門外大聲喊叫:“娘!娘!快來啊,小哥哥醒了!這會好像又不舒服了!”隨著一陣略顯急促的腳步聲,一個婦人打扮的女子出現在小蓮身後,婦人可能正在洗衣服或是做活計,上下甩動的手上滿是水珠,匆匆在衣服上擦拭了幾下,婦人便推開小蓮進了房間,伸手搭在唐城的額頭上試著唐城的體溫。
唐城從小就不耐別人摸自己的頭,就算是羅伯特也不會輕易撫摸唐城的腦袋,可眼前婦人那隻略顯冰涼的手俯在自己腦門上的時候,唐城的心裏卻沒來由的歡欣起來,那種感覺就像小時候靠在羅伯特懷裏聽故事時的感覺,溫馨而輕鬆。“你頭上的傷不礙事,隻是不要想太多,對恢複傷口不好,公爹已經上山去采藥了,你這傷十天半月就能好。”
夫人說話的聲音和他略顯嬌小的身形完全不成正比,可唐城卻沒有絲毫的不適,甚至按照夫人的叮囑老老實實的靠坐在床頭休息。“這是我家男人和公爹救你回來時候,你身上帶著的東西,公爹說如果你醒了,不可隨意下地活動,你先躺著,我去給你煮點粥。”夫人見唐城精神不錯,便從床下拿出一隻包袱放在床邊,自己卻帶著那小女孩小蓮出了房間。
見那夫人帶著小女孩出了房間,唐城身後把沉甸甸的包袱放在腿上慢慢打開,包袱裏是唐城的兩支駁殼槍、刺刀、兩個填裝著子彈的備用彈匣、裝著些日軍文件和紙張的皮質挎包、還有唐城那身早已經破爛不堪的國軍軍裝,倒是那頂德式鋼盔不見了蹤影。拿過那兩個備用彈匣,唐城把彈匣裏的子彈一顆一顆全都卸了出來,兩個填裝20發子彈的彈匣裏這會隻剩下14顆子彈。
也許是怕那小女孩打攪了唐城的休息,房間裏的唐城聽到了剛才那婦人輕聲訓斥小女孩的聲音,小女孩嬌憨的聲音讓唐城忍不住笑了出來。從漿洗的幹淨的襯衣上撕下一根布條,閑不住的唐城按照老習慣把駁殼槍分拆了細細擦拭著,可他的腦子裏卻在極力的回想著卡車被日軍炮彈擊中之後的事情。
雖然已經有過多次受傷的經曆,可唐城卻不能像劉山羊那樣憑借傷口的恢複程度判斷受傷的時間。可按照以往自己受傷和恢複的經曆,唐城知道能讓自己失去一段記憶的傷勢絕對不會輕,如此的傷勢恢複起來也絕對不能是一個晚上的事情,由此推斷,自己來這個永興村可能會超過兩天以上了吧。
唐城默想著自己在71軍軍部見過的那副地圖,然後以麻城為中心按照兩天的路程思索著自己可能身處的地方,這無疑是個笨辦法,所以唐城想破了腦袋也沒有找出答案。他唯一能夠證實的事情就是自己帶著劉石頭、老東北兩人和二連那幫弟兄失散了,這家人能把自己的國軍軍裝明目張膽的拿出去清洗,說明這裏還是國統區,隻是被自己留在那塊林子裏的弟兄們是否已經脫險。
一點點把兩支駁殼槍擦拭了一遍,然後把備用彈匣裝進駁殼槍,唐城的心裏稍稍踏實了一些。按照老習慣把駁殼槍放在了穀糠填充的枕頭下,唐城從包袱裏取出自己那身還帶著硝煙味道的軍裝,用刺刀挑開了軍裝下擺的兩個衣角。唐城把離開武漢時縫在衣角裏的兩根金條取了出來,這家的男人救了自己三人,這兩根金條算作謝儀應該不算少。
把原樣紮好的報複放在床頭,唐城開始查看自己身上的傷勢,小心的解開纏在腦袋上的布條,唐城在自己的後腦上摸到了一道傷疤。糊著草藥的傷疤長3公分左右,唐城用手指輕輕的按了幾下,疼倒是還疼,不過沒有自己在蒙城中槍的時候疼。除了後腦上的傷口,唐城身上的傷口多是細小的刮擦傷,倒是右腳上被布條裹了個嚴嚴實實,唐城解開布條一看,原來是少了一根小腳趾。
用一根小腳趾和後腦上的一處外傷換回一條命,這樣的買賣走到哪裏都是劃算的,唐城在心裏不住的安慰著自己,至少自己沒有像謝波那樣失去了一隻手臂。“哎呀,你這孩子怎麽把傷口上的布條都解下來了,公爹說這布條是那草藥泡過的,隻有換藥的時候才能解下來。”來給唐城送水的婦人見唐城自己解了傷口上的布條,不由得劈頭蓋臉就是一頓訓斥。
笑著看向要把布條給重新纏回傷口的婦人,唐城從枕頭下拿出自皮質掛包裏取出來的藥瓶,“我手上沒勁,您幫我擰開蓋子,給我喂三粒藥,傷口已經結了血痂,透透氣不會礙事。”唐城拿出的藥瓶裏裝的是適用於戰場的西藥,不過唐城倒不是真的手上沒勁,他隻是有些沉迷於這種被人關心的感覺。
藥丸被順利吞入腹中,唐城謝過給自己喂水喂藥的婦人,正準備打問永興村身處何地,就聽到窗外響起了剛才那個小女孩嬌憨的歡呼聲。“爺爺,你救回來的小哥哥醒了,娘正在裏麵給他喂水。你今天有沒有給我采上次那種酸果果回來,小蓮今天在家都幫娘照顧小哥哥了呢。”在院子裏說個不停的小蓮突然沒了聲音,唐城正猶自疑惑之間,就聽到了小蓮的歡呼聲,顯然她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的酸果果,耳聽著小蓮的歡呼,床榻上的唐城也不禁露出一絲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