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強敵

  “幺叔””淒厲的一聲嘶吼，一個身影撲入了還未散盡的硝煙裏，跪在其中一個已經倒下的身體前“啊啊”大叫著，唐城知道哭喊的那個是川軍小子，那個倒下的身體一定就是幺叔。


  是幺叔，走出雜貨鋪的唐城認出被川軍小子哭喊著的正是幺叔，幺叔身上的破爛軍裝此時已經變的濕漉漉的，七八處彈孔和刺刀口子已經把他身上的血流幹了。最後彌留的一刻，幺叔終於認出了把他抱在懷裏的是山娃子，他帶著笑顫動著嘴唇，可惜那川軍小子根本聽不到他說的是什麽，他隻看到幺叔的嘴唇好像動了動。


  “幺叔，幺叔。”幸存下來的幾個川軍士兵也圍了上去，唐城也下意識的走了過去，此時的他全然忘記了日軍手裏還有迫擊炮，說不定下一發炮彈就會讓他們這些無所顧忌的人統統見了閻王爺。“噗”從幺叔嘴裏噴出的血濺到了川軍小子的嘴臉上，空氣中帶著一種腥鹹的味道；那種屬於死亡專有的味道忽然充斥了大家的鼻腔。


  “轟”“轟”“轟”鬼子打來的炮彈羅旭爆開，因為唐城他們出現，日軍錯誤地以為這裏集結了大批的支那守軍，他們決定放棄對這裏的步兵進攻，轉而使用炮火先對這裏進行轟襲，唐城他們比較“幸運”的避開了大批日軍步兵的攻擊，隻需躲過日軍的炮擊，他們就能逃離這裏。


  轟隆！一發炮彈落在唐城才離開不久的那間雜貨鋪門口，把原本已經被炸的破敗的殘磚碎瓦炸得到處飛濺。翻卷在空氣中的揚塵迅速覆蓋了這段街道，唐城的耳朵被爆炸震的嗡嗡作響發疼，隻能趴伏在地上張開嘴巴忍受著五髒的翻江攪海和滿腦子的暈頭轉向。


  一直跪在幺叔身前的川軍小子卻好像對這一切沒反應一樣，他隻是呆呆地帶著濺滿一頭臉的血傻傻地站了起來，耳鳴或者眩暈對他似乎真的沒影響，他居然轉身在劇震中蹣跚著順著街道向前走去，唐城送給他的那支駁殼槍此時就拎在他的手中。“回來，山娃子快回來。”其他幾個川軍士兵衝著川軍小子的背影大喊道，唐城甚至已經起身去準備把他拉回來。


  “轟”一蓬碎磚石隨著爆炸的氣浪濺起經過幾次折射之後，打在唐城身上，依然巨大的衝擊力把麵前起身的唐城掀翻在地，渾身火辣辣的新舊傷帶來的鑽心蝕骨的痛楚終於讓唐城清醒過來。劉山羊說過，在戰場上個人有個人要走的路，川軍小子這樣顯然是受了幺叔戰死的刺激，一個已經失心瘋的人不值得其他人為之冒險，除非是他自己能想通俘虜，否則好心的勸慰根本不起作用。


  也許是2分鍾，也許是三分鍾，日軍的炮擊終於停了，趴伏在瓦礫中的唐城忽然在腦海裏閃出一個念頭，進了城的日軍居然這麽長時間的使用炮擊，難道這城裏的守軍就視而不見嗎？還是守軍都已經撤走了？渾身酸痛的唐城被自己腦海中突然冒出的想法嚇了一跳，如果城裏的守軍已經撤退，那麽他們這些人可不就成了棄子。


  “你小子這腦子裏一天天都想的是什麽？城裏有十幾萬守軍，哪能這麽容易就全撤走了，南邊和北邊的炮聲你聽不見啊，那就是說中華門和光華門那邊還在和小鬼子激戰，不管城門破沒破，至少還有咱們的人在那裏。”得知了唐城的擔心，劉山羊露出一副鄙視的嘴臉，好好把唐城給說教了一頓，這小子打仗是把好手，可這腦筋卻好像不怎麽靈光。


  日軍的炮擊停了，失心瘋的川軍小子也不見了蹤影，那幾個川軍的人想去找尋，卻被劉山羊三言兩語就勸了回來。死了的人已經死了，活著的人還要繼續活下去，這就是戰爭，這就是打仗，所以他們還得要離開這裏，而且是馬上離開。被擔架一路抬過來的傷員全數死於日軍炮擊中，原本看著還有些氣勢的劉山羊他們此時也不過隻剩下12個人，在劉山羊的吆喝聲中，已經麻木了的大家拎著各自的武器默默上路。


  劉山羊搶奪156師那幫家夥武器彈藥的時候，就已經問明白了挹江門大概的方位，所以重新上路的唐城在劉山羊的指點下朝著挹江門的方向進發，他還是排頭兵，因為劉山羊信不過川軍的那些家夥。


  走在路旁的一片小樹林，滿臉焦黑的唐城恍然間又像是回到了自己獨自逃亡偶遇九斤之前的那次正麵戰鬥。九斤他們村子的外麵可不就是有這樣一片小樹林嗎，自己當時是讓那吳姓老者一家三口躲在了小樹林裏，而自己在進村趙村食物無果之後，就在距離小樹林不遠的墳地裏和一名日本兵打了一場近身戰，索性還是自己贏了。


  情況似乎有些不對頭，加快速度跟上來的劉山羊謹慎地掃視著前方扇形區域，低聲對唐城說道，“放慢速度，留意這裏的動靜，我感覺著有些不對勁。”唐城隨即慢了下來，一直直著的要也貓了下來，可前方百米之內好像沒有活動的人或車輛啊，唐城扭過頭去看向身邊的劉山羊，可後者卻是一臉嚴肅的正端著望遠鏡左右掃視著。


  前麵好安靜啊，好像一個人都沒有！，唐城正向對劉山羊說出這句話，卻被劉山羊的手勢阻止，“噓……”劉山羊突然揮手示意大家收聲。已經蹲了下來的唐城側耳傾聽，隱約間聽到了履帶摩擦的聲響，若有若無，若近若遠，但那聲音距離他們卻已經很近，隻是唐城的視線裏並沒有能發出這種聲音的東西。


  “上去看看”劉山羊把望遠鏡遞給唐城，然後指著路邊的一座破樓，得益於日軍的炮火和炸彈，南京城裏隨處可見被炸成廢墟搖搖欲墜的建築物，劉山羊指的這一棟便是如此。無喜、無悲的唐城把自己手中的步槍交給九斤保管，，而後右手拔出駁殼槍，左手拿著望遠鏡在廢墟上艱難爬行，並最終登上了這座一能被稱為廢墟的建築物，廢墟高出地麵也就兩米多，卻能夠對前方百米之內的大片區域形成俯瞰之勢。


  “怪不得呢”廢墟上的唐城慢慢的舉著望遠鏡向前方看去，出現在望遠鏡裏的景象令唐城不由的暗讚劉山羊的預感的確精準。廢墟正前方幾十米外便是一個十字街口，街口上隨處可見的木製拒馬和沙袋顯示這街口四角的廢墟本來皆有國軍布防，可能是經過了連番苦戰，靠南的兩個街口陣地已經完全破敗，沙袋散落一地，那些木製拒馬也都燒成了焦炭，幾具國軍的屍體散布在街口。


  另外兩個對角的陣地還算完整，不過此時趴伏在沙包掩體後麵的卻是身穿土黃色軍裝的日本兵，雖然日本兵的數量不是很多，但他們卻裝備了三挺機槍和兩門迫擊炮。最主要的，唐城在距離這些日本兵不遠的地方發現了一輛日軍的坦克，十幾個日本兵正護衛在那坦克周圍，一旦發現有敵方士兵試圖靠上前來投擲手榴彈或燃嬈彈，他們便會奮不顧身地進行阻截。


  趴伏在廢墟上的唐城不知道自己該表示幸運還是惱火，他們要去挹江門就勢必要經過前方的那個十字街口，否則就要繞行很遠的路，說不定在半道上還會遭遇其它的日軍進城部隊。得知此時的劉山羊也是一籌莫展， 以目前的戰場形勢來看，拖得越久對敵人就越有利，想要去挹江門的他們是一定要通過這裏的，否則便會被這夥日劇徹底封堵在這片廢墟裏。


  劉山羊突然腦筋一轉，招手把川軍中一個看著還算穩妥的家夥叫了過來，“東子，前麵發現了日軍，你先帶著大家在這裏等著，我和唐城上去摸摸情況。”不知是從什麽時候起，習慣於躬著腰行動的唐城成了劉山羊最得力的幫手，簡單的檢查了身上的武器彈藥之後，兩人迅即起身，踩著大大小小的破磚爛瓦一路前行。翻過一片高高低低的斷牆殘階，跌跌撞撞的兩人來到了一處坍塌的大型建築前，劉山羊抬頭仔細的張望了一會，跟唐城低語道，“你掩護我，我先上。”


  低聲說罷，劉山羊把彈匣裏還剩下半梭子彈的花機關交給唐城拿著，自己卻手腳並用地往廢墟堆頂部爬去。劉山羊自然不是傻子，自然是知道自己離著日本兵越近就越是危險，可風險和機會是並存的，隻有離著那些日本兵近了，劉山羊才能找到順利通過這裏的辦法，最好連槍都不用開就能通過這裏。


  端著花機關的唐城一直在默默盯著劉山羊的背影，直到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抹異於磚石顏色的土黃色，該死的，那是日軍軍裝的顏色，這裏如此靠近街口的日軍陣地，他們怎麽會不在這裏安排警戒哨？不等唐城把槍口瞄向那土黃色，一個黑洞洞的槍口已經對準了劉山羊的腦袋，隻需一顆子彈，劉山羊就能成為一具死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