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兩天一夜（12）
裹著棉大衣的唐城卷縮著身子和九斤擠坐在一起，碾子和九斤在晚飯前已經被劉山羊帶著去了救護隊，九斤的後背隻是皮外傷，白天的昏迷是因為爆炸的時候為了護著唐城被磚石撞了腦袋所致。九斤沒事了，可碾子卻不得不離開劉山羊他們，他的手臂並不是簡單的骨折，而是真的斷了，下午的時候要不是碾子在極力的強撐著，也許他們也等不到常天寶的出現。
二連僅剩的四個人又少了一個，唐城開始變的和碾子一樣不愛說話，而劉山羊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嘴臉跑去和87師的人混在一起，對他這樣的老兵油子來說，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根本沒有什麽關係，反正對他們而言，打仗就是死人和受傷，再要不就是殺人。
對主城門的攻擊還在進行，謝承瑞手下的士兵和87師的部隊仿佛不知疲倦的機器一樣和進城的日軍攪在一起，槍炮聲響個不停，直至夜幕降臨日軍機槍手的能見度減低，占據兵力優勢的謝承瑞他們才稍稍占到了上風。可是距離主城門500米範圍內早已經是屍橫遍地，有國軍的也有日軍的，數百名交戰雙方的士兵就橫屍於此。
邱建功的離開，唐城沒有過激的反應，麻子的離開，唐城也一切如常，周福的離開也是如此，可碾子的不得不離開，卻讓唐城再次體會到了戰爭的嚴酷。碾子傷到的是右手，沒了右手便和謝波一樣失去了繼續作戰的能力，軍隊裏是不會留下這種士兵的，尤其是現在這種時候，碾子他們這樣腿腳完好的傷兵大多會被派去充當炸坦克的敢死隊員，就像唐城曾經幹過的那樣。
白天和日軍的近身激戰已經讓唐城完全透支了體力，而且他的身上全是各種的燙傷、撞傷和碎石導致的濺射傷，要論及身體的疲勞，唐城甚至要比九斤傷的還重。靠在九斤的身上，唐城閉眼打著盹，昏迷了一個下午的九斤此時精神異常，就暫時充當了唐城的人肉靠墊，不過腹中的饑餓卻令九斤看上去極度的萎靡不振。
“轟”的一聲巨響，爆炸產生的衝擊波能夠讓人的耳朵產生疼堵的感覺，閉著眼的唐城忽然坐直了身體，正好看到劉山羊從87師的部隊那邊回來。現在的唐城已經不是那種醒來後要擦著眼睛等腦子慢慢清醒的普通人，他現在是一名多次和日軍近身作戰的軍人，即便他的身體已經疲勞到了極點，可當他聽到劉山羊說話的聲音時，唐城還是睜開了眼睛。
“嘖嘖，你小子總算是醒啦。”見唐城已經睜開了眼睛，本來表情還有些陰暗麻木的劉山羊很是驚喜的笑了。把手上的大餅掰成三塊，劉山羊又從口袋裏摸出幾個蒜瓣來，“狗日的87師的人還真是摳門，大餅就給一個，鹹菜疙瘩也不給，就給了老子幾個蒜瓣下飯。”劉山羊有些自嘲的笑著，並把手裏的蒜瓣分給九斤和唐城，自己也往嘴裏塞了一個蒜瓣大口的嚼著，一邊嚼一邊擦著說是被蒜瓣辣出來的淚水。
看著貌似在說謊話的劉山羊，心知肚明的唐城暫時原諒了他剛才跑去87師那邊說笑的罪過，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唐城用他那已經有些鬆動的牙床嚼著已經變硬的大餅。口腔裏的蒜瓣發出的辛辣味道並沒有劉山羊說的那樣厲害，不過唐城還是和劉山羊一樣一邊嚼著蒜瓣一邊抹著眼淚，嘴裏還哼哼著說蒜瓣的確很辣。劉山羊和唐城像是在打啞謎一樣抹著淚水，隻有九斤不知道他們為什麽那麽怕辣，而且好像這蒜瓣也不是狠辣，最起碼他不覺得。
嚼完了每人一塊的大餅，劉山羊越發的覺得餓了，於是劉山羊幹脆帶著唐城和九斤去了87師在前邊的一個臨時救護站。87師的臨時救護站在一間很大的屋子裏，這裏還有二十幾個傷員，隻有一個叫韓城的醫護兵在照顧這些傷兵，隻不過這裏隻限於輕傷員停留，那些重傷的已經被送去城裏的救護站了。劉山羊是個自來熟的家夥，沒幾句話就和那救護兵變的甚是熟絡，屋子裏顯然是要比外麵舒服，所以劉山羊決定先留在這裏。
這裏是城裏富人的住宅，主人躲到租界的外國人那裏去了，在這之前他把房子借給了教導隊拿來囤積彈藥，後來87師的部隊過來支援這裏之後，才被87師當做了臨時救護站。好心的屋主還在屋子裏留下了一些米麵，不會做飯的傷兵們把找出來的麵粉加水煮成了一鍋漿糊，劉山羊他們進來的時候在，這些家夥正圍坐在一起滋溜滋溜的在喝那鍋漿糊。
喝著熱乎乎的漿糊，唐城差點要罵了髒話出來，這些懶家夥們難道就不知道把麵粉搓成疙瘩湯也行呀，他小時候和羅伯特在山東傳教的時候，可沒少煮那種用麵粉搓成的疙瘩湯吃。劉山羊一氣灌了滿滿兩大碗漿糊進肚，這才感覺身上有了些熱乎氣，一邊擦著嘴吧一邊問身邊的年輕救護兵其他的人在什麽地方，他下午過來的時候，屋子裏可是有不少87師的人在。
“他們都吃過了，營長又把他們叫走了，我這裏就隻剩下受傷的還在。”醫護兵一邊大口喝著漿糊湯一邊回答劉山羊的詢問，“倒是火線上的弟兄還沒下來，一會重新給他們再煮一鍋就行，隻要能填飽肚子就行，我們這些人不挑嘴。”屋外悶雷般的炮擊一直斷斷續續，槍聲也響個不斷，飄忽的火光縈繞在那救護兵的臉上，劉山羊這才發現原來這個救護兵是和唐城差不多年齡的毛頭小子。
“行啊，咱們也不能白吃你們87師一頓飯，既然是你們火線上的弟兄還沒下來，那老子就替你們跑一趟，給他們鬆懈大餅過去。”劉山羊把救護兵拿來的幾個大餅用一塊稍稍看著幹淨些的粗布包了，小心的打成包袱負在肩上，給唐城和九斤使了個眼色，隨即向屋子外麵走去。操蛋，唐城暗罵一句，不情願的起身追著劉山羊出去了，九斤也撂下碗跟在唐城身後，三個人正好就排成了一條直線。
“人家好歹也讓咱們三個吃飽了肚子，你怎麽還要拿他們的大餅？”天色已經見黑了，唐城不由得打了個冷戰小聲的質問著前麵的劉山羊。劉山羊也不理會唐城，隻是自顧自的在前麵走著，三人剛轉過一對廢墟，就看見磚石上倒斃著兩個疊在一起的國軍士兵。看得出這是傷勢較輕的一個想背著自己的弟兄一起從前線爬回來，但是他沒辦到，就在離大屋子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再也動不了了，他們是帶著一身傷痛死在這裏的。
越向前走，唐城他們遇上的屍體就越多，受傷的傷兵已經大多被轉移去了城裏，留在這裏的除了屍體便是那些根本無法救治的重傷員，為了救助更多可以治好的傷兵，這些沒有希望的重傷員治好被留在這裏。槍聲在唐城他們轉過一道完好的院牆後陡然變得刺耳起來，交火的戰場就在眼前，就在距離唐城他們不過10多米的地方。
和白天的唐城他們一樣，大約有一個班或許還要多一些的國軍士兵在堅守一個院落，對麵的日軍應該也不多，雙方都在打冷槍對射，卻沒有人使用手榴彈。雖然在槍法上日軍占優，但急著進攻的是他們，國軍的士兵不會硬拚，都躲在暗處瞄準著某一處日軍要上來會借用的掩體，隻要對麵的日軍士兵一撲上去就開火。
劉山羊水手示意躺車九斤跟緊了自己，然後劉山羊貓著腰飛快的衝過馬路向正在交火的那個院落奔去。“跟緊我，隻管往前跑，千萬不要停下，也不要抬頭亂看。”唐城用儼然是老兵的口吻小聲的交代著身後的九斤，在九斤麵前，唐城也的確稱得上是個老兵，隻不過他這個老兵隻限於在九斤麵前，若是劉山羊在這裏，一定會笑話唐城在充大個。
“裏麵的弟兄是87師的嗎？我是88師的，你們那個叫韓城的救護兵托我給你們送些吃的過來。”貼牆而立的劉山羊隔著牆叫喊著，得到裏麵國軍士兵的答複之後，劉山羊解下肩上的報複隔著牆扔了進去。“你現在知道我是不是騙他們的大餅了吧？”劉山羊怪笑著看向唐城，而後者隻是報以白眼應答。
“反正也睡不著，要不咱們在這裏打一會？”劉山羊看向唐城的眼神裏滿是渴望，好像在劉山羊的嘴裏，和日軍打仗就像吃飯喝水一樣簡單，是日常必需要做的事情一樣簡單輕鬆。唐城沒好氣的揚了揚手中拎著的三八步槍，他們所有的家什都帶來了，現在才說回去豈不是有些晚了，劉山羊出來的目的就是要和日軍開打的，一開始唐城就知道，要不他也不會帶上這支繳獲自日軍的三八步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