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慘烈（3）
“隱蔽，隱蔽，日軍炮擊，日軍炮擊”老兵們的叫喊聲剛剛在陣地上響起，空中已經響起了炮彈劃過空氣的尖利呼嘯聲，日軍這是把轟擊左翼陣地的炮火移動到了二連的陣地這裏。二連是88師的部隊，在修複陣地的時候，周福帶著51師的那幫人就在戰壕裏挖掘了很多的防炮洞，可唐城現在的位置似乎距離防炮洞有些遠，所以他隻好學著劉山羊的樣子，拉起一具日軍的屍體蓋在自己身上，希望這樣能避開那些在戰壕裏橫飛的彈片。
轟！轟！轟……，接踵而至的爆炸開始猛烈錘打著地麵，炮彈爆炸後的強勁衝擊波形成狂暴的氣浪撞向一切阻擋它們的物體，夾雜在這些氣浪裏的高速旋轉的彈片以難以捉摸的軌跡橫掃著一切。整個陣地都在強烈的爆炸中搖晃著，仿佛整個世界都發生了扭曲，隻是簡單修複戰壕崩塌的更多了，大塊落下的泥土甚至有要把戰壕裏的唐城他們活埋的趨勢。
蜷縮在日軍屍體下的唐城雙手抱頭、膝蓋頂胸，以半側半躺的姿勢蜷縮在滿是血跡的戰壕底部。一名躲在防炮洞裏的51師士兵運氣太差，一塊高速旋轉的彈片飛進了他藏身的防炮洞裏，正中這家夥的脖子。從傷口中噴濺出來的血漿瞬間把他變成了一個血人，失去生氣的屍體重重的栽出防炮洞，離著唐城就隻有3米不到的距離。
隻有3米的距離，躲在日軍屍體下麵的唐城有一瞬間想過要躲進那空出的防炮洞裏，可轉眼一看那具還不時抽動的屍體，唐城覺得自己還是躲在這具屍體下麵可能會更安全。和山下小隊的一場近身混戰使得本就人數不占優的右翼陣地上活人更少，15人的二連現在是剩下9個人，而且劉山羊和周福的身上還都帶著傷。51師的那個排跑了6個戰死15個，剩下的人也大多身上帶傷，20多人就想要抵擋一會就要來到的大批日軍，簡直是癡心妄想。
人手日軍炮擊煎熬的每一分鍾都是那樣的漫長，對於戰壕中的人來說，這一切都是無可選擇的。要麽躲在防炮洞裏暗自求神拜佛，要麽就是聽天由命，炮彈直接落進戰壕掩體裏，防守部隊整班、整排的陣亡也不是上門稀罕事，而一些像劉山羊那樣幸運的老油子，經曆一百次炮擊也能夠毫發無損。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唐城看來完全就是山崩海嘯的聲音終於由密轉稀，隨著最後一聲沉悶的轟響，日軍的炮擊終於停止。“小鬼子上來了，準備戰鬥，還能喘氣的都給老子把槍端起來，小鬼子上來，咱們一個都別想好。”劉山羊那催命般的喊叫聲照例在日軍的炮擊結束後響起，並且迅速傳遍了整個陣地，躲在日軍屍體下的唐城不禁暗自罵了一句髒話，劉山羊這樣的家夥還真是命大，聽那嗓門根本就不受日軍炮擊的影響。
防炮洞裏那些形如雕塑的家夥們紛紛動了，有的沿著交通壕奔赴前沿陣地，有的起身就是自己的戰鬥位置。槍械、鋼盔、水壺等等各種硬物件相互摩擦磕碰，在戰壕中匯聚成為一種獨特的聲音，緊張的氣氛迅速彌漫開來。唐城搖晃著還有些眩暈的腦袋從日軍屍體下鑽了出來，鑽出來之後，唐城才發現那日軍屍體的身上紮滿了炮彈的彈片，這要是自己的動作再慢一些，現在紮著這些彈片的恐怕就會是自己了。
陣地外衝過來的日軍人數不是很多卻也不少，相對整個二營的陣地來說，這些日軍人數算是少的，可要是和還剩下20幾個人的右翼陣地來說，這些日本兵的數量有些多了。來犯的日軍應該還是一個步兵小隊的編製，有過剛才右翼陣地上的炮擊之後，這些日本兵出發的速度很快，唐城起身重新趴伏在自己的射擊位上時，衝在最前麵的日軍已經距離戰壕不到30米遠。
唐城的槍口剛剛瞄向其中的一個日本兵，心口突然沒來由的像是被針紮了一樣的疼痛，唐城隻是下意識的偏了一下腦袋，隻聽得“當”的一聲，從日軍那邊射來的一顆子彈就擊打在了唐城鋼盔的側麵。子彈附帶著的巨大動能撞的唐城腦袋直向後仰，腦袋帶動脖子，脖子帶動身體，唐城整個人仰麵向身後的戰壕倒去。
向後摔的七葷八素的唐城甚至聽到了自己的脖子發出哢的脆響聲，那裏還顧得上已經脫手的步槍，腦子裏還存有一絲意識的唐城慌忙摘下自己的鋼盔，伸手把自己的腦袋摸了一遍。還好，沒有傷口，也沒有腦漿亂流，更沒有血跡，定下心神的唐城猛地趴在地上吐了起來，這是唐城上次在上海街口陣地直麵日軍坦克之後的第二次直麵死亡，沒想到死亡距離自己是如此的近，若不是自己剛好偏了一下腦袋，可能這顆子彈就已經把自己送進天堂了。
既然沒有受傷，那就還得要繼續戰鬥，陣地上的所有人都在戰鬥，唐城自然不能置身事外。“你剛才跑到哪裏去了？”唐城開槍放倒了對麵的一個日本兵，忽然覺得耳邊傳來一股熱氣，扭頭一看，正是消失了好一陣的九斤正趴在自己身邊。山下小隊開始進攻之後，唐城就沒有在戰壕裏看見九斤的影子，剛才是顧不上，現在看見九斤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唐城不禁扯著嗓子喊了起來。
九斤的臉上憋著一股子笑意，伸手向自己的身後指著，唐城順著九斤手指的方向看去，戰壕裏不知什麽時候多了許多的鋼盔。“開火，開火。幾乎就在這喊叫聲響起的刹那，戰壕中終於爆發出了壓抑已久的槍聲，炙熱的子彈如雨點般傾斜而出，逼近戰壕的黃潮頓時減緩了速度。“我喊來的人。”九斤的聲音在震耳欲聾的槍聲中顯得很是微小，不過唐城卻聽了個正切。
唐城有些狐疑的向出現在戰壕裏的鋼盔們看去，看了好半天才發現了一個自己認識的人，戰壕裏的鋼盔們全都是滿臉的灰黑，大眼一瞅，全都是一個德行，唐城能在他們中間找出自己認識的人，那眼裏也算是不一般。“手榴彈”鋼盔們隨著喊聲投擲出手榴彈，戰壕外黃潮出現的地帶迅即騰起了一團又一團的火球，子彈和彈片如風暴般席卷而過，許多日本兵來不及發出哀嚎就已死去，而大多數人選擇了就地臥倒。
接連射了三發子彈，唐城縮回到戰壕裏大口喘著氣，戰壕裏趴滿了被九斤喊來的鋼盔們，唐城突然覺得自己該鬆口氣了。戰壕裏滿是硝煙與泥土味道夾雜的奇怪氣息，對鼻腔和肺部的壓迫遠遠超過了日軍射來的子彈，唐城故意將裝填子彈的動作放慢，故意充耳不聞那愈發清晰的喊叫聲，然而陣地上的槍聲和爆炸聲一陣緊過一陣，這一切都讓唐城覺得是那麽的縹緲。
裝填好子彈，唐城深吸一口氣正準備起身，在九斤旁邊趴伏著的一個年輕鋼盔突然跌坐下來，等看清楚了那年輕鋼盔的摸樣，唐城僵住了。日軍射來的子彈不止擊穿了年輕鋼盔的腦袋，而且好像有不止一顆子彈擊中了他的麵部，因為唐城已經完全看不清那年輕鋼盔的長相，他的腦袋已經爛成了爛柿子一樣。
深呼吸，深呼吸，唐城在心裏一直提醒著自己，強忍著馬上就要吐出來的胃液，唐城抓槍而起。從小聽著羅伯特講故事長大的唐城一直覺得自己骨子裏是不懼怕戰鬥的，自己能夠成為一個像羅伯特故事裏那樣優秀的軍人，然而現實的壓迫卻總是讓唐城不自覺地想要選擇退縮。
和二連在一起戰鬥的這些日子裏，唐城從沒有想過想要退縮，可當他看到剛才那個年輕鋼盔被子彈擊碎的腦袋時，唐城的心裏更多的是膽怯而不是惡心。不管是否承認，唐城剛才的的確確是害怕膽怯了，他不畏懼戰爭，可他害怕自己也會像那個年輕鋼盔一樣被日本兵打碎了腦袋，那樣就太可怕了，他不想自己上了天堂之後，會因為麵目模糊被羅伯特認不出來。
“傻愣著做什麽？援兵來了就要趕緊的打落水狗，開火，都給老子瞄準點，別拿子彈不要錢似的放空槍。”援兵來了，肩膀負傷的劉山羊也感覺輕鬆了許多，把輕機槍交給身邊的士兵，劉山羊順著戰壕開始清點二連還剩下多少人，雖說唐城現在的樣子已經狼狽到了極點，可還是令劉山羊的心情忽然變的很好。
“傻小子也不錯，腿腳還挺快，老子hia以為你還要一會才能回來呢。”對於唐城身邊憨笑著的九斤，劉山羊也毫不吝嗇的誇獎了一番，唐城這才知道九斤剛才是被劉山羊派去左翼陣地那邊去搬救兵去了。戰壕裏這些多出來的鋼盔們，便是謝承瑞大發善心派來的援兵，雖說隻是一個排的兵力，但對右翼陣地來說，卻是解決了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