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遭遇空襲
“唐城,你這是怎麽了?連長他們咋樣了?”抬進去了好幾個,現在隻唐城自己有些神色恍惚的從醫院裏出來,一直留在外麵看守馬胖子他倆的碾子不由得有些發急。碾子不是個愛說話的,但不代表碾子就是個不明白事理的,唐城雖說是謝波強意留在二連的,但唐城要比牛娃子他們幾個新兵蛋子要強的太多,所以碾子對唐城一直都是很和氣的說話。
“沒事,碾子哥,給我拿些子彈,我身上的子彈不多了。”翻進車廂裏的唐城剝下渡邊身上的衣服和鞋子打成一個包袱拎在手裏,把碾子給的幾十發子彈也塞進包袱裏。“謝連長這會還在手術室裏搶救,醫生說應該能救活,我還有點事要出去一趟,你看好這兩個家夥,謝連長留著他們還有用。”
善意的叮囑了幾句,也不理會碾子的詫異表情,唐城拎著小包袱跳下卡車頭也不回的走了。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當初離開上海的時候,唐城就沒有想著要一直留在二連,把馬胖子和渡邊帶回去交給二連,那隻是因為唐城不想欠了謝波他們的人情。現在好了,唐城又恢複了一個人,自由自在毫無牽掛。
剝下渡邊的衣服是唐城的臨時起意,他總不能穿著渾身是血的軍裝去住店吃飯,身上的這身軍裝除了去診所看傷還有些用之外,唐城想不出還能拿它做什麽。一邊琢磨自己要怎麽去四川,唐城一邊慢步走出醫院的大院子,醫院的大門就在主街上,眼前的一幕令信心滿滿的唐城愣住了。烏泱泱一眼望不到邊全都是潰兵和難民,他們身後的方向正是上海。
懊惱、不甘、迷茫、閃躲,唐城看到的每張麵孔流露出的神色都不一樣,不過唐城看到更多是麻木,是的,就是麻木,就連那些被大人抱在懷裏的小孩子也是一臉的麻木。他們不知道為什麽要離開家,他們甚至不知道離開家意味著什麽,但他們和大人們一樣,全然一副麻木的表情。
“咳,還有啥說的,前麵打敗了唄,不跑難道白白等死?”被唐城拉住的潰兵翻了個白眼,要不是看在唐城塞給他半包香煙的份上,也許他根本就不會理會這個滿身血腥味的家夥。一連問了好幾個潰兵,唐城才弄清楚了大致的情況,原來是18師駐守的大場丟了,大場丟失,塞克特防線實際上已被突破,第三戰區隻得作出放棄北站——江灣陣地的決定,這些潰兵就是當日駐守大場的18師和26師的潰兵。
中央軍部隊撤退到蘇州河南岸,左翼的部隊也奉命轉移,國軍部隊擬退入瀏河、沈家橋、朝王廟、徐家行、廣福、陳家行、江橋、北新涇至梵王渡一線,構築長達35公裏的新防線。大場一戰使得18師幾乎全軍覆沒,師長朱耀華舉槍自盡未果被救,被打散了的部分潰兵不願回去上海繼續打仗,便跟著難民們一路來了蘇州。
望著長長的望不到邊的難民和潰兵,唐城很想跳上身邊的台階放聲大喊,用自己的喊叫喚醒這些人骨子裏的血性,喚醒他們回去上海和日軍作戰。可是他不能,他甚至還記得當初肖亞蘭她們街頭募捐時說過的那些話,可是他做不到,因為他現在也是一個急於逃離戰場的人,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又有什麽理由鼓動其他人留下。
找了個小診所重新包紮了右臂上的傷口,換過衣服的唐城背著一大摞燒餅混入難民中間,一步一步的向前移動。唐城倒是想過雇一輛馬撤快點趕到南京,然後西進合肥之後南下武漢,可財不露白是老話,唐城現在身上還帶著傷,要是惹的這些潰兵注意自己了,縱然唐城帶著兩支手槍恐怕也不是人家那麽多人的對手。到時候沒了錢不說,鬧不好還會搭上一條小命,這樣的事情,唐城可是不會去做。
唐城手臂上的搶眼隻是個普通的貫穿傷,沒有傷到骨頭和要害,隻需要不沾水的休養半個月便能恢複過來。上海的日軍雖說已經突破了大場防線,可唐城聽那些潰兵說上海戰場還有幾十萬國軍在和日軍打仗,這也就是說日軍短時間內不會追著來,所以唐城寧可多花點時間和難民混在一起隱藏身形。
“小兄弟是一個人?家裏的大人怎麽沒跟著一起走?”見唐城隻有一個人,抱著孩子的眼鏡男人低聲詢問了幾句,在得知唐城是個孤兒時,男人帶著的媳婦埋怨的瞪了他一眼。唐城跟著的這波難民是從上海一路走過來的,抱著孩子的男人連同他的媳婦都是教書的,日本兵打來了,學校早也停了課,見局勢不大好,這一家三口不得不離開上海去南京投靠親友。
“南京是咱們國家的首都,國民政府那麽多的高官都在南京,怎麽得也不會被日本人占了去,再說上海現在不是還在打仗嘛,也說不定國軍的部隊能把日本人幹出上海也說不定。”中途停下休息的時候,抱著小孩子的眼鏡男人和唐城祖宗哎一起閑聊,得知唐城是想去四川,男人便開始勸說唐城也跟著他們這一路人去南京。
“四川雖說是個好地方,可路程太遠了,你一個孩子獨自上路恐不太安全,還是和我們一起去南京的好,我在南京的朋友還算有些本事,讓他幫你找份工作應該不難,哪怕是在電報局裏送送電報也至少能養活你自己,總要好過到處流離的好些。”坐在旁邊給孩子喂水的女人也點頭稱是,言稱現在是兵荒馬亂的年月,唐城一個人去四川實在太過危險。
遇上這麽熱心腸的一家人,不知道是唐城的幸運還是沮喪,幸運的是遇上了熱心腸的好人,沮喪的是那眼鏡男人實在是太能說了,坐在路邊休息的半小時裏,唐城完全就是聽他一個人在說話。“看啊,那是什麽?”半空中出現了幾個小黑點,路邊休憩的難民們紛紛抬頭上望,不明就裏的唐城和新結識的一家三口也抬頭看向半空,就在那些孩子們拍手言笑的時候,唐城的臉色卻變了。
是飛機,半空中出現的黑點是飛機,隻是裏的太遠了一些,唐城無法得知那些飛機屬於日軍還是國軍。在上海無意救助艾瑪她們之後,躺在擔架上的唐城就遭遇過日軍的飛機轟炸,那種被爆炸的氣浪淹沒的滋味令唐城終身難忘。“快走,離開公路進樹林,快走啊。”唐城連聲的催促一家三口跟著自己去百米外的那片矮樹林,雖說那些樹木矮小還很稀疏,但至少那片樹林離著公路有百米之遙。
“走啊,那是飛機,等他們扔下炸彈,咱們一個都活不了。”見一家三口還呆傻的看著自己卻不挪窩,急了眼的唐城伸手搶過女人懷裏的孩子,邁步向那片林子奔去。孩子被唐城搶走了,反應過來的女人哭嚎著追了上去,最後麵的是拎著皮箱和包袱的眼鏡男人,不管那是不是能扔下炸彈的飛機,先把自己的孩子搶回來才是耽誤之急。
“快走,飛機就要下來了。”唐城喊了幾聲,抬頭上望的難民們卻像看傻子一樣的看著唐城,無奈之下的唐城唯有回身拽著那女人的胳膊一邊奮力奔向那片樹林,一邊催促拎著皮箱 的眼鏡男人加快速度。身後的難民中突然有人高聲歡呼,唐城下意識的轉過頭,隻見四架身姿矯健的飛機從公路上空快速的掠過,機翼下的太陽旗徽標映入唐城的眼簾。
“快走,是日本人的飛機。”唐城不知道這四架帶著日本軍旗標誌的飛機為何沒有直接扔下炸彈,但他知道公路上的那些難民很可能已經被天上的日軍飛機當做了靶子,但他知道隻有離那些難民遠遠的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藏在心底的想法剛剛出現在腦海裏,連串的槍聲便突然響起,再次俯衝下來的飛機開火了,炒豆子一樣的機關炮射擊聲連貫而清晰。和一家三口堪堪衝進那片低矮的林子,唐城就聽見了從身後傳來的爆炸聲,日軍的飛機終於還是扔下炸彈來了。蜷身、閉眼、抱頭,唐城帶著那一家三口趴伏在林地裏,任憑槍聲和爆炸聲灌入耳朵裏,他們隻能將命運交還給這世界的主宰者。
轟!轟!轟! 山崩地裂般的爆炸不斷撼動著大地,雙手抱頭趴伏在林子裏的唐城他們也幾乎要被震得彈離地麵!持續而激烈的衝擊讓唐城感覺五髒六腑都要破裂似的,雙手緊緊捂著耳朵,耳膜卻還是生生發疼。時間在煎熬中緩慢流動,槍聲和爆炸聲仍在嘶吼,但聽起來卻已經稀疏了一些。轟隆隆的爆炸聲曾經一度連串響起,等到地麵的震感逐漸減弱下來,唐城他們幾個已是耳朵發聾,除了持續的嗡嗡聲,再也聽不到其他聲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