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離開
“這家夥什麽人？怎麽跑到連長的屋子裏去了？“押著那幾個垂頭喪氣的潰兵剛進院子，唐城就看見早上抓的那倔強漢子正從連長謝波的屋子裏出來，隨後出來的劉山羊臉上甚至還陪著笑。沒來由的心頭一陣火起，也不理會迎麵走過來的那漢子和劉山羊，唐城徑自拐去了夥房裏找吃的，看到碾子便一塊拉了進夥房裏。
“不知道。“碾子一向沉默寡言不參合大家私下裏的議論，可唐城知道他是劉山羊最信任的一個。”不過我去給連長送藥湯的時候聽了那麽一小耳朵，說是啥槍呀槍的，我還聽見什麽大洋多少啥的。“碾子難得的跟唐城說了不少，不過唐城一點都沒聽進去，隻要那漢子不是日本奸細就行，至於謝波和劉山羊他們私下裏在做什麽，唐城根本不想管也管不著。
“秀才，跟我進來，有事跟你說。”把那漢子送出院子，轉身回來的劉山羊喊了唐城，不過剛才他臉上帶著的笑意卻早已不見。正就著鹹菜啃大餅的唐城自然不知道劉山羊喊自己要做什麽，不過在碾子的催促下，隻好遺憾的放下剛啃了幾口的鹹菜和大餅跟劉山羊進了謝波的屋子。
屋子裏的謝波叼著一支香煙斜靠在床頭，正老神自在的想著什麽，見唐城跟著劉山羊進來了，便示意兩人坐下說話。“你今天做的不錯，跟你回來的團丁都跟我說了，不過你開槍傷人的事情有點過了，那幾個潰兵好歹也是西北軍的人，這要是他們中間有軍官帶著，你小子可就闖了大禍了。”唐城看著文文靜靜的一個小夥子，可脾氣咋就這麽爆，謝波覺得時不時的要敲打他一下，免得不知道哪天就會闖禍丟了小命。
“是他們先開的槍，不光打死了人家的牛還傷了人，要不是他們搶了牛娃子他們的槍，我也不會開槍。”謝波淡淡的指責讓唐城有些受不了，本以為回來之後會受到謝波的讚揚，沒想到一進來便是一頓指責，年輕氣盛的唐城一時間有些接受不了。
“咋？說說你都不行了？你小子就是個順毛驢，不能摸你咋的？”見唐城梗著脖子和謝波急眼了，坐在旁邊剛摸出香煙的劉山羊不樂意了。“你知道你帶回來的那幾個都是什麽人嗎？那都是西北軍的人，被你打傷的那個是個上士班長，你一個上等兵就敢對著上士開槍，哪天是不是還要對我這個少尉排長也打兩槍玩玩啊？”
剛受了謝波的指責還沒辯清楚，劉山羊又橫插一腳夾槍帶棒的一頓吼，年輕的唐城直覺的一股火從心底直衝天靈蓋。押著那幾個潰兵回來的路上，唐城還在琢磨自己今天的表現，本以為自己今天的表現應該算是好的，沒想到在劉山羊和謝波看來卻是招惹了麻煩的舉動，唐城突然覺得自己當初跟著他們來到這千燈鎮就是個錯誤，也許應該出了上海就跟他們分道揚鑣才對。
“咋了，說你幾句還不樂意了？耷拉個臉做給誰看？小子，老子告訴你說，老子吃的鹽比你吃的米都多，軍隊裏是個什麽樣子，老子比你清楚。你小子是會說日語，也算打過小鬼子，那又怎麽樣？咱二連的兄弟，那一個沒殺過小鬼子。”見唐城黑了臉，脾氣更加暴躁的劉山羊並沒有因此放過他，反而吼叫的越來越厲害，大有想要把唐城立馬拉出去揍一頓的架勢。
唐城低頭耷腦的不搭理劉山羊的吼叫，他在乎的是謝波的態度，一直以來他都把謝波當做師傅看待，因為謝波教給他很多在戰場上保命的東西，這份恩義，唐城是不會忘的。可唐城失望了，平日裏對自己好言好語的謝波今天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劉山羊叫罵不止，可謝波還是老神自在的斜靠在床頭抽煙，一點想要阻止的意思都沒有，唐城的心徹底涼了。
小爺不幹了，唐城有幾次已經準備把這句話說出口了，可他還是忍了下來。跟著二連的人廝混了好幾天，唐城好歹也知道些軍隊裏的事情，他唐城的名字已經被謝波加進了二連的花名冊裏，不管是否能和團部碰上，他唐城都已經是二連的兵。現在說不幹隻能被算作逃兵對待，羅伯特說過遇上麻煩的時候要冷靜對待而不是一味的蠻幹，唐城可不想被劉山羊拉出去用逃兵的名頭把自己給斃了。
“行了，差不多行了，唐城，你先出去吧，好好想想我剛才的話。”唐城的不忿整個都寫在了臉上，可不敢劉山羊怎麽叫罵，唐城一直紋絲不動的坐在凳子上一言不發，這讓一直暗中觀察唐城反應的謝波覺得有些不對頭。從唐城今天在關卡那裏拔槍射傷那個西北軍的班長來看，唐城的性子有些急躁不考慮後果，可這小子這會卻穩如泰山，這裏麵是不是還有什麽是自己不知道的？
一言不發的唐城出了謝波的屋子照舊還是去了夥房，找到被自己啃過的鹹菜和大餅悶頭大吃，謝波的反應讓唐城傷了心，不過他也不是什麽都不懂的小孩子。當麵說出來自己不幹了，指定是走不出這個院子，唐城在等機會，一個讓自己離開院子的機會，他打算徹底和二連分道揚鑣，世界這麽大，唐城不相信沒有自己容身的地方，何況自己身上還藏著那本美國護照。
夜幕如期降臨，廚子滿臉油光的在翻動著大鍋裏的燉肉，一臉淡然的唐城在幫著燒火。鍋裏燉的是唐城今天拉回來的那隻死牛，兩條牛腿就燉了一滿鍋，剩下的肉都被廚子拿鹽巴裹了吊在遊廊下等著風幹，否則等不到這些牛肉吃完，多出來的肉就會壞掉。“嗯，味不錯，城子，去叫大家出來開飯了，今天燉肉管夠。”廚子樂嗬嗬的用馬勺有節奏的敲打著鍋邊，嘴裏哼著隻有他自己明白的俚曲小調。
香噴噴的燉肉出鍋了，每人一大碗，那碗看著比牛娃子的德式鋼盔小不了多少，鎮上飯館送來的饅頭和大餅也擺了一籮筐。二連的30多人就席地圍坐在院子裏埋頭大嚼，說實話，唐城是不習慣這樣吃飯的，尤其廚子給自己的碗是所有人裏麵最大的一隻，這一滿碗的肉吃進肚子裏，唐城甚至會懷疑自己是否還能走得動路。
熱辣辣的牛肉湯喝進肚子裏，唐城的眼眶裏已經有了一層霧氣，這絕對不是唐城在哭，而是因為廚子做的燉肉太好吃了，尤其是碗裏的牛肉湯更是美味。如果這是在平時喝到廚子做的牛肉湯，也許唐城還沒有什麽，可他已經打算要離開這裏了，這也許是他在二連吃的最後一頓飯。“我說你們他娘的都慢點吃，鍋裏還多的很，都搶個什麽勁的。”拎著大馬勺的廚子挨個給大家碗裏加肉添湯，他自己倒是還沒吃幾口。
嬉笑、打鬧讓這所原本已經敗落的院子異常熱鬧，空油桶裏的篝火映紅了大家的臉，坐在廚子身邊低頭喝湯的唐城偷偷的環視著這裏所有的人。人是群居動物，好歹相處了些日子，唐城對二連的人多少有些感情，一想到自己今夜就要離開這裏，唐城便想著要記住這裏所有人的摸樣。廚子和碾子一樣不愛鬧騰，坐在他身邊的唐城也同樣不被人注意，一直到晚飯結束大家各自回房了，謝波和劉山羊也沒有發現唐城的異狀。
唐城和牛娃子住一間房，和大多數人一樣，牛娃子是個睡覺會打呼而且一沾枕頭就著的家夥，唐城隻在床上躺了一支煙的時間，牛娃子那邊就已經扯起了呼嚕。謝波送的那支駁殼槍，唐城早就還給了他，那支Red 9型毛瑟手槍，唐城也並不打算帶走，牛娃子對那支駁殼槍已經垂涎很久了，唐城把它放在了牛娃子的枕頭邊，就當是相識一場的禮物吧。
M1911A1、新得的20響德國原廠駁殼槍，再加上近百發子彈足夠唐城用上一段時間，把下午弄到的百姓衣服貼身穿著，在外麵再套上軍裝，唐城慢騰騰的出了房間朝院外走去。站哨的是碾子，唐城對著碾子比劃了一個抽煙的架勢，示意自己要去買煙，後者沒想唐城這是要開溜，見唐城空著手出來的，便也就沒上前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自己要去哪呢，順利出了院子的唐城有些眼暈，先找了個僻靜的地方脫了身上的軍裝，唐城一邊走一邊琢磨盤點自己的家當。二連發欠餉的時候，唐城也領了兩塊大洋，算上離開教堂裏帶在身邊的那些錢，唐城身上滿打滿的還有差不多七八塊大洋的錢。這點錢自然不夠唐城今後的生活，不過唐城身上還帶著兩支短槍和近百發子彈，大不了就學著那些江湖好漢做幾次劫富濟貧的事。
把窩成一團的軍裝包上石頭扔進水塘，唐城辨了方向朝蘇州進發，上海在打仗，回去上海自然是不可能，和大多數難民一樣，唐城也選擇了去蘇州。蘇州離著上海不遠，如果日軍被逼退了，唐城還打算回教堂帶走羅伯特的骨灰，如果日軍勢大國軍不敵，從蘇州往湖南走也算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