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陌路
離開上海市區並不如唐城所想那般的順利，天色大亮之後，沿途陸續出現為了養家糊口不得不四處奔波的平民和滿臉焦黑拎著武器的士兵，一路上都有國家部隊設置的檢查站，進城和出城的車輛和行人都要進行盤查，好在謝波他們穿著國軍的軍裝又有88師的調防命令，否則他們的兩輛卡車怕是早就被扣下了。
“這是真要撤退了，我剛才找地方撒尿的時候發現這幫狗貨弄了不少卡車，就停在那邊的院子裏。”在其中一個檢查站等待檢查的時候，從一處斷牆後麵繞出來的劉山羊鬼鬼祟祟的跟謝波小聲的嘀咕著。他發現的那個院子裏停著十幾輛車，有卡車有轎車，劉山羊甚至還發生了幾輛三輪摩托。這個檢查站是屬於上海保安總團的，這些家夥既然藏匿了這麽多車，那就一準是為了撤退在做準備，劉山羊這樣的老兵看得出其中的奧秘。
“自己知道就行了，先別跟其他兄弟說，尤其是唐城，那小子太單純，知道的早了不好。”謝波是下定決心要拐帶走唐城的，這個19歲的年輕人是他見過的最好學也是腦子嘴聰明的一個，這樣的人才不能拉進二連是一大憾事。斜眼瞟向窩在車廂角落裏猶自研究地圖的唐城，謝波嘴角斜起露出一絲笑意，這個唐城腦子夠用一點就透，可惜卻是個心思單純的，這樣的人在軍隊中可是活不長。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看上那小子啥了？廋的麻杆一樣，要是和牛娃子拚刺刀，牛娃子一個能放到他那樣的好幾個，會看個地圖有啥用，地圖又不能殺小鬼子。”劉山羊貌似不滿的小聲嘀咕著，不過聲音又恰到好處的能被謝波聽了去，引的謝波笑意連連。劉山羊是故意這麽說的，謝波的傷勢是個大麻煩，要不是他自己一再堅持，劉山羊本是不願帶著謝波出城的，他這麽做隻是希望謝波能多笑笑，興許多笑笑會減輕些身上的傷痛。
“劉叔，你是二連的老人，我帶二連的時候您就已經在了，我是個什麽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謝波努嘴叼住劉山羊已經點著遞過來的香煙，然後美滋滋的深吸了一口，然後衝劉山羊眨巴著那隻完好的眼睛，“我是看唐城這孩子不錯，教的好了一準會是個好幫手，我是不成了，二連以後可就要交給您老操心了。”
謝波的話有些傷感，讓劉山羊砸吧著嘴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扛槍吃糧的人誰不想升官發財，他劉山羊吃了快20年軍糧了，要說不想升官那是假話。可他知道自己的本事，指揮一個排都已經倍感吃力了，要是再升一級指揮一個連，劉山羊估計自己連一個月都撐不下來。謝波當連長拿回的辛苦，自己可是親眼看在眼裏的，帶上謝波其實也有自己的私心在作祟，萬一自己不靈光的時候，好歹還有個謝波能幫著出謀劃策。
可劉山羊萬萬沒有想到謝波一直在為自己考慮，費勁巴力的教導唐城竟然是為了給自己準備幫手，雖然劉山羊有點看不上唐城，但他不得不承認唐城的腦子夠用，至少比二連剩下的這些人管用。“別說那麽多話，好好歇著，我下去看看。”伸手從謝波嘴裏把已經抽了半截的香煙拿走，劉山羊轉身跳下車廂。
“媽的，都是老兵油子了，還跟老子玩臉皮薄的把戲。”突然被拿走了香煙的謝波傻眼了，劉山羊和牛娃子他們幾個一直按照醫生的囑咐不讓謝波抽煙，這好容易才混了一支煙，還隻抽了一半就被劉山羊拿走了，謝波焉能不氣。坐在謝波身邊專心擦槍的牛娃子倒是瞅見謝波的表情了，可不等謝波向自己要煙抽，牛娃子已經兜著拆散了的駁殼槍坐到了角落裏，就是謝波拿腳也無法踹到的地方。
“媽的，一窩子死心眼，等老子的傷好了，弄上幾條好煙一次抽個夠。”躺在厚厚褥子上仰麵朝天的謝波笑著罵道，低頭擦槍的牛娃子和幾個二連的傷兵同樣也是臉帶笑意，隻有窩在角落裏專心研究軍用地圖的唐城不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麽。劉山羊去的快回來的也快，走的時候隻叼著半支香煙，回來的時候卻抱著好幾盒罐頭和餅幹。
“前麵有人在發這些東西，我看著好多人都拿了，我就擠過去也弄了點。”劉山羊找到自己的刺刀把肉罐頭通通挑開分發給車廂裏的傷員，“多吃點，吃的多了傷好的就快。”劉山羊用刺刀挖出一塊牛肉填進謝波嘴裏，他自己卻隻是把刺刀上沾著著油腥舔了舔。二連有十幾個傷員，可他拿回來的肉罐頭隻有5盒，真要讓傷員們放開肚子吃，恐怕這所有的罐頭都不夠一個人吃的。
“劉叔，那發罐頭的地方在哪？我也去拿點回來唄。”開戰之後的二連一直擔任在市區清剿殘餘日軍的任務，愛國商戶分發食物給國軍參戰部隊早已經不再是新聞，牛娃子也吃過好幾次他們無償提供的餅幹和罐頭，聞見罐頭的味道，牛娃子有些饞嘴。
又挖出一塊牛肉填進謝波嘴裏，劉山羊笑著賞了牛娃子一個爆栗，“你小子以為那些商家老板都是大富豪啊，那些東西可是都要花錢買的，這個檢查站這麽多的部隊，就那點東西根本不夠發，等你小子擠過去，恐怕人家早就收攤回家去了，你還是省省吧。”斜眼看向正專心研究地圖的唐城，劉山羊貌似無意的說道，“不過我看發罐頭的小姑娘倒是有些眼熟，好像我去教堂的時候見過她，說不定和唐城認識也說不定。”
從劉山羊抱著罐頭和餅幹翻進車廂開始，唐城就悄悄豎起耳朵在偷聽劉山羊在說些什麽，先前謝波和劉山羊說上海撤兵已經注定的時候，就全都被唐城聽了去。之所以他一直在低頭研究地圖，其實是在盤算自己今後該怎麽辦，如果還是謝波指揮二連，也許唐城會毫不猶豫的大洋留下。可接替謝波指揮二連的是劉山羊，從為謝波他們帶路那天開始，唐城就覺得自己和劉山羊有點不對付，他可不認為劉山羊會像謝波那樣對待自己。
雖然傷員們的咀嚼聲影響了唐城偷聽的效果，可他還是聽到劉山羊說出教堂兩個字，教堂？教堂怎麽了？唐城下意識的扭頭看向劉山羊，正好和劉山羊斜著瞟過來的眼神撞了個正著。“唐城，劉叔剛才說外麵發罐頭的好像是你認識的，他在教堂遇上過裏麵的一個女人，要不你去試試唄，說不定真是認識的，這樣咱們不就能多弄些罐頭回來了嗎？”心急如焚的牛娃子二話不說把唐城拉了起來往車廂後擋板那邊走。
一頭霧水的唐城還沒弄清楚牛娃子剛才說的是個什麽意思，整個人就已經被牛娃子拖拽到了車廂的後擋板邊上。“要不唐城你就去試試吧，我剛才看著分發東西的人裏麵有一個姑娘，我上回去教堂沒找見你的時候，好像在教堂見過那姑娘，說不定還真是你認識的人也說不定。”劉山羊低頭忙著給謝波嘴裏喂罐頭，頭也不回的甩出一句令唐城瞬間呆楞的話。
去過教堂的，劉山羊有過印象的女孩，答案似乎就在嘴邊，可唐城卻不想就是那個人，因為自己當初一廂情願的喜歡上了那個人，而那個人卻一直拿自己當傻子一樣在利用。沒錯，唐城此刻心裏想的就是肖亞蘭，唐城在上海認識的年輕女孩不多，無外乎就是肖亞蘭他們幾個，能讓劉山羊見過並留下模糊印象的也隻能是她們幾個，當時謝波從軍警手裏救下自己的時候，肖亞蘭他們就在身邊。
伸手撥開車廂的篷布，唐城順著撩開的篷布縫隙向外看去，沒錯，那個女學生打扮的年輕女子可不就是肖亞蘭，侯笑天他們幾個也在一起跟著分發食物給路過的士兵。看著肖亞蘭熟悉的麵容，唐城心中突然把持不住的想要跳下卡車去見肖亞蘭，可一想起那天肖亞蘭向自己說出她是軍統情報員時的表情，唐城瞬間麵如死灰。
肖亞蘭是個骨子裏就要強的人，那天肖亞蘭在教堂裏的強勢便能說明一切，從一開始肖亞蘭就沒有喜歡過自己，也許自己對他們的用處就是自己會說日語這麽簡單。看著肖亞蘭臉上的笑意和自己身上的國軍軍裝，唐城幡然醒悟，自己和肖亞蘭已經成了陌路人，他們不再是一條道上的人，肖亞蘭是軍統，而自己現在已經成了一名國軍的上等兵。
別了，我的朋友們，別了，我曾經喜歡過的女人，掃視了一圈侯笑天他們幾個，唐城收回看向肖亞蘭的視線轉身蹲坐在車廂角落裏沉默不語。“我就是故意的”得意洋洋的劉山羊無聲的對謝波做著口型，要想把唐城留在二連就要斷了他的念想，無意中被劉山羊撞上的肖亞蘭便是個引子，承受謝波白眼的劉山羊倒是不覺得自己做的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