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夜談

  “你進來”送走了謝波，回到房間裏的羅伯特衝著門外喊道，他知道唐城一定就等在自己的房間外麵。就如同羅伯特料想的那樣，唐城真就等在了他的房間外麵，一聽到羅伯特在叫他，臉上帶著笑意的唐城便推門走了進來，不過唐城的手裏還拿著為羅伯特新買的雪茄煙。


  “你知道剛才那軍官是幹什麽來的吧？”享受著唐城的捶腿服務，窩在搖椅裏的羅伯特美滋滋的抽著雪茄，脫下了神父袍服的羅伯特又恢複了居家男人的角色，他打算和唐城像普通人家的父子一樣說說話。“那個姓謝的軍官是來招你去當兵的，你給我說說你今天都跟他們幹了些什麽。”


  為羅伯特捶腿的唐城暗自做著鬼臉，不過他還是把今天發生的事情都仔細的跟羅伯特說了一遍，就連去謝波他們的軍營之後發生的事情也都說了一遍，包括謝波身邊劉山羊這樣的人也沒有落下。“你是說，他們讓你帶路去了日租界？還去了日本人的陸戰隊司令部？”羅伯特不動聲色的問著唐城，後者不明就裏的隻是點著頭。


  羅伯特是打過仗的人，輕易就猜到謝波他們這次進入日租界其實就是所謂的戰前偵查，虹橋機場發生的事情，羅伯特也有所耳聞。今天美國領事館已經給僑居在上海的美國公民下達了通知，近期之內凡屬美國公民如無要事最好離開上海，滯留在上海的也最好不要離開租界。


  領事館的通知再加上唐城今天經曆的這些事情讓羅伯特心裏已經有了個計較，看來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戰爭是不可避免的要爆發了。五年前，中國和日本在上海就打過一仗，不過那時羅伯特帶著唐城還在北平城，沒趕上那場戰鬥。盧溝橋事變爆發之後，日本想要吞並中國的野心已經昭然若照，如果這次日本和中國在上海開戰，一定不會像32年那樣輕易的結束。


  “好了，你跑了一天也累了，先去休息吧，有什麽事，咱們明天再說。”唐城還盼著跟羅伯特說謝波的事呢，沒想到卻被羅伯特攆了回去喝令馬上睡覺。沒心沒肺的唐城絕對想不到，在他回房間睡覺之後，換了衣服的羅伯特卻悄悄的離了教堂，去了租界裏的一家酒吧。


  平日裏的玫瑰酒吧人頭攢動很是熱鬧，可今天卻隻有寥寥幾人看著有些冷清，身穿便裝的羅伯特繞過吧台敲響了酒吧老板的辦公室。“上帝呀，羅伯特，你可是我的稀客，你上次來我這裏可是有段日子了。”挺著圓鼓鼓的肚子，滿臉堆笑的酒吧老板麥克張開雙臂和羅伯特擁抱在一起。


  “放心，我這裏絕對安全，酒保和鋼琴師都是我們的人”簡單寒暄了幾句，麥克把自己的辦公室從裏麵上了鎖，然後招呼羅伯特去了辦公室的裏間。大口把酒杯裏的酒灌進肚子裏，一直冷著臉的羅伯特才稍稍放鬆了一些，他和這個玫瑰酒吧的老板麥克都是隸屬中情局亞洲司的秘密特工，玫瑰酒吧就是他們的接頭地點和後勤基地，不過羅伯特一向很少來這裏。


  “麥克，我想咱們應該撤離了。”幾口威士忌下肚，羅伯特向麥克透露了此行的目的，“日本人昨天在虹橋機場挑起事端，我已經收到了來自國內總部的指令，要求我們暫時停止在中國境內的一切活動。不過現在看來，事情卻有了變化，我想中國和日本的這一仗必定會爆發，一旦中國和日本大規模開戰，我們留在中國的這些人就會非常危險，我準備聯係總部要求全部撤離。”


  “可領事館的人下午還來過我這裏，他們說中國人未必敢跟日本人在上海開戰，羅伯特，這可不像你做事的性格，當初選擇留在中國可是你自願的，就這樣回去總部，中情局那些高層未必還會繼續啟用你我這樣的人。”麥克和羅伯特認識已久，他深知羅伯特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倔強性格，可突然之間羅伯特提及回撤美國的決定，這讓麥克一時半會還有些接受不了。


  “領事館？”聽麥克提起領事館，羅伯特不由的連聲冷笑，“那些隻會花天酒地的家夥又能知道什麽，隻要日本人多請他們參加幾次酒會，再送些不值錢的日本漆器給他們，他們甚至會說美國應該跟日本結盟。”羅伯特說的也沒錯，美國駐上海領事館的人最近的確是跟日本人有些黏黏糊糊，麥克也收到了類似的情報，他發展的兩個中國情報員曾經不止一次親眼看到領事館的人進日本人的酒屋鬼混。


  “虎頭今天認識了一個國軍88師的年輕軍官，據虎頭自己說，那名軍官今天帶著人把整個日租界都走了一遍，尤其是日軍海軍陸戰隊司令部和日軍醫院大樓。虎頭還去了他們的軍營，雖說虎頭沒看到多少88師的部隊，可我覺得這是中國人即將和日軍開戰的先兆，他們今天進日租界隻是為了做戰前偵查。”


  “88師可是被蔣一直作為拱衛國府的警衛部隊，中國軍方如果把88師調來上海了，說明他們是真的要和日本開戰了。”88師是德國顧問幫著國民政府訓練的精銳德械樣板師，作為潛伏在中國的中情局特工，麥克和羅伯特一樣對88師同樣不陌生，麥克甚至還能說出88師團級以上軍官的名字和籍貫。


  “市區的情報員今天給我帶來了新情報，虹橋機場突然多了很多上海保安隊的人，不過據我觀察，那些人不是真正的保安隊，他們應該都是中國正規軍假扮的。”還不等麥克消化掉88師已經調來上海的消息，羅伯特又拋出了另一個足以令麥克立刻崩潰的情報。羅伯特是軍人出身，隨不說是身經百戰，可對同樣帶著正規軍氣息的保安隊卻不會看走眼，作為搭檔的麥克沒理由懷疑羅伯特的判斷。


  “那也就是說中國是一定會和日本在上海開戰了，該死的領事館。”麥克臉色不虞的為自己倒了一杯酒，綜合羅伯特今晚帶來的消息和自己掌握的情報，麥克已經能十分肯定羅伯特的判斷是極其正確的，中國人不止開始調集部隊前來上海，而且他們也做好了應對戰爭的準備，他們和日本之間的戰爭即將爆發。


  “日本人不敢進攻租界吧？上次中國人和日本人在上海打的天昏地暗的，我看租界裏麵也沒啥大事，我看我們沒必要全都撤回去。”和羅伯特一樣，麥克已經在中國待了多年，和牧師身份的羅伯特不同，麥克有著大把的機會遊走於中國各地。多年的潛伏和各種手段讓麥克積攢了豐厚的財富，幾年前的淞滬之戰過後，上海租界裏的房價一路走高，麥克把手上所有的閑置資金都拿去投資房產了，這突然之間就要撤走，他的那些投資豈不就要打了水漂了。


  自願留在中國，麥克主要的目的就是為了弄錢，隻要掙夠足夠的錢，麥克就打算提前退休享受生活去了，要讓他丟下辛辛苦苦攢下的那些家底空手回美國去，這絕對辦不到，所以他竭力的想要說服羅伯特改變主意暫時留在中國。對於麥克的疑問，羅伯特也隻是搖搖頭沒有回答，上次中國和日本在上海開戰的時候，羅伯特並不在這裏，所以羅伯特在不清楚雙方戰力的情況下很難做出評判。


  “你沒有經曆過戰爭，是不會明白戰爭的殘酷，仗一旦打起來了，子彈和彈片不會長著眼睛辨認你是美國人還是中國人。”羅伯特不滿意麥克的自欺欺人，開口警告道，“88師不隻是中國精銳的德械樣板師，他們也是上次經曆過淞滬之戰的中國部隊，即將發生的這次戰爭一旦擴大化便是不可估量後果的，留在這裏危險太大，還是撤回國安全些。”


  麥克很難說服羅伯特改變主意，不過麥克倔強起來也令羅伯特很是無奈，兩人在麥克辦公室的內間談了很久，至於說了些什麽，也隻有他們兩人知道，不過羅伯特離開玫瑰酒吧的時候，老板麥克的臉色明顯不是很好看。“你好好考慮一下，我猜測不管是中國人還是日本人發動的時間也就是最近幾天，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了，你最好盡快聯絡總部上報此事。”羅伯特臨走時的話一直閃現在麥克腦海裏，心煩意亂的麥克頭一次提前關了酒吧，獨自坐在吧台喝悶酒。


  離開玫瑰酒吧之後，羅伯特並沒有直接回教堂，而是去了距離美國領事館不遠的一棟洋房，他要去拿為唐城辦好的美國護照。一直把唐城養到9歲，暫居北平的羅伯特通過中情局的關係為唐城辦了美國身份，唐．埃文森是唐城在美國的合法身份，已經拿唐城當兒子看待的羅伯特是準備帶唐城一起離開的，隻是唐城自己還不知道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