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疑惑
被年輕人稱作山羊叔的中年漢子把眼一瞪,張口罵道,“我說你小子好歹也是個堂堂的連座,是上過學堂喝過洋墨水的人,肚子裏的貨也比我們這樣的大老粗多,別他娘的一副假摸樣來套老子的話,不知道,反正你是連長,你說咋幹,我們幾個照做就是。”年輕人碰了一鼻子灰倒是也不惱,走在旁邊的漢子們倒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個屁,你們幾個把走路的姿勢改一改,媽的,這一眼看過來就知道你們是扛槍的,看看這滿街的人,有那個像你們一樣把個腰板挺的筆直?狗日的,還把這大街當成是咱軍營裏的操場了?把架勢都給老子都收著點。”中年漢子的每句話裏都要帶上個髒字,罵的那幾個忍不住偷笑的漢子連頭都不敢抬起來,要不是看著周圍的人多,恐怕中年漢子早就掄起大巴掌扇他們的後腦勺了。
隻要有心人細細看來,他們這一行人走路的姿勢的確是跟旁人不大一樣,且不說他們舉手投足間帶著的肅殺之氣,就是幾個人走路的頻率和架勢也是一模一樣的,也難怪中年漢子要罵人了。起初幾個人還是像旁人那樣漫步街頭,可是走著走著就隱隱變成了兩列縱隊,而且每個人的步幅也幾乎都是一樣的,這不是明擺著在告訴旁人,他們是當兵的嗎?
“你們幾個狗日的就是欠罵,山羊叔可是咱連裏的老兵杆子,就連我這個當連長的都要敬著怕著,你們幾個家夥還敢上趕著往上頂,活該。”看著中年漢子爆罵手下的這幾個家夥,年輕人樂不可支的繼續小聲的火上加油,果然還不等他把話說完,被稱作山羊叔的中年漢子又瞪起了眼珠,兩個挨的近的小子還每人挨了一記爆栗。
出言救下唐城他們的這夥人都是國軍88師524團1營2連的,為首的那個年輕人叫謝波,是個上尉連長,被年輕人稱作山羊叔的中年漢子叫劉存義,年幼時家世貧寒靠給地主家放養為生,後來是被抓壯丁進了軍隊討生活,由於其經常跟人談及幼時放羊的經曆,便落下了個劉山羊的諢號,到最後全團上下無人不知1營2連有個叫劉山羊的上士老兵,反倒是劉存義的真名沒幾個人知曉。
盧溝橋之後,中國和日本之間的戰爭已經不可避免,雖然委員長蔣介石還指望著國際社會的出麵調停,可國民政府統管的各支部隊卻已經在軍政部的指揮下開始了調動和集結。早在1932年的一二八淞滬抗戰之時,國軍精銳的88師就曾經立下過汗馬功勞,是國民政府手中為數不多幾支精銳部隊中的一支。此番88師的人出現在上海不是偶然,全師上下1萬多官兵是接到命令趕來上海的,一同前來的還有同為國軍德械精銳的87師。
1937年“七七”盧溝橋事變後,日軍在華北擴大戰爭的同時,又積極策劃侵占上海。8月9日,日本駐上海海軍陸戰隊中尉大山勇夫和士兵齋藤要藏驅車闖入虹橋軍用機場挑釁,被中國士兵擊斃。駐滬日軍以此為借口要挾中國政府撤退上海保安部隊,撤除所有防禦工事。日本的無理要求被中國拒絕後,即動員駐上海4000人的海軍陸戰隊及艦艇登陸人員和 “日僑義勇團”共萬餘人已經做好了備戰的準備。
日方已經做出了反應,國民政府也不能坐視不理,同月11日,京滬警備司令張治中率第87、第88師到上海楊樹浦及虹口以北布防,中國空軍主力也開始由華北向上海方向集結,謝波一行人便是88師派來探查路線和日方動向的偵查小隊。十幾個人裏麵就隻有老兵劉山羊來過上海,可那已經是幾年前的事了,現在的上海變化很大,劉山羊想要找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卻也摸不著頭緒。
一行人好容易才找到了新民路然後沿著新民路往東走,很快就來到了寶山路口,前麵就是日租界了。說這裏是日租界其實並不準確,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公共租界日占區,這還得從民國二十一年的一二八上海抗戰說起。上海的租界幾經擴展,到三十年代最終成形,幾乎將整個上海市區都囊括進去,國民政府卻隻控製閘北、南市兩區,整個租界大體上分為法租界及公共租界,法租界在南邊,公共租界在北邊。
公共租界又分為中區、西區、北區以及東區,其中北區、東區在蘇州河以北,一二八上海抗戰後國民政府與日本政府簽訂淞滬停戰協定,國民政府從此不準在上海駐軍,而公共租界的北區以及東區則被日本實際控製,寶山路就是華界跟日租界的分界線。新民路進入寶山路的路口設有日軍的崗哨,還有路障,不過裹著鐵絲的木製路障是打開的,兩個日本兵背著步槍在站崗,不過他們對眼前川流不息的人流卻視而不見。
“娘的,今天還真是奇了怪了?這原本滿街的日本人咋一個都見不到了?莫不是知道我們88師來了,都趕船回他們的老家了?”一行人走了一路,居然一個日本人也沒有見到,接受偵查任務前來探底的謝波自然是有些失望。究竟是年輕人,謝波的失望在臉上顯現無遺,走在旁邊的劉山羊趕緊打哈哈逗樂,企圖轉移謝波的注意力,不過看謝波的表情,他的這番努力應該是白費了,因為謝波的眉頭已經皺了起來。
“是啊,這日本人都哪裏去了?還真是有些奇怪。”劉山羊企圖轉移謝波注意力的時候,殊不知謝波自己也在心裏暗自嘀咕著。上海是個大都市,寶山路這裏又是日戰區,按理說這裏的日本僑民或是日本兵應該很多才對,他們這都已經頂到日戰區的路障這裏了,可除了兩個站崗的日本兵之外,他們居然一個日本人也沒有見到,這事的確是透著一股子怪異,謝波似乎從中嗅到了陰謀的味道,隻是他還不知道這個陰謀究竟是什麽。
謝波是連長,也是這次偵查任務的指揮官,他停住了腳步,其他的人自然也就停了下來。跟著謝波前來執行偵查任務的都是他們2連的好手,大家的腳步一停自然就把謝波圍護在了中間,手快的一個已經把手搭在藏在衣服下麵的槍柄上。本就引人注意的一行人由於謝波的停步不前和手下士兵的自然反應,使得他們更加的引人注意,尤其是那個手搭在腰間正左顧右盼的更是顯眼。
謝波一行人雖說是停住了腳步,可他們的實際位置距離那倆站崗的日本兵隻不過十幾米遠,這樣的距離內隻要拔槍射擊,那倆日本兵一準會成為屍體,何況謝波他們有十幾杆短槍。十幾個人氣場上的變化令那兩個站崗的日本兵頻頻側目,不過他們未做出口頭警告或是平常的警戒動作,隻是目視前方雕像一般的站的筆直,如果不是他們的胸口在劇烈的起伏著,所有人一定會把他倆當做是兩尊雕像而不是真人。
“咦?”謝波自然也注意到了這倆日本兵的詭異表現,在謝波的印象裏,日本人尤其是帶著武器的日本兵可沒這麽好說話,說母豬能上樹謝波也許信,可要是說日本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打死謝波也不會相信。可現在這倆個站崗的日本兵卻對自己一行人視而不見,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出自己這一行人不是什麽善男信女,偏偏站崗守衛路障的這兩個日本兵卻一直裝著沒看見自己,謝波的心裏的疑惑更加的深了。
“帶你們2連最精銳的人去,一定要弄清楚上海的日軍在做什麽想做什麽,不要墜了我們88師的名號。”這是謝波接受任務時,營長轉達團長的話,一心想要和日本人見個真章的謝波把它牢牢記在心裏。謝波是個心思活泛的年輕人,又是出身黃埔的天子門生,接受過係統的學習和訓練,在524團所有的營連長中也是最年輕也最悍勇的一個,所以團裏從師部接到命令的第一時間便定下由謝波執行。
謝波是個在仕途上有抱負的人,但想要更進一步,就得要拿到相應的軍功,接到這個任務時,謝波已經做好遊走於危險之中的準備,可現在遇到的情況卻令他疑惑不解,一肚子的想法瞬間猶如見到了毒日頭的露水般消失的一幹二淨。“媽的”謝波突然爆出一句粗口,然後把視線移向路障後麵的日戰區租界,眼眸中閃過一絲厲色,就在這一刻他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一個正常人永遠不會做出的決定,他要帶著槍闖一回所謂的日租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