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無法改變
我忍不住皺了皺眉，那股血腥味並不濃重，但是像我這種已經熟悉了血腥味兒的，哪怕很淡也會覺得刺鼻。
這是一種直覺性的問題，我會不由自主的把血腥和屍體聯係在一起，然後心裏就開始不舒服。
“花肥？”程澄抬了抬眉毛，然後道：“你們要去哪裏施肥？”
“就在前麵，戚大人新養的花，還沒有施過肥呢。”那人趕緊道。
“那你們過去吧。”程澄揮了揮手，低聲問我：“你不是好奇嗎？我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我下意識地想要拒絕，但是程澄已經拉著我往那邊走了，我就慢慢的跟著他走了過去，那邊的花的確是剛剛移植過來的，能夠看得出來，因為葉子顯得有一點蔫。
如果沒有得到及時的施肥和照顧，可能這些花就要死了。
那些花旁邊都有坑，看來已經為施肥做好準備了。
我們兩個到了以後，正好看到他們打開裝著肥料的袋子，從裏麵倒了一堆零零碎碎的東西出來。
我扶著程澄肩膀的手，忍不住收緊，抓得程澄都皺了皺眉：“怎麽了？”
我什麽話都沒有說，因為從袋子裏麵倒出來的，是屍體碎塊，有手掌，有胳膊，有腿，有胸腔，有腦袋。
亂七八糟全都堆在了地上，屍體是經過了利刃切割的，但是切的不是很碎，一段一段的，除了腦袋以外，其他的大部分都在十幾厘米左右。
我剛剛喝下肚的豆漿，一瞬間全湧到了喉嚨口，要不是我硬憋著，已經一口吐了出來。
惡心……
很惡心……
這就是花肥嗎？原來那些花，就是被鮮血澆灌成如今嬌嫩的樣子的，我一把抓住頭上那朵薔薇，感覺自己手心裏抓著的，不是一朵花，是一節掙紮的手掌。
我迅速的把頭上那朵薔薇丟了出去，隻覺得自己的手掌都在顫抖。
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地方？我之前仿佛小看了這裏，這裏就是一個活人的地獄，難怪行走在街道上的那些人都沒有表情，看起來十分的呆滯，因為他們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失去生命。
有時候活著並不愉悅，因為頭上懸著一把刀，這把刀來自自己的同類，不知道什麽時候就會砍下來。
就像地上這堆屍體一樣，可能幾分鍾之前，他們還是鮮活的生命，而現在，他們隻是別人嘴裏的花肥。
“怎麽了？”程澄看著我的動作，有一點受傷的樣子：“你不喜歡這朵花嗎？那我為你摘一朵更漂亮的好嗎？”
“我不需要。”我把指尖縮進袖子裏，不讓他看到我顫抖的手指，我以前也許想得太好了，程澄被環境，被父母所扭曲的人生，已經到了一種可怕的地步。
看，他根本不覺得用人的屍體做花肥，是錯誤的，他關注的重點，是我為什麽不喜歡那朵花，為什麽要丟掉它。
就算我指責他的話，他也不會知道我為什麽要指責他吧！
因為我們兩個的思維方式，根本就是天差地別的，我感覺到說不出的憤怒，可又無可奈何，因為我根本就沒有辦法去改變他，如果說程澄是一棵樹，那麽現在這棵樹已經成型了，如果想要這棵樹從彎曲的變成筆直的，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就算新生長出來的部分是筆直的，可原來的身軀永遠是彎曲的，就如同程澄無法被改變的過去。
怎麽樣才可以讓彎曲的部分也變得筆直呢，砍掉整棵樹，從樹樁的位置，重新長出新芽。
樹可以重新生長，那人呢？
這個時候那兩個人，已經開始把屍體一段一段埋進坑裏，作為花肥，我可以想象，生長在屍體上麵的花，會有多漂亮，多嬌豔，多誘人，因為這些花像魔鬼一樣，它們吸食屍體上的養分，還有鮮血，然後茁壯成長。
所以開的就像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一樣曼妙。
我努力的克製自己心底的恐懼和怒氣，不斷的告訴自己，這裏是別人的地盤，別人的地盤，我的性命還掌握在別人的手裏，我隻能這麽不停的告訴自己，然後抑製住動手的衝動。
程澄完全不知道我因為什麽生氣，他試圖去拉我的指尖，卻被我硬生生躲開了，我緩緩的鬆開扶著他肩膀的手，慢慢的朝著回去的方向，一點一點挪動著傷腿。
程澄趕緊追了上來，一臉的茫然：“安安，你怎麽了？你別生氣啊，是我做錯了什麽嗎？你生我的氣就跟我講，別跟自己置氣，你的腿還有傷呢！”
這一刻我看著他堪稱無辜的雙眼，幾乎是絕望，是的，他根本不知道我因為什麽生氣，因為在他的眼裏，那些都是很正常的事。
這樣的他，根本沒有被改變的可能性，他連新長出來的枝椏都不會變得筆直，我應該放棄他的，什麽都不管，一心計劃該怎麽離開。
可是我依舊想自私一點，想讓他改變一些，所以我問他：“他們在用屍體養花，你難道沒有看到嗎？”
程澄一臉的恍然大悟，小心翼翼的問我：“安安，你是覺得屍體上麵開出來的花太髒了嗎？是我不對，我忘了這個，等你腿傷好了，我們就離開這裏，到時候我去摘很多很多漂亮的花給你賠罪好不好？”
我緊緊地盯著他的眼睛：“程澄，你難道不覺得，用屍體養花是不對的事情嗎？那是屍體啊，是我們同類的屍體，被剁成碎塊，埋進土裏……成為花的肥料，甚至他們有可能是活著的時候，就已經被當作了花肥處理。”
程澄十分的理直氣壯：“這隻是廢物利用啊，他們本來就是失敗的試驗品，沒有任何價值的廢物，用來做花肥，反而讓他們有了價值，而且人死以後，總是要埋進土裏的，與其滋養野花野草，還不如拿來養漂亮的花，看起來也身心舒暢啊！”
我沉默了許久，慢慢的低下了頭，或許我應該選擇直接放棄，他是無法被改變的，我跟他相處的幾天，怎麽比得上過去的二十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