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幼妹
雲鬆院內,一片寧靜祥和。
老夫人正與一屋子的鶯鶯燕燕說笑間,沈風絮便抱著沈玉敏走了進來。
她麵上是謙和溫軟的笑,將沈玉敏從懷中放下,斂衽行禮:“孫女給祖母請安。”
沈玉敏也學著沈風絮:“祖母……請、請安……”字詞似是吞進喉間,口齒也是含糊不清。
分明已是五歲的姑娘,可一舉一動之間,宛若癡兒,麵上始終是癡傻笑容,雖顯得嬌憨可愛,但世家之女若是如此,便不合禮數了。
老夫人身著絳色雲衫,紋飾雖素淨簡單,卻不失端莊大氣,髻上也隻有一支發釵,再無多餘飾物,許是經年禮佛的緣故,身上有一股淡淡的檀香氣息。
“你怎麽抱著這丫頭來了?”老夫人眉眼間略有些不悅之色,但也僅僅一瞬。
府上人向來不喜沈玉敏,她的生母是二房姨娘,本就是庶出女,加之她天生癡傻,四歲方開口說話,如今已五歲了,身邊竟還需奶娘照拂。
沈風絮望著老夫人,溫和笑道:“孫女在路上遇見敏兒,見她一心想給老夫人請安,便帶著她過來了,如今既請了安,孫女便讓敏兒回去吧。”
老夫人向來不願見沈玉敏,素來請安都已免了,但一話至此,老夫人也擺了手,道:“既然來了,便不急著走,坐吧。”
沈風絮便拉過沈玉敏,一並坐在下首。
雖每日晨昏定省,但因著府中子女學業,也並不是所有人都在。再過半年,及沈風絮報考白鹿書院後,若是入學,也不必再日日來此請安。
“想不到六妹這麽喜歡那丫頭。”有少女嬌媚動人地笑道,“連蘇姨娘都甚少去探望她呢。”
蘇姨娘便是沈玉敏的生母。
說話者是二房的三姑娘沈玉凝,一雙丹鳳眼似桃花嫵媚,鼻梁挺翹,薄唇微抿,一顰一笑之間,燦如春華,姣如秋月。
乍見沈玉凝,沈風絮似乎略有驚訝,問:“今日三姐怎麽沒有去書院呢?”
“今日身子欠佳,便同夫子告了假。”沈玉凝一筆帶過,許是不願提起,隻是她麵色紅潤,眸光有神,沒有半點病氣,說起這話來也沒什麽底氣。
“三姐哪裏知道呀,六妹人前是對那丫頭是好,但私底下不也一次沒看過她麽?”沈玉香話裏陰陽怪氣,因著玉簪一事,她自是記恨沈風絮。
“四姐說的不錯。”沈風絮微微點頭,並不否認,隻是問道,“可四姐在人前便連一聲敏兒都不肯喚嗎?”
因沈玉敏天生癡傻,府中甚少有人與她親近,畢竟這孩子天生缺陷,又是庶女,既無前途,又無寵愛,即便與她交好,她也是整日渾渾噩噩。
但這話私底下說可,斷不能放在台麵上。
沈玉香正要說話,大夫人便截了口。
“風絮。”大夫人喚了一句,將視線落在沈風絮的發髻上,“怎麽沒有戴上我給你那發釵,莫非是嫌棄母親的東西嗎?”
沈風絮忙起身,道:“女兒不敢,隻是因著是母親的東西,女兒怕磕著碰著,便妥帖地放在妝奩中了。”
大夫人點點頭,上前握著沈風絮的手:“你與白棠我都視如己出,隻是府裏下人難免有行事不周到的地方,你若是缺些什麽,盡管跟母親說。”
老夫人見狀,雖未開口,但仍是滿意地點頭。
當年薑柔死後,府中無人當家,老夫人一度不允薑婉扶正,寧願沈彥寧新娶別家女子為正。
畢竟,妾室扶正總是家破人亡的先兆,但薑婉自扶正後,並未有任何不妥之處,更是將東寧伯府上下打點的井井有條,對府中子女亦是關愛有加。
沈玉敏忽然抓了抓沈風絮的衣袖,一雙通透的眼眸直直地望著她:“渴……”
沈風絮忙從大夫人手裏抽出自己的手,端起茶盞,吹了一吹,細心地喂沈玉敏喝水。
“六妹怎麽這麽會照顧人呀。”五姑娘沈玉嘉好奇地道,“以前還不覺得呢。”
沈風絮隻是一笑:“敏兒是你我幼妹,照顧她自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恰這時,沈玉敏一嗆,一口水就吐了出來,正吐在大夫人的衣衫上,打濕了錦紋外衫。
大夫人神色一變,厭惡之色溢於言表,眸底有深深厭色,但僅是片刻,便恢複一貫溫和神態。
“風絮到底還是孩子,雖好心照顧玉敏,還是嗆著她了,還是讓奶娘來吧。”大夫人揮手招了奶娘過來,“你們帶七姑娘出去,好生照顧著。”
奶娘應聲,上前將沈玉敏抱走,沈玉敏走前還不斷地回頭看向沈風絮,張口似要說什麽,但隻有斷斷續續的音節。
沈風絮並不阻攔,見沈玉敏離開,隻是低著頭坐在原處,既不出聲也不動作,隻靜靜聽著旁人說。
老夫人向來喜歡沈玉樓與沈玉香,但自沈玉樓入學後,日日隻有沈玉香前來請安,老夫人便越發偏愛沈玉香。
沈玉香獻寶似的將一幅丹青拿給老夫人:“祖母您看。”
畫上是錦繡春色,滿庭芳華,將嬌春時節的嫵媚動人表現的淋漓盡致,入木三分,如此妙手丹青,足以見畫工之精湛出色。
老夫人細心端詳了片刻,問:“這莫非是前朝國手徐偃的真跡?隻是又有些不同……”
“祖母這麽說,就是在誇孫女了。”沈玉香嬌柔而笑,“這是孫女所仿,並非真跡呢,孫女之前在長公主府見到了這幅繡春圖,便求長公主借給孫女幾天,才畫出了這幅。”
“不錯不錯。”老夫人讚許地點頭。
“也就是四妹有機會去長公主府裏,我們姐妹連一見真跡機會都不曾有,哪裏像四妹,還能借來看幾天。”沈玉凝有些豔羨,話裏話外都透著酸氣。
老夫人瞥了她一眼:“你若是有本事,便也去借幾天來,若不能,便少說些話。”
沈玉凝忙道:“孫女不敢。”
又是一陣閑話過後,老夫人也乏了,便道:“你們都回去吧。”
眾人便起身告退,各自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