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大醉
源文俊的心一陣刺痛,“妹妹……”
她抬手止住了他的話,搖了搖頭,“在我失蹤之後,我無數次地猜測自己不是你們源、雷兩家的後人。他們資質太尋常,生不出天資出眾的我。曾經想不明白的地方,我懂了。昨日種種昨日逝,今後種種今日生。我與源、雷兩家的恩義一刀兩斷。
望諸位莫忘我所言,我若欠你們,已清償;你們若欠我,還報予蒼生,造福於百姓。若違此約定,天意令我助你們興盛,他日亦有滅覆你們雷氏之人。”
她出了傳功塔,化出雙翼,縱身飛向高空,“切記我言,我姓華,諱卿,非源氏人,更非雷氏人。今日華卿與雷家恩果已了,前塵往事盡付流水。他日再見,形同陌路,從此再無瓜葛。切記!切記!望諸位莫以我之名行事謀利!若我發現,絕不會手下留情!”
她的聲音很高,她的手裏拿著一隻喇叭花狀的話筒,能將這聲音擴送至方圓數百裏外,她不僅是告訴雷家,亦是告訴所有人。
兩刻時間後,她進入聖院後門,立在桃花林下,明明離開還不到兩年,竟有一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前世那等生不如死的人生,現下想來,亦有了最合理的解釋。她非雷家,更非源家,所以他們不在乎她的生死,難怪前世到死,都沒尋到丁點的溫暖。
既然沒有溫暖,那她就自己給自己溫暖與光明。
源家,你們從我這兒得到的好處可不是一星半點。讓她代替她人為質,卻又讓人頂替她去享受更好的生活。
世間,哪有這般好事?
周小蘭突地發現林間的倩影,驚喜地喚了一聲:“華師叔!”飛奔而來。
華卿被她打斷了思緒,緩緩回眸,“現在是三品符師了?”
“是,華師叔。”
周小蘭笑得不能自己,華師叔回來了,她是不是就能學四品符術了,她笑得合不上嘴,華卿掠過麵前的周小蘭,“你本是雜役弟子,是我給你了一個學習符術的機緣,我不能再授你什麽了,若施恩太重,你以命也報答不了,於我反而負累。你不必報恩於我,隻要答應往後善待蒼生,好好修練即可。”
“華師叔……”她等了這麽久,等的不是這個結果,她是想跟著這世間最有本事的學習符術。
華卿道:“我這是為你好,我知道,我若現在趕你走,你會怨恨我。可是我不在乎,在我眼裏,這世上的人,隻有兩種:一種是執棋者,一種是棋子。即便是我,施恩太大,還不是成為他人的棋子。
你討好我,巴結我,裝成一副佩服不已的模樣,是因為我手有天下人都沒有的符術,你盼著我指點一二。他日離開,你亦可以驕傲地說,我得過華卿仙子的指點,我與你們是不同的。
在我眼裏,你沒有什麽不同?若我施恩越多,越是無情無義的東西罷了。
在我還未動殺機之前,你立馬收拾東西給我滾出依然閣!立馬——”
她怎麽了?
戴著麵具的臉看不到表情,隻看到一雙明眸裏掠過的犀厲與憤怒。
周小蘭嚇得無法解釋,更不敢頂嘴,一調頭,忘了哭,卻眼淚快速地飛落,回到閣樓,收拾了自己的東西就往無情院去,一見到吳小梅,“嗚哇”一聲嚎啕大哭起來。
華師叔變了!
她很憤怒,甚至真的想要殺人。
如果她再留下,華師叔真殺了她,她連說理的地兒都沒有。
華卿回到閣樓,取了一個陣盤開啟,邁入陣中進了華卿鐲。
“司雨,取酒,我要喝酒!”
她醉了,生平第一次喝得酩酊大醉,醉在花果居內,醉在靈果樹下,又哭又笑,“前世,他們誰曾管過我,任我卑賤如泥,一生從未有過半分溫暖。
今生,因我扭轉命運,全TMD一個個湧上來,要從我身上撈好處。說到底,沒有情義,有的隻有利益。既然傷了心,又何必要虛妄的東西。
不要也罷!不要也罷!是我不要你們,我一概不要!”
華卿回來了。白胤在依然閣裏未發現人,而二樓分明開啟了陣盤,連他亦闖不進去。
兩天、三天……
依舊不見她出來。
她有出來過,隻是旁人不知曉。
一到夜裏,她就放開神識,聆聽他人的對話與聲音。
淳於濤道:“師父,小師妹她到底出了什麽事?”
“奉天府傳來消息,她斷絕與雷家的一切情義,還說往後再無瓜葛,不許雷家借她之名行事謀利。若有發現,定不會手下留情。”
淳於濤問道:“她待雷家一向有情有義,怎麽會這樣?”
“她為雷家煉製了傳功塔,還贈送了不下十部上乘功法,可為何在事成之後斬斷這樁塵緣卻是我百思不得其解。”
白胤想不明白,淳於濤同樣想不明白。
淳於濤吐了口氣,“師父不是在收集材料,想請師妹為聖院煉一座傳功塔?”
“可你瞧見了,她現在的樣子……”
華卿一直在想,如果不是她有利用價值,白胤會對她好嗎?
她不知道答案。白胤等人的眼裏,她是一枚可以換取利益的棋子,她怎麽就將自己活成了這樣,活成了棋子。
白胤悠悠長歎了一聲,“她方八歲,被困地宮,除了一隻猴子,連說話的人都沒有。偏生又拿到一枚死牌,一年隻有兩次進入黑市的機會,挨過餓,承過孤獨,獨自一人弑過屍魔,亦闖過魔獸海……在她最無助的時候,是她獨自闖過來的。
這樣的人,比正常長大的孩子更渴望真情,也更需要人關心。
我並不是一個稱職的師父,功法上未曾指點多少,相反,是她教會了我們很多。八大王府大抵除了一個恭王府,就沒有不曾受過她恩惠的。
即便是我,何曾沒聽過她的好,雖有師徒之名,卻無師徒之實,更缺師徒情義……”
淳於濤問道:“那師父要做什麽?”
“我問過你二師叔,他要我以退為進,主動提出以無師徒之實為由,放她自由。”
“這不是會傷師妹的心?”
“你二師叔這般做,定有緣由。”
以退為進……
看似放手,實為抓得更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