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他明明才該死
當安娜打開門，見到眼前的人兒時，有瞬間的呆愣。
她驚詫地瞪大了雙眼，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能再次見到故人。
站在門外的鬱茉卻始終帶著淡然的笑意：“安娜阿姨，多年不見，別來無恙？”
病重多年，才稍有好轉的安娜此刻臉色仍然蒼白，許是這些年病痛的折磨，曾經靚麗的容顏已然老去，眼角的皺紋深刻，就連鬢角都已然填上了白霜。
過去良久，安娜才反應過來，頓時死寂般的眸光驟然明亮，她上前一把捂住鬱茉的手：“茉姐兒，真的是你嗎？我沒有看錯，真的是你。”
安娜情緒顯得分外激動，方才蒼白的臉也染上了紅暈，眼裏的華光使得她整個人都有了神采。
鬱茉笑著點點頭，可看著安娜這副模樣，她的心頭卻是心酸不忍的。
在鬱茉的記憶中，安娜性情活潑可愛，與莫南伉儷情深，當年兩人走在一起實屬不易，故而每每見著，他們皆是恩愛非常。
當年的安娜可屬中上之姿，追求她的人多不勝數，可如今她卻是蒼老成這般模樣。
“沒想到我還能活著再見到你，我們的茉姐兒長大了。”安娜說著，嗓音已經顫抖地帶著哭腔，她小心翼翼地抬起手不停摩挲著鬱茉的臉頰，眼裏已經是含了淚：“四年前出了那事兒，我和你莫叔叔本來想要接你和你奶奶回來。可是，你這丫頭也真是狠心，居然躲著我們，任由我們如何尋，你都不肯露麵。你這個狠心的丫頭……安娜阿姨沒有孩子，這些年來，就把你當成了親生女兒。可你倒好，是真沒有將我和你莫叔叔放在心上，整整四年，你去了哪兒？那個時候你才十六歲，你帶著你奶奶是如何生活的？”
安娜說著，卻已然悲從中來，她的情緒更加的激動，最後竟也是大哭出來。
鬱茉原想忍著，可見了她這副模樣，再也是克製不住，猛然地鬱茉狠狠地抱住了安娜，跟著大哭出來。
“你這個狠心的丫頭，狠心的丫頭……你可知，我經常會做噩夢，夢到你獨身在外別人欺辱，吃不飽穿不暖……那些年，被我們那般嗬護的丫頭，我怎麽能忍心你任由別人欺負呢？”安娜說著，已經是滿臉淚痕，她咬著牙說著，期間氣憤地抬起手輕捶著鬱茉的背。
如此讓人操心的丫頭，安娜是恨不得好好替她父親修理一頓，可是……真等她的拳頭落下時，卻也是沒了力氣。
“我錯了，安娜阿姨，我錯了……”鬱茉咬著唇，也是哭成了淚人。
鬱茉又何曾不想見安娜？
在她記憶中，母親的影子已經很模糊，五歲前母親的形象也不過隻剩下她眼角下的一顆淚痣罷了。
而在這些年對母親的渴望中，安娜確實給了她無限的嗬護和關切。
雖然，那些年裏，安娜每年隻有不長的時間來到鬱家老宅陪伴她，可在鬱茉心裏已然將安娜當成了跟母親一樣的人。
鬱茉想，她是永遠不會忘記，熬煮中藥的砂鍋裏咕嘟咕嘟的聲響，和藥味彌漫的空氣裏，安娜一邊撫摸著她的頭，一邊為她講故事。
四年前，當她被趕出鬱宅的時候，也想過去找莫南和安娜，可是後來她還是放棄了。
那時的莫南都已經是自身難保，她又怎麽能再去找他們？
而且，當時的鬱茉還很是年輕氣盛，得知莫南居然投靠寧氏，更是憤然不已，後來就斷了想去聯係的念頭。
“如今也好，我啊日子不多了，而今唯一的心願就是還能再見你一麵。這下好了，即便我去了，也瞑目了。”安娜擁著鬱茉坐下，她眼裏滿是心疼，緊緊地凝視鬱茉，卻是幾乎片刻都不眨眼。
聽著安娜這話，鬱茉心揪起般的疼，她看著安娜滄桑的模樣，心頭跟壓著一塊石頭一般，她咬著唇，如何也不能說話。
麵對如此堅韌、善良的女人，那些刺人的話，鬱茉哪裏還能說出口。
從心底裏想，莫南的選擇是對的，可是事關鬱家，鬱茉卻隻能忍痛。
雖然四年不見，可帶了十多年的孩子，安娜又怎能瞧不出鬱茉的心事重重？
她憐惜地撫摸著鬱茉的發，柔聲道：“真是長大了，現在出落得愈發漂亮。我是看著你出生的，然後等著你慢慢長大……將來，能娶你做妻子的男子，該是多麽幸福啊！可惜，也不知我能不能等到那天。”
安娜感慨地說著，繼而又道：“茉姐兒，我守著你這麽多年，你心頭的小心思我又怎麽看不出來？你啊，心頭有事兒時總是愛要嘴唇。說說吧，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麽。”
雖然已經有了老態，可從容淡然的安娜笑一笑，仍是端著好一副嫻靜優雅。
望著安娜，鬱茉猶豫良久，卻始終說不出那些話。
她心疼安娜，她也更想安娜在此後能安心地度過剩下的日子。
這麽多年，經受病痛折磨的安娜已經過得很辛苦，雖然有疼愛自己的丈夫，但難熬的痛楚卻也是折磨心神的，她是該好好過些舒心日子的。
瞧著鬱茉躊蹴的模樣，安娜其實多多少少也能猜出幾分。
她握緊了鬱茉的手，長歎一聲後，坦然地說：“寧啟正沒有心肝，是該受到懲罰。你的父親那般卓絕的人，不該冤死的。茉姐兒，你不說我就已經才出來，你是鬱秋聞的女兒，又如何能看著自己父親枉死。你莫南叔叔這些年是做的不地道，那時他居然跟著寧啟正去了寧氏，我也是跟他鬧過的，最厲害的時候，我逼著他跟我去了民政局……可是，我是知道的，他啊做這一切都是為了我。我病的這些年，吃了無數藥，看過無數的醫生，更是連國外的好些醫生就去瞧過了。可是，我沒用，還是治不好。”安娜說著，臉上露出了悲傷的神色：“他跟著你父親那些年，亦是同你父親一樣，兢兢業業，每一分錢都來得幹幹淨淨。當然，雖然幹淨，可那些錢又怎麽能夠瞧我的病。茉姐兒，你可不要怪你莫南叔叔，要怪就怪我吧！要不是我，他也不會去投靠了寧啟正。這幾年，我看得出他也是愧疚難受的，有時候晚上回來就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我懂得他的苦。”
聽著安娜的話，鬱茉的心頭更是酸澀難安。
她緊咬著下唇，沒一會兒嘴裏就蔓延起一股甜腥的味道。
忽而，鬱茉砰的竟然是跪在了安娜麵前。
著實嚇了一跳，安娜即刻心疼地就想將鬱茉拉起：“你這孩子，這是做什麽？趕快起來。”
“安娜阿姨，我也是不得以。對不起……”鬱茉說著，眼裏的淚不住地落下：“莫叔叔他即將要離開寧氏，他說他想帶你去很多地方，陪著你好好的過日子。這也是我希望的，可是……他走了，就沒人留在寧氏，我需要他替我好好看著寧氏。為了扳倒寧氏，為了讓寧啟正受到懲罰，我已經計劃很久了，不能在這個時候出錯。安娜阿姨，我對不起你……我必須把莫叔叔留在寧氏。”
鬱茉說出這些話時，心裏也就跟著好似有一把刀戳在她心口一般。
可是，她實在沒法子。
毫無任何權利、背景的鬱茉，想要扳倒如高山一般的寧氏談何容易。
她是隻要有一點希望就不會放棄，更何況莫南這一招好棋呢？
她是萬萬不能舍掉的。
扶住鬱茉的手頓時一僵，雖然安娜心中已經猜到，可聽得鬱茉的話，她仍是不由的心酸。
這大半輩子，她是莫南的負累，亦是讓他背負了背叛的歉疚和折磨。
到現在，她終於身體稍有‘好轉’，亦或者說已經沒了再醫治的必要，莫南這才總算能放下心頭的重擔，可如果要是讓他繼續留在寧氏……
“安娜阿姨，我求你了，莫叔叔必須留在寧氏。這個計劃已經有了起色，我想很快就能完成了，這個時候莫叔叔不能走。我答應你，隻要事成，莫叔叔一定會陪著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我會讓你們去世界每一個地方，隻要你們想。”鬱茉哽咽著，滿臉的淒楚：“我知道，這樣要求你是很自私。但是，我不能看著我父親枉死，我不能看著寧啟正還那樣光鮮亮麗的活著。他明明是凶手，他明明才該死，為什麽事到如今，他還能好好地活著。”
鬱茉說得滿是不忿，含著淚的眼裏盡是恨意。
此刻的她，充滿恨意的眼神透著冰冷寒意，猶如從黑暗的深淵裏透出的刺骨冰霜。
安娜看著，心卻是咯噔的一顫。
在記憶中，鬱茉永遠是那個時而撒嬌調皮，時而又能嫻靜地坐著寫字看書的小姑娘。
可因那件事，竟是讓一個曾經無憂無慮的孩子成了現在這般。
安娜的心都快揉碎，她亦是落著淚，望著鬱茉眼神更加地溫柔：“傻孩子，其實於我而言隻要能陪在你莫南叔叔身邊，就已經足夠了。有他陪著，不論哪裏，都是美景。所以啊，你放心，你所求之事，一定會實現的。”
安娜這番話說得滿含柔情，可又帶了些許深意。
鬱茉的心赫然一沉。
她成功了。
可此刻卻全然沒有成功的欣喜，有的隻有對安娜無盡的愧疚和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