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接貨
“誰家的野孩子,這麽沒有教養,膽打我兒子!”衝在最前麵的是一個一臉母老虎氣概的女人。
姚明明一吃驚,手就鬆開了。小男孩乘機爬起來,踢了她一下,然後,哭喊著朝這群凶神惡煞跑過去。
“媽媽,媽媽,她欺負人!”
姚明明也不傻,她趕緊拿出長腿優勢,在附近的幾條小街上兜了兩下,逃了個無影無蹤。等她穿過一座小學,來到一條到處是廁所臭氣、浮著臭水的小胡同,意外的看到一段平房。這些平房上的紅磚都起了青苔,雖然也冒著炊煙,但是更像是遊戲裏要衝出怪獸的地方。就在她想著要不要從這裏快跑、穿過去的時候,忽然聽見後麵又有小女孩喊“就是她。”
姚明明剛要跑,就發現這一回追上來的,是那個剛才被圍在當中間欺負的小姑娘。她還帶著一個上了年紀的女人。
這個女人,看去有六七十歲的模樣,頭發都花白了,燙的發卷子都鬆得沒形狀了。穿著一件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磚紅色布麵的麵包服,看起來像是一根過期了很久的瑞士卷。但是老婦人的樣子卻帶著一股溫和的書卷氣,她趕緊向姚明明道謝。
“不用客氣,我-——我其實就是路過看見的。”姚明明心裏卻翻滾著一股自豪,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有一股“路見不平一聲吼”的俠義味道。
“閨女,你是來這裏旅遊的?”老女人很好奇著哪有人快冬天的時候,來冷風刺骨的濟南旅遊?
“我是-——是從南京過來的。南京有一位戴先生,說這裏有一位劉先生,認識武玉環先生。”姚明明天生大嘴,一扭頭就忘了小戴先生叫她和文森特別四處說的事情。
但是,這世界上偏有一種瞎貓專門碰上死耗子的好事。
老女人聽了,非常吃驚
“啊,你就是戴先生打電話來說,要過來的那位啊?他們還給了我們你的電話。但是兩個電話,我們都沒有打通。”說著,老女人再一次撥了其中一個電話,姚明明的手機就開始放出一段韓流歌曲的鈴聲來。姚明明這才發現這個電話,在自己的手機未接電話清單裏已經顯示了四回了。大家啞然失笑。
老女人就領著姚明明,穿過這條讓人幾乎不能呼吸的、又臭又髒的小街,到了他們住的印刷廠宿舍。這座印刷廠原本是計劃經濟時代用來招收殘疾人和沒人樂意要的人員的地方。這沒人樂意要的人員,主要包括了城裏原先的老戶口、但是不小心進過監獄,或者其他不招待見的類型。現在這印刷廠,早就跟著對麵的第二輕工業廳(簡稱“二輕廳”)、石料廠等從前的古董單位,一起消失了。
這片印刷廠的舊廠房中,大部分已經賣給了開發商開發新小區。還有的,就是如同鬼魅一般的、幾處雜亂磚頭房子,隱匿在一片靠著沒人打掃的舊公廁、沒衛生許可、做外賣小吃的作坊前後。
“原來劉先生家就在這裏啊。”姚明明不明白為啥他家也和戴先生家一樣破敗。
但是,其實劉先生家正好跟戴先生家相反。老劉先生因為曾經是工廠的工會副主席,又能掐會算,在改革開放後很得賞識。過世前在新小區裏分了一套不是特別新的好宿舍,有四間房,外加一處寬敞的客廳。這家還有一點跟戴先生不同,不養貓,而是養了一缸缸的熱帶魚。這魚缸搭配著客廳暖氣邊的花花草草,還有八成新的家電,倒是一副中等人戶的富裕氣象。
劉老太太把姚明明領回來以後,就給她倒了一杯熱水。然後又從屋裏喚出一個中年戴眼鏡的男人來。這個中年男人看起來雖然斯文,但是舉手投足,似乎很不耐煩。他大概是聽了劉老太太的介紹,知道姚明明就是戴家拜托過的人,又是救了自己家孩子的人,但是他還是對姚明明沒有什麽好氣
“姚同學,要找的東西,我這裏沒有。”
姚明明瞪大一雙蠢萌的眼睛看著中年男人。
“所以,不好意思,你白從南京跑過來了。”中年男人站起來,給姚明明加了一杯水,推了推桌子上的糖盒子,示意她就是這樣了。
“可是戴先生親口說的。”姚明明還是很呆,大聲說。
中年男人就差上去捂住姚明明的嘴了“別說了!他們家的人沒囑咐你不能跟人說的嗎?”
“那是不叫我跟外人說。我不跟你劉先生說,我怎麽——”
男人氣呼呼的站起來,就要出去。劉老太太就進來,拿著一布包在暖氣上烘的烤栗子,把劉先生趕了回來“姚同學大老遠的、大冷天的到濟南來了——”
“你和我爸爸,當初也不把這事情了結了!”
劉先生氣呼呼的把自己的茶杯往桌子上重重一放。他愁眉苦臉的尋思了一會兒,然後對姚明明說“給你是可以的。不過,你出了我們家的門,就不要再來麻煩我們了。不管是天塌了,還是怎麽了,都跟我們沒有關係!就算你到處跟人說,資料是我們給你的,我都不會認!”
說著,他氣呼呼的爬進屋裏的桌子底下,從裏麵的抽屜空擋下麵掏出一個牛皮紙的包裹。這牛皮紙幾乎已經脆了,表麵有些灰。劉老太太接過來有些詫異,看了兒子一眼,就拿了一塊幹淨的小抹布,把包裹拿到涼台上,對著外麵的風,把灰塵給撣了去。然後又把它裝在自己剛才裝栗子的布袋裏,放在姚明明的手裏。
劉老太太依舊和氣,卻口氣卻變了,聽起來比她兒子決絕多了
“確實!我們也是受人所托。我們也沒有看過裏麵,不知道裏麵有什麽呀。現在既然戴先生叫我們把東西給你,以後就萬事不要來找我們了。”
姚明明點點頭,把栗子口袋抱在了懷裏。劉先生看見東西已經易了手,也不坐下,就穿上大衣,站到了大門口。就是呆的跟姚明明一樣,都知道這是送客的節奏。她趕緊站起來,點點頭,走出了劉家的大門。劉先生跟在後麵也出來了。姚明明剛想問問這附近是不是有旅館,就看見劉先生好像踩著風火輪一樣,從自己旁邊,好像不認識自己一樣疾步走開。
姚明明哈著白氣,在濟南的深秋裏四處彷徨的看著。雖然是下午兩點,太陽還該在當空,但是,天上有雲,路邊的楊樹或者法國梧桐上的葉子都基本掉光了,隻剩下一片枯葉或者半個鈴子懸在寒風中,顯得世界格外淒清。她哆嗦著,在路上探頭探腦,終於在印刷廠對麵的二輕廳大院裏找了個落腳點。
這座大院挨著山,前後左右大概有幾公頃大,十幾棟老的家屬樓,大門口原來有一棟十層的辦公大樓和一大片花園。後來,二輕廳要被撤編、整改為二輕總會的時候,領導們趁著改革最後的優待,把大花園子扒了,蓋了幾棟新樓掙錢。而辦公樓也就改成了旅館。隻是這賓館依舊相當不招人待見,平時根本都沒有客人入住。好在這家旅館便宜,姚明明總算有了個回家前睡覺的地方。
她獲得的鑰匙門牌上寫著405。好在她沒有行李,在這座沒電梯的建築裏、爬上4樓,也不是太辛苦。整條四樓的大走廊,仍舊像幾十年前它還是辦公室區那樣,一通到底,直對著廁所。這樓裏也沒有怎麽裝修,幾十年刷的粉牆都快露出裏麵的膩子了。二樓雖然住了幾個到濟南打工圖便宜的人,但是時間還早,他們也都沒有回來。現在整棟大樓十層地方了,除了一樓大門口的“前台”大叔,就隻有姚明明一個人。暖氣不足,就顯得愈加清冷。
等姚明明哆嗦著、進了房間,把門關好,給手機衝上電,就偷偷打開栗子包裏的那個牛皮紙都快酥了的包裹。裏麵又是個小白布口袋。姚明明把裏麵的東西骰出來,居然是一個小冊子,上麵的封麵早就爛了,看不出模樣。封麵下麵有四張紙,紙麵還是白的,寫著字。姚明明才要看的時候,聽見手機微信一直在響。她抓起來一看,心裏有些高興了原來熊孩子文森特本人終於大駕光臨濟南了。
“你在哪裏呢?”文森特到了濟南,卻不知道姚明明在哪裏。
“我給你發個定位哈。”姚明明把自己的位置發給了文森特。
對方發來一個ok手勢。
但是,三、四個小時後,文森特還是不見蹤影。姚明明跑到門口,打開一條門縫往外張望,大樓走廊的另外一個盡頭,就是連著樓梯的部分,根本一片昏暗,一點活人氣息都沒有。再加上,這舊辦公樓裏因為人太少、太空,到了傍晚太陽落山以後,居然有一種鬼屋的感覺。
姚明明關上門,坐回到床上,訂了一份外賣鐵板牛肉飯和一份加大豪華版壽司。然後,她又拿王麗借給她的紅包錢,買了一堆七七八八的零食。等錢花光了,她就剝著栗子,側著耳朵聽是不是有人上樓的腳步。但是門外和窗外,都是一片風聲。即使有燈光,都似乎離著人間很遠。姚明明又把小冊子掏出來,想看看那四張寫著字的紙,上麵到底有什麽玄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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