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我

  澹台燼平靜地說:“知道了, 繼續說八皇子的事。”


  大臣們你一言我一語,爭論開來。


  先前澹台明朗登基,幾乎殺光了所有皇子, 連公主都沒能逃過一劫, 八皇子是唯一漏網之魚。


  他今年十七, 聰明伶俐, 本來是澹台明朗的勁敵, 金蟬脫殼以後逃脫, 澹台明朗當時並沒有覺察。


  直到最近,皇城突然出現一支起義軍,開始大肆宣傳澹台燼名不正言不順,以及澹台燼在漠河殺人的殘暴。


  對於百姓來說,君主之名正不正不重要, 可倘若君主殘暴、與妖怪為伍,便令人驚恐了。


  還未及冠的八皇子野心勃勃。


  他羽翼不豐, 隻好帶著部下東躲西藏。在澹台燼眼中,八皇子隻是一隻不痛不癢的小跳蚤。


  可是某些時候,跳蚤捉不出來,也頗為令人煩躁。


  有人建議用懷柔方法, 樹立明君形象, 承諾八皇子現身必定不殺他。有人提議挨家挨戶搜羅盤查,把八皇子的勢力清除。還有提起讓澹台燼注意一下自己名聲的。


  澹台燼不想聽他們爭論, 笑盈盈說:“葉儲風,你去找人,找到直接剁了喂狗。”


  他把招魂幡扔出去, 葉儲風穩穩接住。


  “是,陛下。”


  既然搜羅不出來, 八皇子肯定用了什麽特殊的辦法,以邪克邪剛好。


  澹台燼說:“還有什麽事?”


  臣子們麵麵相覷。


  “沒有就散了。”澹台燼說,他一撩衣袍站起來,往承乾宮去了。


  也沒人敢攔他,隻好看著年輕的帝王走遠。


  *

  蘇蘇在宮女的指導下,勉強做好三道菜。


  趁人不注意,她將畫好的符融進去。


  勾玉問:“這是什麽?”


  蘇蘇說:“澹台燼前幾日讓我教他畫符,我悄悄藏起兩張符紙。”


  “你給他下藥了?”


  “算是。”蘇蘇道,“會讓他難受些,引起夜影衛注意就行。”隻有澹台燼的安危能把夜影衛調過來,這不是什麽好主意,但是對於蘇蘇來說隻有這個辦法。


  宮女們幫著她把菜端出去。


  進入大殿之前,試菜的太監已經準備好,蘇蘇麵色坦蕩,看著太監用銀筷吃下一塊東西。


  太監臉色變得古怪,咀嚼的動作僵住。


  這菜雖然不至於難吃,可是的確味道偏怪,十分甜,半點兒也不好吃。


  蘇蘇笑眯眯道:“無毒的話,我可以過去了嗎?”


  “姑娘請。”


  太監沒有攔她,蘇蘇隻說給陛下加幾道菜,隻要沒有毒,其實無傷大雅。


  這幾日大家都看出來了,陛下若真是討厭她,定不會留她在宮裏。


  這位未來不知道會是什麽身份,還是不要得罪為好。


  蘇蘇順利進去,才發現澹台燼已經回來了。他坐在桌案前看書,沒有抬頭。


  她心裏有點兒意外,卻又明白情理之中。


  她做了什麽澹台燼知道不足為奇。


  蘇蘇湊近一看,澹台燼還真在看書。


  那本書叫做《啟義》,蘇蘇有印象,講的是人間倫常。


  這種書一般用作少年的啟蒙書,細細講述人間的倫理、情誼,朋友的生死之交,夫妻的至親至愛,對老人的敬重,對孩子的愛護。


  不是什麽高深的東西,但他看得頗為認真。


  蘇蘇突然想起,他天生沒有感情,連倫常都是跟著別人學的。這才能在發生什麽以後,作出相應的反應。


  聽見蘇蘇進來,澹台燼抬起頭。


  他蓋上書,半點兒也沒有不好意思,走到席位坐下。


  澹台燼一眼就辨認出不一樣的那三道菜,他阻止了為他布菜和再次試毒的宮人,夾起一筷子菜,問蘇蘇:“你做的?”


  蘇蘇點點頭。


  “為什麽?不是很討厭我嗎?”


  蘇蘇說:“我想見祖母。”


  澹台燼看她一眼:“過來吃了。”


  蘇蘇早知道會這樣,她從容地走過去,接過澹台燼的筷子,把食物放進嘴裏。


  澹台燼一眨不眨盯著她,蘇蘇咽下去。


  “沒毒。”她說。


  澹台燼不再說話,重新拿起一雙筷子,開始吃飯。


  蘇蘇想了想,幹脆和他一起吃。


  澹台燼見了也沒嗬斥她,平靜地用膳。


  蘇蘇看見他吃飯的動作很規矩,什麽菜都不多吃,但是什麽菜都不挑。


  連蘇蘇做的三道菜,他都每樣吃了幾筷子,甚至沒有露出異樣的表情。別的帝王是怕被人揣摩道喜好,澹台燼沒有這種顧慮,他本來就對什麽東西都沒有偏愛。


  蘇蘇期待地說:“我可以去見祖母了嗎?”


  他抬眼,問道:“你是在討好孤?”


  蘇蘇咬牙說:“是呀。”


  澹台燼淡淡說:“沒有感覺出來。”


  蘇蘇說:“那我教你畫符。”


  澹台燼看她一眼,說:“孤有道士。”


  蘇蘇盯著他,起身就走。


  澹台燼突然說:“你就這點耐心?”


  見蘇蘇沒有回頭,兩個人關係又要降到冰點,澹台燼默了默,說道:“你幫孤追蹤,孤讓你見葉老夫人。”


  少女立刻歡喜回頭:“真的嗎?”


  澹台燼看著她的笑臉,輕輕抿唇:“嗯,過來。”


  蘇蘇跑回去:“你要追蹤誰。”


  澹台燼目光深深看著她,見她臉上沒有異樣,於是薄唇動了動:“八皇子。”


  蘇蘇說:“你的弟弟嗎?”


  “對。”


  “可以,我試試,但是不一定能行。”


  兩人回到承乾殿,蘇蘇看了眼天色,在心裏默默計算時間。


  她盤腿坐在桌案前,澹台燼漆黑的瞳看著她。


  少女手腕微微一轉,桌上的銀鈴不斷作響。蘇蘇懷著神棍的心情,故意把儀式弄得很複雜,看上去有模有樣,其實隻是在搖鈴鐺玩。


  別說追蹤一個人,連追蹤一條小狗都做不到。


  她睜著眼睛,時不時看一眼銀鈴,偶爾看一眼澹台燼。知道他什麽都不懂,蘇蘇放心大膽地糊弄他。


  青年黑色的眸安安靜靜落在她臉上。


  時間久了,蘇蘇有幾分心虛,但她沒有表現出來,等著澹台燼吃下去的東西發作。


  好半晌,他輕聲問:“你在耍孤,好玩嗎?”


  青年聲色溫柔,蘇蘇聽得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她對上一雙冷靜淡漠的眼,心想時間明明到了啊,澹台燼為什麽還不發作?

  難道符咒失去了效力,不應該啊?


  以前執法長老用這個仙術懲戒過蘇蘇,那時候她是仙體尚且有用,怎麽會在一個凡人這裏失靈?


  就在下一刻,澹台燼動了動,臉色微變。


  蘇蘇看見他抿緊了唇,抬眸冷冷看她。


  她故作不懂,問道:“你怎麽了?”


  澹台燼說:“菜裏有什麽?”


  蘇蘇皺眉,臉上氣憤:“你懷疑我給你下藥?我自己也吃了,為什麽我沒事。”


  澹台燼不語,他額上沁出一層冷汗,審視著她。


  蘇蘇說:“如果你不舒服,我給你叫禦醫。”


  手腕猛然被人握住。


  “不許去。”


  她看見青年蒼白的手指上,皮膚微紅。


  蘇蘇壞心眼地想,癢壞了吧?這種癢會讓人撓心撓肝地難受,一旦伸手去撓,還會越來越難忍。


  “解了,不然孤不會輕易放過你。”


  蘇蘇蹲下,輕聲問:“你要殺了我呀?”


  青年抬起眼睛,水潤的眼睛竟然顯得十分純粹,他嗓音沙啞,幾乎從喉嚨裏擠出來一個字:“會。”


  蘇蘇說:“真的不是我,你到底怎麽了?”


  她心中暗自驚奇,自己小時候中了這法術,癢起來的時候邊哭邊笑,向執法師叔求饒。上躥下跳也緩解不了這種難受,她甚至恨不得上樹去蹭蹭。


  可是澹台燼的表現太平靜了。


  如果不是他渾身在出汗,蘇蘇甚至會以為符咒失靈了。


  她故意去摸他額頭,指甲劃過他額上:“你額頭好燙,不會這幾日壞事幹多了生病了吧?可不要諱疾忌醫。”


  指甲在青年漂亮的臉上劃出一道紅痕。


  他呼吸急促起來。


  蘇蘇心想,這樣你都還受得了不發作的話,她就回去重新修煉。


  下一刻,腰間一緊,她被人死死抱住。


  嵌入腰間的手慘白,顫抖地握住她的腰肢,青年咬牙切齒顫聲說:“我知道是你,你這個……”


  蘇蘇知道他此刻必定想罵人,可他嘴唇顫動半天,什麽罵她的話都說不出來。


  “我要殺了你,一定會殺了你。”他哆嗦著唇,言語含糊道。


  蘇蘇竟然從他顫抖的嗓音裏聽出一絲委屈。


  她眼睛裏流露出一抹惡意,嚐試推開他:“喂,你難受別拖著我呀,你放開我,我去給你找禦醫。”


  青年的手更加緊。


  他也似乎變成了童年的蘇蘇,隻不過蘇蘇上躥下跳想用脊背蹭蹭樹幹,而澹台燼把蘇蘇當作了那樹幹。


  腰間的力道緊得讓她疼。


  蘇蘇皺眉,掐了他一把,試圖讓他鬆開手。澹台燼悶哼一聲,嗓音都變了調。


  蘇蘇意識到不好,中了法術的一旦有痛感刺-激,隻會雪上加霜。


  她想製服他離開,唇上一疼,她被人咬了一口。


  巨大的撲力帶動蘇蘇,讓她倒在塌上。


  身上的青年像是發了狂,覆上她的唇。


  他壓得那麽緊,蘇蘇唇齒間滾燙,她愣愣抬起眼,看見一雙痛苦難受的眼睛。


  仿佛帶著哀求,透露著幾分可憐。


  有一瞬,她險些被這雙眼睛迷惑,她拽住他的衣領,試圖把他扯開。


  唇上滾燙。


  他不願走。蘇蘇很生氣,這是讓他覺得癢和難受的術法,又不是讓他發-情的東西,這樣算怎麽回事。


  她淩空化了個符,強行把他扯開。


  才要跑出去找夜影衛,腳踝被人握住。


  他抬起眼睛,眸中帶著三分憎恨,七分她看不清%百度搜醋-溜-兒-文-學%楚的東西。


  “幫我……我很難受……”


  蘇蘇說:“我幫你喊人。”


  “不,不要他們……就你……唔……”他咬了咬唇,唇上被他咬出兩個血印,後麵的字眼變得模糊。


  蘇蘇說:“什麽?”


  他微微痙攣著,總算把話說清楚:“你來,否則孤殺了葉老夫人!”


  蘇蘇險些沒被他氣笑。


  她麵無表情看了他一會兒,問:“你需要我做什麽?”


  地上的青年死死握著她腳踝,痛苦地悶哼。


  “打我。”他哆嗦著,“打我。”


  蘇蘇說:“你說的哦。”


  “嗯……哼嗯。”


  蘇蘇看著他潮紅的臉,心頭一轉,發現此刻的確是個好時機。她眨眨眼,輕聲湊近他耳邊:“事後你不會怪我吧。”


  “不,不會……”


  她搖頭:“我不信。”


  他的唇幾乎被咬出了血,眼裏無法維持清醒。


  蘇蘇觸上他的眼睛,歎息說:“可是你看起來好可憐啊。”


  他身體一顫。


  蘇蘇一腳狠狠踹在他肩上,揉揉手腕:“所以我還是成全你吧。”


  想想蕭凜,她恨不得打死他!


  青年蜷縮匍匐在地上,手指顫了顫,他舔舔唇,沒有吱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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