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險

  赤炎蜂在他腳下,不敢掙紮,它覺察到少年身上傳來的血肉味道,蘊含著讓人垂涎的力量,但是另一種威壓感,讓它隻能匍匐在地。


  並且深深恐懼他。


  澹台燼鬆開腳,赤炎蜂朝著蘇蘇而去。


  蘇蘇身姿輕靈,但是力氣不夠大,劍砍在赤炎蜂身上,它們外殼過於堅硬,碰撞出“錚”的一聲,她還需要吃力地再補上幾劍。


  蘇蘇不明白,為什麽周圍原本攻擊其他人的赤炎蜂,突然全部掉頭朝她襲擊。


  現在的赤炎蜂,早已不是才放出來的模樣。


  殺過不少人的它們,身形巨大可怖,鋒銳的口器,令人膽寒。


  一隻她勉強能應對,可是突然五六隻圍攻她,蘇蘇不得不開始狼狽地閃躲。


  若她還是仙體,掐一個決便可以解決這些怪物,可惜她現在是凡人之軀,轉眼便危險橫生。


  她先前救過的人,見她陷入可怕的困境,嚇得撒腿就跑。


  澹台燼眼睛微眯,嗤之以鼻。


  這就是炎涼的世態,不堪的人心。他試圖在蘇蘇臉上找到憤怒,可是什麽都沒有。


  少女粉白的披風已經掉落在地,她襖裙上也沾滿了泥。


  然而她眼睛依舊幹淨澄澈,她甚至沒有去看那些逃跑的人,專心致誌對付著眼前的怪物。


  澹台燼眼中蒙上一片陰翳。


  為什麽她不生氣,那些背叛者,不是該死嗎?一種難以控製的怨恨之感在心裏升起。


  從他把葉夕霧抱出山賊窩,她撞到腦袋以後,就變了不少。以前的葉夕霧,自大殘暴,令人生厭。


  現在這個,卻完全不同。


  她像山澗流下來的水,輕快澄淨,卻斬不斷、擊不碎,光看著她,骨子裏的陰暗,便開始一點點啃噬他的骨頭,讓他戰栗。


  現在,她已經沒了利用價值。


  這個愚蠢的女人,想把結春蠶下到葉冰裳身上。


  澹台燼當時本想讓葉夕霧和那個腦滿腸肥的男人滾在一起,想到她的身份,他幹脆自己吞了另一劑藥。


  果然,他順利擺脫了皇宮那個地方。


  既然她那日沒被山賊殺死,便今天吧。


  葉嘯之女死在王府,不是個很好的結局嗎?

  澹台燼看了眼自己的手背,猙獰青筋清晰可見,血液流動,讓他的心髒都開始亢奮。


  蘇蘇的劍已經被赤炎蜂的外殼震落,她險險避開攻擊,不得不往密林深處逃去。


  她試圖借由林木間的縫隙,來擋住赤炎蜂龐大的身軀。


  可惜它們橫衝直撞,悍不畏死,把樹木撞倒,跟了上去。


  澹台燼從轉角走出來,他冷冷看了一眼她消失的方向,朝王府外麵走去。


  *

  蘇蘇悶頭狂跑。


  她不用看也知道自己如今多狼狽,幾隻龐大的赤炎蜂跟在她身後追。她不敢把這些怪物往凡人堆裏帶,隻好往偏涼的樹林跑。


  赤炎蜂指甲蓋大小的時候,倒是很可愛。


  但是任何東西,當它變得巨大的時候,就猙獰可怖了。


  它們眼睛像燈籠,裏麵流轉著暗紅色的光,口器還長著鋸齒。


  葉夕霧的身體嬌弱,蘇蘇好幾次差點被石頭絆倒在地。


  她咬緊牙關,根本不敢停下來。


  但是它們依舊很快追上了她。


  蘇蘇已經沒了劍,她借力樹幹翻滾,避過一擊。


  下一刻,另一隻赤炎蜂試圖撕碎她的身體。


  蘇蘇心中一緊。


  手腕上的鐲子光芒乍現。


  “小主人!”


  赤炎蜂被定住。


  蘇蘇激動得想哭:“勾玉!”它可算醒在了關鍵時候,再來晚點,她就一命嗚呼了。


  勾玉也很震驚:“凡間怎麽會有這種妖物。”


  而且一群追著它的小主人。


  很不正常啊。


  勾玉語速飛快道:“我暫時定住了它們,小主人快跑。”


  蘇蘇也不廢話,掉頭就跑。


  勾玉指揮道:“前麵有個坑,小主人你跳進去,用積雪和落葉蓋住自己,遮住氣味。赤炎蜂眼神不好,往往靠氣味找人。”


  果然,不遠處有個坑,蘇蘇毫不猶豫往裏麵一跳。


  她也不顧髒不髒冷不冷,飛快用積雪和枯枝蓋住自己。


  勾玉愧疚道:“對不起小主人,我不能幫你用靈力殺了它們。”


  它的靈力絲毫不敢浪費,否則將來便無法帶著蘇蘇,穿越回五百年後了。


  蘇蘇一邊快速埋自己,一邊樂觀地安慰它:“謝謝勾玉,我沒事。”


  那些赤炎蜂慢許多拍追上來,失去了她的蹤影和味道,很是茫然,亂轉了好幾圈,飛遠了。


  蘇蘇吸取上次的教訓,許久沒敢動彈,直到勾玉說:“小主人,它們離開了。”


  蘇蘇這才扒開積雪,從坑裏爬出來。


  她手腳冰涼僵硬,呼呼喘著氣。


  勾玉隻覺醒了片刻,又斂住光芒,再次進入休眠狀態。


  積雪化在蘇蘇脖子裏,她冷得瑟瑟發抖,折了段樹枝撐住身體,吃力地往外走。


  還沒找到澹台燼呢。


  將軍府的人,可不會在這種場合拚死尋他。


  他死,和她自己死,都是任務失敗,沒有什麽區別。


  隻希望少年魔王命硬些,別被嘍囉妖物給殺了,撐住她找到他。


  *

  短短時間,宣王府便成了人間煉獄。


  澹台燼走出宣王府,還沒找到葉嘯,突然被幾個紫衣侍衛按住。


  他眸中一暗,卻掙脫不開。


  紫衣侍衛們擄了人,往另一處掠去。


  華麗的轎子上,雕刻著九頭鳥,臉色難看的趙王,頭發淩亂坐在裏麵。


  趙王氣急敗壞對一個白衣男子道:“虞卿,這小野種就是那個大周的戰俘,你要問什麽,就問吧!”


  白衣男子握著折扇,笑吟吟一拱手:“多謝殿下。”


  趙王擺擺手,驚恐感還沒消退。


  如果不是他的門客虞卿反應及時,帶人護著他撤退,他就要被那些鬼玩意穿透腦袋了。


  他可不是蕭凜,有出神入化的武功。那種情況動作慢點,絕對跑不掉。


  盡管如此,他死了一群死衛,這才逃出來。


  這損失讓趙王心疼得不行。


  “質子殿下,在下虞卿,冒昧把質子請過來,想問質子幾個問題。”


  澹台燼斂住陰冷的神色,看著虞卿道:“你問吧。”


  虞卿笑盈盈道:“如果在下沒猜錯,這赤炎蜂,是從你們周國皇宮流出來的吧。”


  澹台燼困惑地道:“容先生說的,我一概不知。”


  少年垂眸,聲音輕輕的:“我六歲就來了大夏為質,今天也是第一次看見這些怪物。”


  虞卿審視地打量著單薄的少年。


  “那麽在下能否知道,質子是如何從宣王府中逃出的呢?”


  “我一直躲著,後來跟著宋大人的家眷逃出來。”


  虞卿皺眉。


  眼前的少年臉上還帶著幾分畏懼之色,他的話也毫無漏洞。難道這個周國質子,真是一顆沒用的廢子?對周國皇室那些醃臢事,一概不知嗎?


  趙王突然站起來,一腳踹在澹台燼肩膀上。


  肩膀一陣鈍痛。


  “敬酒不吃吃罰酒,知道什麽,立刻全部告訴本王。別以為本王不知道,你們周國,已經準備向我大夏開戰。”


  “你一個廢物東西,本王碾死你,比碾死一隻螻蟻還容易。”


  趙王抬腳,暴虐地踩住澹台燼地上的手指。


  趙王武功不行,施刑和虐待人,卻很有一套。他腳下一用力,少年骨節響動,竟是生生被他踩碎了指骨。


  虞卿挑眉,倒也沒說話。


  這時候,哪怕澹台燼是無辜的,但是趙王損失那麽大,如此狼狽,必定要找人撒氣。


  澹台燼的臉,緊貼著雪地。


  趙王踩碎他手指那一刻,他悶哼一聲,眸中黑霧森森。


  澹台燼痛恨自己這具身體,如此無力。


  他生來血肉奇特,邪物怕他,他一滴血,便可以殺死怪物。


  然而他自幼不能習武,根骨奇差,連趙王這種渣滓,都打不過。


  倘若還在宣王府中,他動動手指,就可以讓赤炎蜂殺死趙王一行人。讓趙王腸穿肚爛,不得好死。


  然而此刻,他弱小得、真如趙王口中的螻蟻。


  趙王需要發-泄,一想到那些可怕陰暗的東西,是從周國出來的,他陰森森地看著足下的少年,怪笑了一聲。


  這小雜種,還是周國皇子呢。


  然而隻配匍匐在他腳下。


  “本王看質子這些年過得不錯,今日在宴席上,氣度不凡。本王險些不認得你,質子是個忘了舊情的人,本王可不是。”


  趙王雙腿分開,撩開衣袍。


  “質子想走,也簡單,本王幫你回憶一下,幼時的質子,是什麽模樣。”


  “跪著爬過去,本王今日便放你回將軍府。”


  “否則……”他詭譎笑道,“六弟的府上死了人,可不關本王的事。”


  虞卿歎了口氣,憐憫地看著地上的少年。


  澹台燼麵無表情。


  過了許久,他從地上爬起來。


  趙王笑道:“就是應該這樣,質子從小到大,都是個識時務的人。你可要記得,以前不聽話,你那奶娘,伺候本王的手下們,生生去了半條命。”


  澹台燼垂下頭,指尖慘白,眼裏淬了兩塊陰暗的冰。


  那些令人作嘔的記憶,又開始不受控製地浮現在腦海裏。


  掙紮、哭喊、哀求……伴隨著肆意的笑聲。


  他像地上一灘爛泥,赤紅著雙眼看他們作惡。


  無用的反抗……


  澹台燼閉了閉眼,正要動。


  一個雪球,猛然狠狠砸在趙王臉上。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趙王被砸得後退一步,臉上碎了一灘雪,他臉色難看,陰沉地朝一旁看過去。


  澹台燼也抬起頭。


  雪光盡頭,一個全身狼狽的姑娘,憤怒得快要燃燒起來。


  她拄著樹枝,像握著天底下最鋒銳的寶劍,毫不遮掩地對上趙王目光,氣得臉色漲紅。


  “趙!王!”蘇蘇咬牙道。


  我淦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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