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 陳年舊情(二)
“殿下細想,哪個當母親的會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孩子去了。陛下當年根基未穩,一邊費心費力穩定朝堂,一邊廣召天下義士給你做法,當真不容易。
“再者,殿下以為,以身為符是多簡單的事情嗎?齊將軍尚且要等月圓之日才能施法,你身體羸弱成這般,我想不等施法,你就扛不住了。
“還有,殿下一心想為齊將軍做些什麽,卻沒有站在他的立場去想這件事。齊將軍封印風之穀,尚且有機會等到我等去救他,殿下若是去了,隻怕有去無回。真若那般,齊將軍豈不是自責內疚一輩子?
“他堂堂大炎國鎮國公,如何能接受殿下一個女子這般性命想托,想來要一輩子不安的。
“況且,到時候天下人都知道,花國長公主心甘情願為齊慎付出生命,會如何看待陛下,會如何看待花國子民?都言花國女兒錚錚傲骨,不將男子奉如家主。殿下此舉,叫花國女兒如何自處?想來陛下阻攔,並不是完全為了殿下,也是為了花國。”
北月這番話說完,反倒叫花澤啞口無言。
她也不是沒想過這些,隻是,情至深處,不願去想。
此時借了北月的嘴說出來,剖析一番,竟真的不敢再想。
一時,花澤垂眸盯著麵前的茶杯,無言以對。
北月飲盡了麵前的茶,便起身,“殿下一番美意,小女心領了。今日殿下著實叫小女開了眼界,在此謝過殿下。”
說著行了個禮,起身時又道“陛下將鍛造的星符給了我,小女斷不會辜負陛下好意。來日將鎮國公救出,我定會告知他是陛下與殿下幫助才能成的。請殿下,一定等著那日,莫要再說些喪氣話,做些喪氣事了。”
北月盯著花澤,言外之意,她們都明白。
花澤啊,一定要等齊慎回來,說不定,你們前緣未了,還有後續呢。
花澤眼眶漸漸紅了,她一手撫在胸口,緩慢的點了點頭。
北月的一番話,叫她不震驚是假的。
她們誰都沒有說一個情字,卻都明白了。
北月撩起長裾,“小女告退,萬望殿下保重。”
說罷,便一行三人頭也不回的出了瑞麟宮。
烈日當空,北月沿著來時的路回去,心裏有一絲感動。
花國,不枉此行。
隨後又去見了花行漸,將在瑞麟宮的一番事原原本本的告知了她。
其實,就算北月不說,花澤身邊的人也會前來稟報,花行漸怎麽都會知道的,北月不過是為表誠意。
花行漸意外於,北月竟然能抵擋住直接將花澤送去花之穀這個簡單方法的誘惑。
她其實早就做好了準備,若是北月真的那樣做,她定會阻攔到底。
沒成想,北月竟然還幫她勸退了花澤。
而北月看來,花澤心悅齊慎這件事,花行漸定是心裏清楚的。
花澤二十歲的年紀尚未婚配,若不是花行漸默許,怕是也不會如此。
故而,北月是想促成這件好事的。
至於到時候齊慎答應不答應,就不是她能操心的了。
也不過個把時辰的工夫,焦大也到了宮裏,他是領旨來給北月做法杖的。
焦大這個師傅名揚天下,如今已經到了古稀之齡,胖乎乎的,健步如飛,聲音洪亮,全然不像個老年人。
宮裏自然是不能做,焦大還是叫北月去他徒弟的鋪子裏,到時候兩人一同商量。
訂好了時間,焦大便先走了。
花行漸留北月在宮裏用午膳,被北月婉拒。
說實在的,她與花行漸第一次見麵,勉強能客氣客氣,實在還沒到能留下用膳的地步。
花行漸見北月真的不想留下,便送了幾顆鑲嵌在法杖上的寶石,又叫女官領他們出宮。
瑞麟宮。
花澤說了半晌的話,此時疲累不已。
女官想扶她去休息,卻被她推開。
花澤歪在軟榻上,一手撐著額頭,不知在想什麽。
女官為難間,就見殿外進來一人,正是女帝。
花行漸送走了北月一行人,終是不放心,來看看花澤。
花澤見屋子裏的女官跪地行禮,抬起頭,想行禮,卻被花行漸按住肩頭。
手中觸感,盡是一把骨頭。伸手拍了拍她後背,竟是一身的涼汗。
花行漸慢慢坐在花澤身邊,“澤兒,母親不是要攔著你,隻是你自己瞧瞧你這副身子……”
“我知道。”花澤抬頭,“其實這些道理,我何嚐不懂。隻是,心裏的坎過不去。”
花行漸握住她枯瘦的手指,“母親當時答應你會幫他,絕不會食言。”
花澤看著母親一張年逾四十保養精細的臉,伸手撫過她發髻上的玉冠。
帝王之姿,氣魄非凡。
自己的母親,坐鎮花國皇位也有快二十年了。
她兩鬢已經有了幾絲銀發,被小心的隱藏在烏絲中。
她竟然已經老了。
花澤滿腹的怨言,此時卻無從說起,隻慢慢漲紅了眼眶。
花行漸皺眉,“好端端的,你哭什麽?”
花澤垂眸,拿帕子擦了眼角。
是了,她的母上,堅強如斯,斷不會輕易落淚,她不及母上萬中之一。
想及此,便笑了。
“又哭又笑的,你可是病了?”花行漸揚首要去叫禦醫。
花澤道“我無妨的,母上切勿緊張。”
花行漸神色凝重,“莫不是那丫頭與你說了什麽,叫你這般瘋癲?”
花澤輕笑,“以前隻覺母上疑心甚重,當今疑到我身上來了,竟覺得好笑。”
“有何好笑?”
花澤抬眼,看向花行漸淩厲的眼睛,“我這般不懂事,總是惹禍,母上包容我多年,難道不好笑?”
這有何好笑,作為母親,難道不是應當的嗎?
花行漸滿眼困惑,不懂花澤的意思。
花澤卻揚起一個明朗的笑來,“女兒今日終於懂了,慈母之心,竟能叫一個精明剛毅的人這般糊塗。”
花行漸這才聽明白,花澤是與她道歉的。
“我們母女一場,不必計較這個。”頓了頓,又道“我知道你的心思,所以你婚配的事這些年也不急。若你能好好的等到齊慎從風之穀回來,我便答應放你去找他。”
花澤的震驚溢於言表,她萬萬想不到,母上竟然會主動提這件事,而且,竟然還是答應的。
她端詳了花行漸半晌,終於點頭,“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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