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重返火葬場
回到火葬場,要翻一道嶺子,過了那山坎兒,就依稀可見高聳直立的大煙囪,這一路上西北風刮得呼呼直響,夾雜著雪渣子,吹在人身上,當真比刀割還疼,烈風卷得地上茅草和樹葉當空亂舞,漫天的雪沫飄飄忽忽,加上灰蒙蒙的天,我和薑麗幾乎都看不清腳下的路了,瞎子就更不用說了,他本來就瞎,天黑不黑,雪大不大,對他都一樣。
出門前,我穿的這件羽絨服是帶帽衫的那種,剛好可以扣在腦袋上充當狗皮帽子使。
帽衫很大,從後麵倒過來,不僅可以將瞎子腦袋遮住,也能裹住我暴露在外麵的脖子。
我讓薑麗把帽衫下麵的兩根吊繩從前麵係上,將腦袋裹得嚴嚴實實的,可冷風還是止不住的往裏鑽,抽的我後腦勺逐漸麻木。
她湊過來時,我騰出一隻僵硬的手去握了握她的手掌,倒不是我故意吃人家豆腐,而是我擔心身體支撐不了。
果然,她手上傳來的溫度正持續下降,在我看來,不管是什麽茅山道士,還是陰陽先生,總歸還算是個人,在極低的溫度下,沒有誰能長時間受住。
薑麗看出我眼裏的擔憂,極少見的語氣溫和了下來,“別管我,在你死之前,我還不會死。”
此刻,多說一個字無疑都是浪費著自己體內不多的能量,我也沒搭話,點點頭算作應答。
不過,我也沒想到這雪說來就來,還來的這麽猛烈,若是在城裏邊還好,但山內一旦到了深冬臘月,平地鋪成的積雪能有齊腰深,人在雪地裏趟雪走,就會非常吃力,而且走不了多遠,渾身就開始冒熱汗。
疲倦也就隨之而來了,但這個時候,不管多累,多想睡覺,你卻絕對不能停下,一旦停下,汗水隨刺骨的冬風一刮,在皮膚表層凝成了冰霜,那可就慘了。
最後,就在我險些不支的情況下,我們終於返回到了火葬場破舊的樓房前。
黑夜裏的樓房,孤獨靜立,像是一個守夜的人,望著空蕩死寂的遠方,不知等待著什麽。
我大口喘著粗氣,剛要衝進樓房裏尋個避風的地方,歇息歇息,但我抬頭一看,不遠處圓筒形的焚化爐就正對著我們,在依稀朦朧的月光照耀下,仿佛一個巨大猙獰的怪物,獰笑著等待我們的歸來。
不知是不是因為那一夜撞邪造成的心裏原因,我總覺得那死氣沉沉的焚化爐會突然間活過來,然後一把大火將我們仨人給吞了。
可我實在受不了了,而我背上的老瞎子也是隻有進的氣,沒出的氣,猶豫了一下,也就隨著薑麗再次走了進去。
再一次走進這鬼地方,感覺很怪,但好在凜冽的冬風總算小了些,我們找了一處相對完整的角落,落了腳。
這裏三麵圍牆,最左邊有一扇破舊的鐵門,門上寫了個數字,至於是啥,因為光線太暗,又堆砌了不少廢物,堵住了出口,我想看也看不見。
三人都累壞了,好在天不亡我,就在我開始著急如何取暖的時候,薑麗驚喜地發現,在那一堆廢器當中,居然還有不少幹燒的燃料,以及黑煤。
盡管年代有些久了,但因置地幹燥,倒也能用。
我眼中一喜,忙道:“趕緊的,我他媽的都快凍成冰雕了,瞎子也快不行了,”
可等我倆將所有燃料煤炭堆放好之後,卻又傻眼了,這他媽沒火源怎麽點啊?
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口袋,突然摸到一盒又方又硬的東西,我連忙將其摸了出來,如獲至寶的捧在心裏,叫道:“日ta奶奶個熊,幸虧沒把這煙盒子給丟掉啊。”
薑麗一見煙盒,也想起來我隨身攜帶的打火機,連忙催促,她則開始四下尋找,看看有附近沒有什麽可以輕易點燃的幹柴。
畢竟想用打火機點燃煤炭,怎麽想都是不可能的。
找了半天,幹柴我是沒見著,但我卻發現了更好的東西,那就是汽油。
這汽油被一個工業鐵通封住了,我和薑麗合力各找來一根撬棍,合力將蓋子給揭開。
頓時,一股刺鼻的味道,撲麵而來。
我看整整一桶,不由哈哈大笑,“夠了夠了,這麽多哪兒用得完啊。”
薑麗將一層厚油紙撕開,指著後麵說,“還多著呢,足足三桶,雖然都過期了,但應該能用。不過火葬場存儲這麽多汽油幹什麽?”
我一邊將汽油桶搬出來,一邊對她說,“這你就不懂了,以前火葬場火化的時候,設備可沒這麽先進,你以為電視上那些隨便放幾塊爛木頭幹草搭著,說點就點啊,沒有可持續燃料支撐著,火能燒那麽大?而且,這東西用起來方便,隻不過後來科技發達了,汽油又過於危險,所以這法子才被逐漸淘汰掉。”
說話間,我們將滿滿一桶全給搬了出來,也顧不上勞累疲倦,脫下最裏麵的襯衫,用汽油整個打濕了,就要掏出打火機來點。
可我“啪嗒,啪嗒”地點了半天,打火機始終不見火,我以為是天氣太冷,風太大,又背過去,接連使了幾次,結果一樣。
“怎麽了?”薑麗皺著眉頭走上來,問我。
“怪了!”我甩了甩打火機,道:“這他媽一沒沾水,二沒風吹的,咋就點不燃呢?”
正在這時,坐在地上休息的瞎子,突然大叫起來,“娃兒,你背後有東西!”
這一聲大叫來得太快,毫無防備之下,我手上不由一軟,打火機順勢落到了地上。
此刻,我抬頭一看,哪裏有什麽東西,啐了一口,“瞎子,你他媽瞎整事兒呢?”說著,我也顧不上他,連忙彎腰摸黑去找打火機。
當時我忘了一件事兒,打火機內部的燃料大多都是正丁烷,沸點極低,在零攝氏度以下,稍稍加壓,便會讓它從液態化為氣態散發到空氣當中。
而我手中剛好捏著一件滿是汽油的襯衫,隻聽砰的一聲輕響,衝鼻的味道撲麵而來,我當時大叫不好,想都不想,直接將襯衫扔了出去。
丁烷與氧氣在空中發生著劇烈的化學反應,隻不過一瞬,那襯衫就著了起來。
借著火光,我看到了自己麵前站立著一個似人非人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