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湖宴
“你騙人!”莫輝把手裏的點心摔到地上,“你從她那裏偷的我,怎麽不知道她是誰?”
小孩子並不好騙。
“我當時因為愧疚,沒看她的臉。所以我問了她的名字,我就知道了呀。快,找你親娘背著,離開這裏。”
“那你不喜歡我了嗎?”莫輝鼓著嘴,仿佛生了天下最大的氣。
白衣走過去,蹲下來,抱起莫輝,脫下他一隻鞋子交給莫輝的生母。
兩個女人相視一眼,淒然一笑。
白衣背起莫輝向窗子走去,聽到對方對莫輝說,“孩子,跟著你親娘走吧,不許回頭,不許出聲,不許哭。”
他們下到地麵,躲避著宮人,又經過高高的宮牆,回到了清照殿。白衣沒有認為莫輝信那幾句話,可是,蹲下把他放下來的時候,他死死抱著白衣,不放她走。
“輝兒,我再來看你。我們是朋友。”
良久,他從白衣懷裏鑽出來,不知道是不是有過眼淚,反正現在已經幹了。“我不能讓你總蹲在潮地上,你等著,下次來,我準備個空屋子和你玩兒,誰都不能打擾。”
白衣輕輕吻了莫輝的額頭,答應看著他進入房內才離開。
當白衣回到地下密道圓廳的時候,莫昌在那裏留下了紙條和點心——因為當夜他們要去細腰湖赴宴,沒有飯菜送給白衣。
細腰湖上最大的船叫“雲上”,豔陽公主派人包了整條船,宴席設在二樓。她自己算是主人,主賓就是理國新皇正式的使節賀拔春,加一個副使節淳於忍——正是北方新皇後人選娘家人,沉穩寡言,落落大方。
侯聰和莫昌是主陪,秦賢是副陪——秦賢確實伶俐,“出賣”白衣後引起莫豔陽注意後,一直沒有給公主手頭出的大事出過主意,也沒有熱絡地跟在公主後麵討好,但是關鍵時刻總是安慰一下公主的心,教導她如何能“穩住”、如何能得到侯聰,因此,現在,在莫豔陽看來,他比自己手下一幫幹正事的人還能幹,比一幫給自己出主意的人還討喜——至於長空、獨孤正、元又和熒光幾個,也有自己的座位,算是副副陪。
青鬆、翠竹、淩霄和長史官等跟來的人,就在隔壁設了桌子,吃吃喝喝。大部分伺候的事兒,交給了“雲裳”的人處理,在這船上,人家比長跟著主子的人還懂事,還來得。
淩霄見了賀拔春,又看到他的副使淳於忍,就有些蠢蠢欲動。公主府門口被她選中的跑腿兒小哥,早就用兩個來回打聽好了淳於忍的身份。她以三公主舊仆的身份去搭話,淳於忍也以禮相待。淩霄悄悄兒進言“有些話,還是要說給大人聽,憑借大人做主。”
淳於忍還沒問出“有何貴幹”,就被莫昌拉著進了主客艙。
秦賢早就告訴公主,侯聰喜歡吃魚,不喜歡吃蝦,所以音樂起了,酒和菜開始呈上來,看了看,除了有北方人愛吃的醃鵝、玫瑰鴨子、炸雞丸子、羊肉碎兒、煎牛肉條子,其他的就是蒸魚、燉魚、炸魚,又加上一道道的時蔬清炒。
直到開了船,抱著琵琶的歌女兒,才上來請安,獻上歌單,莫豔陽讓了賀拔春,賀拔春讓了莫昌,莫昌又讓了淳於忍,淳於忍則讓侯聰,侯聰再讓莫豔陽,推讓幾次,終於點了些曲子,唱了起來。這時候,蝦丸湯也端上來了,莫豔陽的聲音穿過樂曲和柔媚的歌聲響起來,“知道小侯將軍不吃蝦的,這是預備給我們的。”
接著她問起賀拔春一些關於北國的閑話兒,“聽說,你們大桐有個嬌氣的公主,大排行是老三。”
賀拔春恭敬地拱了拱手,“是,我們三公主嫻淑聰穎,極孝順,極和氣。”
“是你們太後娘娘嫡出的?”
“是。”
“這麽好的出身,得配一個怎樣的貴婿啊?”
秦賢發現賀拔春對於回答這個問題,麵露難色,忙出手相“救”“原來這事兒,殿下不知道?理國三公主,可是愛慕小侯將軍已久啊!”
豔陽公主故意問淳於忍“是真的嗎?”
大桐其實正在張羅三公主的婚事,淳於忍並不多言,拿起酒杯來向豔陽公主敬酒。
侯聰冷著個臉,一點反應都沒有,專心聽曲兒,三公主瞅了他一眼,心裏又充滿了受虐的快感,這時候,一曲已畢,就聽歌女兒拿當地軟語的發音方式,說起了官話,甜憨動人,“再給貴人們唱個歌子,這個曲子是小侯將軍點的,叫《白衣曲》。”
歌女兒調弦兒弄板兒地唱了起來,在席的人愣了一下,又推杯換盞糊弄了過去,除了侯聰。
他在歌單子上看見這幾個字就點了,並不知道這是什麽意思。現在他認真地聽著,依舊聽不出歌裏唱的什麽,隻覺得曲調裏沒有哀傷猶豫,有的是燦然歡暢。莫昌聽得懂軟語,輕輕替侯聰他們幾個北方人翻譯“蓮花羞半開,羅裙誰為裁。身上白衣薄,鬢上紅花戴。碧玉女兒香,思歸誰家郎?四時穿白衣,五更相思雨。素白身上衣,豔紅針上線,含羞不回頭,蓮花葉下見。”
歌兒唱到一半兒,湖麵上涼風吹來,遠近燈籠照著湖麵,酒香菜香花香脂粉香分也分不清。這船上叫的歌女兒雖不是名角兒,可也是有講究的,船家為了伺候貴客,專門找了不是十分出名,長相歌喉都清新可人的。第一首曲子已經是令人沉醉了,第二首曲子唱到這裏,過往的船隻上的客人,聽得清的,聽不太清的,齊齊叫起好來。鼓掌聲也有節奏地響起,此起彼伏。
這本來就是細腰湖上的規矩,甚至成了這裏的習俗和風景。有錢人家的子弟,彼此也熟悉,還要比一比誰拍的掌聲應景兒,好聽呢。
其中有一個人的掌聲,清脆,急促,按照三二三的節奏繼續著。
長空知道,這是慕容行給出的暗號。他尋找著聲源,看到岸邊靠著的一條半大的畫船,另有一條不惹人注目的烏篷船。從那條半大畫船的方向,不快不慢地劃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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