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斷線
“白衣就是白深家的露網之魚”,這句話是侯聰讓秦賢向豔陽公主密告的。公主沒想過讓白衣死,但白衣有了這個身份,一切就不一樣了。侯聰借此一箭雙雕,讓秦賢初步靠近了豔陽公主,進而可以靠近莫昌,從此,身在豔陽公主府繼續著被幽禁的人生的莫昌,能通過秦賢,與外頭的支持者們建立起直接的聯係。
莫昌,侯聰護送一路的人,如果就此交給真正關心他的人,也許是最圓滿的結果吧。
他也因此將白衣關進了死牢。一個在死牢的人還怎麽替死。
無論如何,先保證白衣活下來。
長空自己在廂房裏,躺床上哭。白衣究竟是涉世不深,想不到秦賢是為了救她而出賣她。秦賢的父親在宇文興之前救出白衣,雖然隻陪她走了不長的一段路,在她心裏一直是一個溫暖踏實的所在,係著後來變成宇文白衣的她,和還叫白衣的她。
身為哥哥,他眼裏的妹妹從來未曾強大。一個人會打架並非強大。在得知秦賢背叛的那一刻,白衣什麽都沒有了。有的隻是會打架的女兵王本領。
但是,因為侯聰這隻死猴子,算計半天認為“出賣”、“陷阱”不足以保證白衣進死牢,拿長空去威脅才能。
白衣看了哥哥一眼,放棄了反抗,放棄了自己唯一會的東西打架。
長空眼睛都哭腫了,這又落入了侯聰的計謀當中,讓豔陽公主看起來,長空被拿來做人質,確實委屈巴巴。她長舒一口氣,沒仔細分辨侯聰說“讓我底下人安撫安撫他”是什麽意思,放任獨孤正與元又進了府,到偏院的廂房裏去了。
長空三個人眼睜睜看到時間到了下半夜,明白豔陽公主拉著侯聰喝酒尋開心呢。這安靜的院子裏,忽然響起了腳步聲,接著有人敲門,元又去開門,發現來的是莫昌。
他身邊兒淩霄和翠竹端著粥鍋。進來後就關上了門。
淩霄翠竹張羅著盛粥給長空他們喝,這時候長空才注意到,莫昌臉上是笑著的,人在打哆嗦。他覺得是出了大事兒了,長空很少這樣,而安慰和陪伴長空的人裏,沒有白衣。
他終於問出來“白衣呢?”
侯聰命令暫時不許說出去,於是沒人回答。
莫昌第一次失控,聲音越來越大,不停地重複同一句話“白衣呢?白衣呢?白衣呢?”
門被忽然踢開,侯聰回來了。還是陰沉的一張臉,後麵跟著青鬆,以及一個對於莫昌來說,陌生的男人,秦賢。
青鬆向獨孤正、元又使了個眼色,和他們一起退出房間,要去外麵守著,侯聰瞪了一眼長空,“還要我請你出去嗎?當差去!”
長空直接端著粥碗蹦了起來,一溜煙跑出去了,還沒忘了關門。
等莫昌把視線收回來,才發現秦賢跪在了地上。
侯聰掃了翠竹和淩霄一眼,“我讓他們幾個出去,不光是為了看這人別偷聽。還是因為這位秦賢校尉要說些機密的話。聽多了要掉頭的話。你們倆呢,是殿下身邊兒唯一的貼心人了。下定決心以後能為殿下死,就必須聽這些話。下不定決心,我如今就下手,完了屍體扛出去隨便一埋,在異國他鄉,誰都不會理會,懂嗎?”
說完這幾句,侯聰拔出了劍。
淩霄、翠竹跪下來,保證“誓死維護陽獻王殿下。小侯將軍放心。”
侯聰沒有再做理會,他自己也出去了,開了門,又帶上了門,親自守在門外。如果豔陽公主的什麽心腹在任何一個難以發現的窺視點往這裏看,會認為他在擔心自己的下屬。
原本屬於長空暫住的屋裏頭,秦賢叩頭有聲,報出了自己的身份,又低低說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句話“殿下放心吧,我們正在聯絡文臣和武將,在浴佛洗辱大典上,配合揭發莫榮害您的陰謀,舉事光複先帝正統。”
莫昌把秦賢扶起來。聲腔兒裏都是酸澀,“好。”他就說了一個字。
等莫昌回了房,侯聰才把長空叫到了自己房裏。就讓他在地板上站著,自己且先洗漱。直到晾了他一刻鍾了,才回頭盯著他,“就你這雙眼睛,怎麽去見白衣。”
“我能進去嗎?”長空立即就笑了。
“你把我看成什麽人了?但凡有一絲冒險性,我也不會去做的。我和秦賢商量這個法子的時候,就確定了死牢裏有門路,至少能保證白衣不受罪。”
長空放下了一顆心,倒是不急這一時半會兒非要立即去見白衣了,而是問起了其實更重要的事,“咱們的大事呢?大公子有什麽打算,隻管告訴我們,也好放心。”
侯聰坐在了一把椅子上,有些頹然和疲憊,“我有什麽打算?大桐那邊兒,新皇正在想辦法鞏固地位吧,沒空理我們了。皇上的旨意不到,我能有什麽打算?我們就是先帝放到江南的風箏,現在線都斷了。”
當夜,秦賢由獨孤正和元又伴著,走出公主府,踏著碎了的月色,彼此默默無言。誰又不是斷了線的風箏,沒有退路的棋子?
莫昌在第二天中午,就去給豔陽公主請安,很快從她那裏,得知了白衣被關進死牢的事。他看了同行的侯聰一眼,知道侯聰這步舉措,等於是放任自己死,放任任務完不成,也絕不要白衣犧牲。
他怪不了人家,人家抽身之前,還把秦賢帶到了自己身邊,何況,讓白衣擺脫替死者的身份,也一直是自己的目的。他現在要專注完成的一件事,是表明在立儲這件事上的立場。喝了幾口茶,說了幾句閑話,豔陽公主就要起身進宮,莫昌試探地開了口,“輝兒也快五歲了。”
豔陽公主完全想不到莫昌提這茬,一屁股又坐了下來。“怎麽想起他了?”
莫昌說的倒是真心話,“咱們這下一輩裏,我隻在見過他一個,其他的都隨著弟弟們在邊關或者外省。自然是心疼他,想他。他打小兒聰明,也和我好。”
豔陽公主冷笑一聲,“如今朝廷裏有不少人主張立他做太子的。”
“那是好事啊。”莫昌回答。
“怎麽是好事?”豔陽公主反問。其實,莫榮確實打算立莫輝,而且想在為莫昌舉行“浴佛洗辱”大典前立莫輝,東西都采辦齊全了,就是人心不齊。他怕提出來之後,萬一反對派占主流,把這件事否了,否了就冷了,兒子沒立成不說,自己原本就不太穩的威信會掃地一次,那不是給了莫昌卷土重來的好機會嘛。“人人都說皇兄要殺掉哥哥,如果把輝兒立了做太子,哥哥你更沒用了,不是必死無疑嗎?”
本來看起來像在跑神的侯聰終於開口了,“這話說的。小殿下做了太子,怎麽陽獻王殿下就要必死無疑呢?難道公主殿下也一起死嗎?陽獻王殿下做個太平王爺每天細腰湖上喝酒不好嗎?怎麽人人說皇上要殺掉陽獻王殿下,皇上就真的要殺嗎?被謠言裹挾還是皇上嗎?”
豔陽公主就欠侯聰收拾,隻要被他說上一句話,立即心花怒放,順便提出了邀請,“小侯將軍到了我們平都,也一直沒有進宮麵聖。我看,什麽時候,帶你去見見皇兄?”
侯聰想起了白衣要拿自己作為男色誘惑豔陽公主,到現在竟然成了一隊人馬的主要作戰方針,自己好好的武衛將軍,就這樣成了一張牌,心裏竟然淒楚起來,但堅定地認為作為“美男牌”,不要輕率打進宮裏去,所以冷冷地拒絕了,“外臣奉召才能麵聖,如今,且算了吧。”
豔陽公主又一次起身,侯聰在她身後加了一句,“不過嘛,以我一個外人的眼睛看過去,家和萬事興,越是外麵謠言多,皇家越是要團結如一、和和美美才行。貴國皇上,或許對陽獻王殿下有些誤會,公主殿下何不劇中調節?也是功德一樁。否則,你們這家門,誰敢進啊?”
豔陽公主猛回頭,“什麽意思?”
侯聰淡淡地笑著,在莫昌看來,確實挺美,“貴國皇上還未立後,如果外頭人人說他要殺自己堂兄,哪個好人家的女兒敢嫁給他?不僅如此,哪個好人家的郎君敢去公主您?別人不說,我就不敢。”
豔陽公主扭了下腰身,“胡鬧。討厭,那你怎樣才敢?”
“您就對貴國皇上說嘛,陽獻王殿下支持立輝殿下做太子,願意出麵向不同意的大臣們解釋,一來二去,兄弟們的心結解開了,兄友弟恭,不是好事一樁嗎?”
豔陽公主沉吟了一下,轉身走出了大門。
她對跟在身邊的長史官說,“去死牢打聽打聽,那個白家賤種怎麽才能死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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