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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江火

  侯聰又恢複了那種冷淡驕傲,站了起來,走向莫昌。又因為身子還是虛的,右手本能地在空氣中抓了一下,被莫昌扶住了。旁人也沒有敢說什麽的,看到他們兩個扶肩搭背出了艙門。白衣第一個跳下了床鋪,想往外走。長空拉了拉她,“是不是怕人聽?別跟去,別惹大公子上火了。”


  白衣隻是站著,沒有回應哥哥,等了一會兒,還是抽身出去了。長空等一串兒人物,都跟了出去。左右找了找,聽淩霄說,侯聰與莫昌兩個正在甲板上發瘋。


  說“發瘋”一點兒都不誇張,白衣和長空兄妹兩個,後麵跟著慕容行獨孤正和元又、熒光,爬上梯子,就看到侯聰和莫昌一會兒跳一會兒吼,一會兒伸開雙臂來回地跑,一會兒又趴下去,劃拉著什麽數字兒。


  第一個放心下來的是慕容行,“姑娘別擔心了,他就這樣。”


  白衣想起來那天,作為護衛隊到達戰場,長大後第一次看到侯聰,他確實也是這麽個模樣。剛想到這裏,侯聰像從自己與莫昌等世界裏醒了過來,人還趴著呢,回頭一眼就看到白衣,向她咧嘴一笑。


  白衣不等什麽,拎著裙子、拔腿跑了過去。濕滑的甲板讓她一開始有些踉蹌,跑到侯聰和莫昌身邊兒,差點兒沒停下,被兩個人一人一隻手拉住了。


  “嗯。”侯聰的眼裏有一團火,就像他衝鋒之前的那個樣子。他居然把自己手裏的那隻白衣的手腕子,也塞給了莫昌,就像老祖父把小孫女托付給了別人,自己越過白衣向眾人走去,他要說正事兒了,他又成了個目中無人的武衛將軍。


  “大毛,二毛,三毛,長空,聽好了。”他頓了頓,“大毛把所有人集合起來。毛,毛,”——獨孤正和元又到底是誰“二毛”誰是“三毛”這個問題,始終沒定,所以侯聰這會兒是看一個、叫一個,“你們帶人去幫熒光。長空,你的職責就是拿錢。把值錢的東西集中到你那裏。”


  侯聰與莫昌到底計劃了什麽,沒人說,也沒人問。但是至少在場的人已經明白,這都是為了逃生。而且,以這兩個人的瘋狂和勇氣,一定是足夠冒險的辦法。冒險到不能告訴任何人,沒有預先調查,沒有預言,一次成功或者赴死。


  任何猶豫,任何知情後到糾結,都會讓這個辦法失效。


  元又去幫熒光,跑得比獨孤正還快,緊緊跟著。熒光手下的女兵們正一臉嚴肅地守著一個最大的艙門——侯聰給白衣做的風箏就在裏麵。


  熒光知道元又一路跟著,隻是裝看不見。


  “姐姐,大公子讓我來幫你。”


  “你?”熒光這才拿正眼瞄他一下,順便吩咐,“開艙門,拿東西,輕著點兒。”


  “對,我,還有,我想告訴你,你的手下誰是誰我都分不清,我在你們營房旁邊轉悠,不就為了瞧瞧你嘛。”


  “你!你!人渣!”熒光像要被氣哭了,淚眼朦朧看著元又。


  元又給她擦擦眼淚,“等活著到了對岸,你再打我。”


  說完這句話,獨孤正也到了,和元又雙手垂立,一副乖巧可人的樣子,“熒光姐姐,大公子事先教過你什麽,現在能告訴我們了嗎?唯你之命是從。”


  大船上所有人,都集中在了甲板上,侯聰一一查看,隨身武器也交出來,什麽都不許帶。


  凡事侯聰檢查過的人,他們各自的小頭目跟在後麵,按照平時了解到的人際關係,對他們進行了分組。


  白衣一直焦急地看著侯聰,等不到他在看自己一眼。莫昌反而陪在她身邊,隻是過一會兒就重複一句話“你和我一起。”“相信侯聰。”


  白衣看到慕容行回來了,哥哥也與侯聰耳語、匯報。熒光和獨孤正元又還不見人影。


  衛遙與翠竹、淩霄等在一邊,又過了一會兒,青鬆扶著慧娘走上了甲板。


  侯聰大手一揮,慕容行與幾個最心腹的人下手了——失去武器、沒有任何警惕的兵士們被“縛殺”,三個一組捆了個結結實實。白衣剛想說什麽,自己也被莫昌捆住了——而且和他捆在一起。


  白衣看著他,又看看侯聰——黑夜裏,侯聰那頎長的、無情的身影,從正麵變成側麵,又變成背影,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大公子!你去哪兒!我和你一起!”


  侯聰一步都沒停,大步離去。


  白衣聽到了一陣腳步聲,聽到了熒光說話的聲音。“熒光!”


  “你聽我說,”莫昌把自己麵對麵地和白衣綁在一起,他如今隻有對她還有那種發自內心的溫柔,“相信他。”


  “他沒我不行的!”


  莫昌苦笑,不管是男人女人,隻要你真心關切一個人,你就覺得他是個笨蛋,離開你什麽都做不成,哪怕你幫不上忙,也要在他做事情的時候守在那裏。就為了一件事——放心。


  “我沒你也不行。”莫昌卑微地說。


  熒光走到白衣身後,“宇文姑娘,大公子最在意你,別讓大公子傷心。”


  這句話居然管用了。白衣的身體有些微微地抖,她扭頭向熒光笑笑,又看了看莫昌,“殿下,對不起。”


  “傻。你們都是為了我吃這些苦,我對不起你。”


  很多恩怨也算不清了,如果今夜是生命的盡頭,白衣也沒想到自己是和莫昌死在一起的。


  或許近日是太浪蕩浮躁了,皇上的旨意怎麽能改呢。她本身就是莫昌的替死者。侯聰本來就是為了保證莫昌平安到達平都組建的隊伍。自然不管他決定了什麽,都要聽話。


  身為替死者,在這種時候,就要和莫昌在一起,打起精神來,集中注意力,隨機應變,保護他。


  心裏有侯聰,會一直有的。希望能過江,能到浴佛洗辱大典,能一天天更喜歡他,然後,抱著這個喜歡,身為校尉與將軍,並肩作戰,身為女人與男人,與彼此不相幹,最後,放心地死去,在天上看他娶妻生子,花好月圓。


  大船忽然又動了起來。


  不僅如此,速度逐漸加快,方向依然是——南方。


  侯聰和慕容行,是去開船了?白衣掃視著甲板上,果然不見了幾個船工,她找到哥哥的眼睛,正和一個箱子捆在一起,對她笑。嘴裏似乎說的是兩個字“別怕。”


  白衣不知道,侯聰並非一句話都沒有就離開甲板的,他經過長空的時候對他耳語了一句,“我要是不在了,白衣就交給你。不是作為替死者,是保證她活下去。至於辦法,自己想。”


  這是為什麽,侯聰選了長空保護財物的原因。


  船工開船的地方,侯聰看到一切按照安排在進行,臉色稍微宋快了一些。


  “幾位老大,”他對船工說,“這次如果死,我和你們一起死,熒光校尉那裏有我的囑咐,會善待你們的家人,是奴才身份的都贖出來。不管有兒子女兒還是侄子侄女,都加校尉銜兒,到侯家的軍營裏做事情。如果活下來,那就等我報答。”


  “謝小侯將軍!”船工們聲音不大,但是很堅定。


  “繼續加速。”侯聰命令。


  “毛,你們如果和我死在一起,下輩子還做兄弟。”


  “大公子。”說話的是慕容行。“請您上去吧,這裏有我就夠了。”


  “不可能,我和你不會分開的。”侯聰心裏最想對慕容行說的話,就是這句。


  幾個船工,雖然做了保證,但必須由他們在旁邊監視。


  江麵上,江水中,由少而多,由簡到密,出現了團團的火焰,越來越大,越來越近。熱氣蒸騰的江水,像燒開了的巨大的鼎。


  留在甲板上的人,好像明白了什麽。


  成國人擺了“神火”陣,綿延幾裏,要把所有人與船隻一起,燒成灰燼。


  莫昌剛才命令停船是因為如此,如今加大速度開過來,是為了死裏求生。


  “轟”地一聲。


  一隻誰都沒見過的,巨大的風箏,展開了翅膀。


  在熱浪、風力與船速的作用下,帶上了甲板上的所有人,衝向天空。


  女兵們也在其中。


  而元又和獨孤正合作,“戲弄”了熒光,把她先送了上來。這兩個男人手裏已經沒有繩子,靠四肢的力量在大風裏抱住木質的風箏骨架。


  元又忽然覺得自己的手腕子一陣疼。


  大風裏看過去,是熒光咬住了自己,她被綁著,沒有手,隻有眼裏都是愛恨,隻有牙齒能用上力氣,不放開自己。


  他笑了笑,大叫一聲“傻!”


  大船燃起了火,但依舊在全速衝刺的狀態,因為必須靠它,最後給風箏一個向南而去的力。


  白衣在天上,想到了侯聰給自己做的秋千,和自己鬧脾氣後,躲進工具房裏要做風箏的可惡模樣。同時,看到熊熊大火一寸寸吞沒那艘船。


  她強迫自己睜著眼,如果侯聰真的燒成了灰,也要看著這空氣裏的每一粒灰,那就是他。


  要多看一眼,要吸進嘴裏肺裏。


  忽然,牽著大風箏的繩子斷開了,最終把燃燒的大船拋在了後麵。


  繩子的末端,有幾個可笑的、可憐的、灰頭土臉的人。


  侯聰!慕容行!


  “傻!”白衣喊。


  朝陽升起來了,4月27。


  一年春盡的時候,白衣和莫昌聞到了故鄉的味道。


  大江東去,極目天闊,綠意一片,綿延不絕。


  風箏帶他們,回到了江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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