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向南
侯聰讓其他人停在原地,尤其是長空,不許動。他心裏有根線,扯在白衣的靈魂裏。他覺得白衣是在躲他——又在躲他了。
侯聰答應慕容行,一刻之內找不到,就回來集合,然後,離開了那個房子。
鬼火閃爍的村子裏,一片安靜。侯聰一個房子一個房子、一個角落一個角落地尋找,一刻鍾快到了。他開始懷疑自己感受到的那根線,是臆想出來的。從來沒有那根線。
除了溫熱的擁抱,溫存的親吻,除了真的人貼人的片刻,分開就是分開,沒有那根連起兩個人的線。
心一慌,步子都亂了,侯聰又出了冷汗。他先掏出手帕子聞了聞,接著,拔出了佩劍,並沒有按照約定返回,卻加快速度搜索了下去。他看了看天上的月亮,甚至開始向天懺悔、許願如果能夠把白衣平安無事找出來,如果還能再見一麵、再看一眼、再親吻她,他願意去死,甚至,比死還可怕他願意去修改、違背皇帝的旨意。
就在侯聰心裏的誓言說完最後一個字的時候,他看到了白衣。
白衣卻沒有看到她,而是在那間房子的角落蹲著,仔細檢視著一具殘屍。侯聰去一把拉起她來。
“你在幹嘛?鬧什麽?”
白衣回過神來,倒是也沒心思和侯聰吵,“沒有鬧。我在你們跟前,你和我哥哥又怕我髒了手,又怕我紮了哪兒,肯定不讓我看屍首。我自己出來逛逛。”
侯聰的氣消了一半,知道之前是自己多想了,“你知道我和你哥疼你就行。”
唉,說出這麽肉麻的話,他自己都臉紅了。
再說了,什麽叫“自己出來逛逛”?以後應該把她拴在褲腰帶上了,不想她說走就走。
“你看那兒!”白衣指了指屍體的腹部。
侯聰連忙把她指著屍體的手都握在手裏,“你別動,我動。”
白衣笑他,就如同笑一個傻子,“傻!”她果然這麽說,“你的手早就動了屍首了,有毒的話,還不是要把我弄死。”
“別說死!別提這個字!”他的青筋又要暴起來了。
“好好好。”白衣隻好哄著他,“我長命百歲,您請看屍首!”
侯聰心裏一陣酸,他放開白衣的手,命令她站著別動,自己蹲下去,果然發現那已經燒過的屍體裏,除了腐肉與幹枯的骨頭,還有別的東西。
他愛幹淨,但這時候也沒辦法,先用佩劍又砍了一次屍體,然後伸手去掏,掏出來一把短劍。兩年了,泡在血水烈火中,犧牲了一條大手帕子擦了擦,寒光照人。
“看來你哥猜對了。”
“嗯?”
“回去吧,別讓大家擔心。這是皇上親衛才能用的短刀。”
侯聰收起刀,與白衣走出房子。忽然因為一縷鬼火飄過,看到了屋梁上的鳳蝶家徽。
他看看白衣,白衣應該是看到了這個才進來的。大門口,隻有一個燈籠,山穀外撿到的那個,應該和它是一對兒。
白衣對他點點頭,知道他想什麽,然後,縱身一躍,上了房子,在殘缺的或是勉強完整的房頂走著。侯聰飛身上了另一排的房子,隔了一條街,跟在白衣旁邊。
侯聰打了個呼哨。
月光如水,這聲長嘯引來了狼鳴,飛鴉,與另外一聲呼哨,元又等人在回應他們,知道他們是平安的。
在屋頂看去,這個村子所有的街道都筆直順平,雖然經過大火,但是看得出來白石牆與黑磚牆的區別。
白衣隔著夜色看向侯聰。侯聰從另一排房子縱身過來,到她身邊。
“我也看到了,這就是棋盤莊,整個村子是個棋盤。有鳳蝶家徽的房子是黑子,那麽,成國細作是黑,理國是白?這裏就是一個細作集中的地方?”
“沒錯。”白衣回頭看了看有自家家徽的房子,“鬧鬼的傳說也是為了避免外人接近。細作們在這裏有自己的天地。完成一些交換、交易。兩年前,如果還有我祖父的門下在活動……”
“會不會是?有人在查你祖父的死因?也許,隻有這樣的理由,能不分國界、不分黑白地把許多細作集中在這裏。”
白衣點點頭又搖搖頭,“這些隻是猜測。”她扭頭看著侯聰,一臉煙霧飄渺的眼光,站在危牆之上,有冷冷的豔光,唇邊都是渴望。
侯聰也忘了自己的手裏都是屍首的味道,把她的腰攬著,人拉過來。臉湊近臉,看了個夠,又吻下去,睜開眼看看,再接著閉上眼睛,然後再看看,再閉上。
他放開她,“你聽我說,不許反駁。”
“嗯。”
“我不想讓你去做替死者。以後什麽都聽我的,我會想到辦法。我要你活下去,哪怕皇上不想。”
“可是……”
“我寧願我死,也不要你死。”侯聰很堅定。
“那不行,我還沒得到你的身子,你也不許死。”
侯聰笑了笑,覺得渾身上下侵入了蜜糖。
“我就知道,你饞我身子不是一天了。”
白衣很認真地看著他,“不過,我也不要殿下死。”
“誰都不死。”
“還有,你也不許再和殿下鬧脾氣。”
“我答應你。我如果確認了你的心,我就不和任何人鬧脾氣了。”侯聰說完,有些害羞。
白衣也害了羞,發動輕功逃走,逃回其他人在等待的地方。
侯聰命令加快速度,搜索完整個村子,除了那把短刀,也並沒有其他了不得的發現。天微微亮的時候,一行人上馬回程。心裏都裝了一個新的秘密成國理國大戰之前,有一批兩國的細作,被集中到這裏屠滅。這個細作們常來常往的據點,從此荒廢。
第一嫌疑人理國皇帝。
等他們返回細雪城內的客棧,賈方已經成了一具屍體。
他擅自靠近絕密物資,被熒光奉命斬殺。
衛遙和賀拔春等在屍體旁邊。看到侯聰等人回來,站了起來。
侯聰直接把他們叫到了自己房間,一邊在青鬆的伺候下浴手,一邊就說了一句話,“我不想再有任何一個人死。如果賈方不想殺我,就不會上當。”
衛遙和賀拔春點點頭。
侯聰擦著手,“我對你們有安排。衛大哥做事踏實又低調,殿下很喜歡你,你如果願意,就跟我們一路南下。一直為殿下駕車,將來,在南方安家。雖然南方也有動蕩,再遠的事情,以後再說。願意嗎?”
“屬下願意,屬下謝過小侯將軍。”衛遙跪下,磕了個頭。
侯聰走到賀拔春麵前,“你嘛,京城裏有家人。我想,你該回去。”
“是。”
“空手回去是不可能的。”侯聰把那把短刀交給賀拔春,又說了棋盤莊的事。“你帶上它,回香陌鎮芳妹家住下,不要輕易見人。等4月27日一過,再回大桐,就說過江前,我要殺掉你們所有人,你逃出來了,還偷了這個證物,交給太子。”
“是。”賀拔春接了刀子,頭都沒回,也沒有和任何人告別,匆匆離開了客棧。
他怕多說一句,就想留下來。
賈方的屍體被放入了大河。
天亮後,侯聰一行人退掉客棧,繼續南下,最後一站,是大江邊等邊境城市露水城。
細雪城的城牆下,丹娘坐了小轎送他,知道今後再也不會見麵。
4月26日當日,侯聰一行看到了露水城。守將王琳親自出門迎接。因為是邊境城市,武官和文官合體,對露水城進行管理。王琳曾經是常贏手下的人,但並未跟著投靠成國。戰事起來後,田貴妃和簡大人曾經給他說了很多好話,他並未受到牽連。
城門打開,王琳下馬,走近莫昌的馬車,迎接皇子。
“殿下一路風塵勞苦,末將準備了宴席,請隨末將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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