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春湖
賈方早就聽說過白衣,據說是個呆氣如傀儡的姑娘,卻是單兵作戰方麵最可怕的敵人。她此時信馬由韁,左手握弓,右手一揮,袖中飛出的短劍擦著賈方的臉頰而過,砍斷了一棵迎麵刺來、胳膊粗細的老斷枝——若非如此,賈方早已重傷。而白衣微微調整馬的方向,輕輕將紮入樹幹的短劍收回,如同剛才什麽都沒發生過。
大部分會功夫的人,無論如何都會因為露了一手而略帶興奮的,白衣竟然絲毫沒有這個跡象。
“果然是好身手。”賈方心裏想。
但白衣想的是另一件事,“我能和大公子一樣照應到旁人了。”
想到這裏,白衣才記起賈方剛才問過自己一句話是否侯聰在出發前查過他們。“不做一個呆氣的人”、“應答自如”,最近一直是白衣挑戰的目標。恰好賈方在馬上衝她做了個揖,說了句“多謝”,她也羞澀地微微一笑,回應之前那句話“賈校尉,這是你們的規矩嗎?”
“什麽?”賈方拉弓搭箭,射向前麵迅速飛過的一隻山豬,山豬中箭,賈方又連射三箭,白衣也補上了一箭,正中山豬頸部,鮮血竄出,山豬徹底倒地而亡。
“哦吼吼~~~”
這是不遠處的元又看到這一幕後的嚎叫,碧霄縱馬到他身旁,也向這邊喊“好樣的!”
負責揀獵物的兵卒應聲而來,賈方和白衣向元又、碧霄揮揮手。再遠一點,是賀拔春,看了其他人一眼,轉身打馬離開。
賈方續上了話頭兒“你問我,查清楚別人的底細,是不是我們的規矩?”
“嗯。”
“算是吧,也沒什麽不好。不過姑娘你的底細,無人知曉。”
白衣歪一下頭,“交朋友是知根知底好呢?還是一無所知好呢?”
賈方哈哈大笑。這時候,夕陽已經西下,林中的遍布粉紅色的光芒,莫昌和李安都一起騎著馬找過來,告訴他們快到時間了,但是不必再回原來的地點集合,不如都到湖邊。
得到了肯定的答複後,這兩位裁判又兢兢業業去找其他人了。隻有莫昌將剛剛拿嫩枝和野花編好的花帽,輕輕戴在了白衣頭上。
賈方端詳了一下,替她調了調位置,“好看。”他說。
“走吧,去湖邊。”
兩匹馬似乎聽懂了這句話,悠閑地小跑了起來,循著越來越濕潤的空氣,找到路徑,彎過些更加高大的樹木和草叢,走過兩座低矮的山間,衝下緩坡,向湖邊撒歡兒地飛馳而去。
湖水一片碧藍,春浪拍岸,發出令人安心的重複的聲音。湖麵狹長,向遠延伸到山的陰影裏,霧靄已經起來,罩著春湖。
草地上,獵物擺了兩堆,也不知道兩位裁判何時做好了小木牌,將兩位隊長的名字分別寫好,插在了那裏“聰”、“衣”。靠近湖邊的地方,已經堆起了兩堆篝火,剛才奔波勞累的馬匹,懶懶散散地飲水、吃草。十幾個兵卒跟在莫昌、李安都身後,快活地忙碌著,揀看著兩個戰隊的戰果。白衣與賈方找了個幹淨的大石,蹲下洗手。湖裏忽然冒出了一顆人頭,把兩個人驚了一下——宇文長空。
“哥哥!”白衣嗔了一聲,“湖水不冷嗎?”
“不冷,可舒服了。你看那邊,”長空回身指著一個方向,在那裏,湖水由於地勢,形成了曲折的湖岸,“妹妹,哥哥替你偵查過了,那裏有一小灣水,又幹淨又背人,我找了四個兵看著,誰都不許過去,裏頭好像還有溫泉從縫隙裏出來,暖和著呢,你去哪裏洗,到了就把那四個臭小子趕回來,快,走!”
白衣站起來,雙眼去找淩霄碧霄。
這兩個人雖然在不同戰隊,這時候卻是並馬而行,剛剛好一同回來。
“姑娘何事?”淩霄問。
白衣指了指長空找到的地方,“我哥說,那邊好,我們也可以洗!”
“多謝宇文公子!”淩霄碧霄齊齊喊了一聲。
長空很受用,在湖水裏翻騰了一下,算是回應。這裏賈方等著白衣轉身去找淩霄碧霄,也脫了衣服跳了進去。
“噗通噗通”的聲音絡繹不絕,已經回來的獵手們,也顧不上看清點數目的結果了,紛紛下水。隻有賀拔春不肯,被忽然從湖水中冒出的元又和宇文長空一把拉了下去。
白衣看著淩霄碧霄,晚霞裏的兩個軟糯俊俏的人,格外好看。她心裏頭覺得,不知道為什麽,三公主身邊的這兩個姑娘,沒有早秋和晚冬可愛親近,可是也想和她們多多作伴,就試探著伸出去一隻手。
這隻手被淩霄握住,碧霄又放開淩霄,走到白衣另一邊,去拉她的另一隻手。於是,三個女孩子手拉著手,不知道為了什麽嘻嘻哈哈地,向那個有溫泉流出的湖泊一角走去。
侯聰身後跟著慕容行,是最後兩個回來。一回到湖邊,雙眼就從人群裏找出了白衣,正好看到這一幕。
“真傻。”侯聰說。
慕容行也是一耳朵就聽出主子在說誰,“大公子是說白衣那個花帽嗎?肯定是莫昌編的。”
慕容行這個人穩重踏實,可是有時候不經意地,拱火成績一流。侯聰從決定南下時間起就繃住了自己好好遠著白衣、正色以待的,自認為沒有出一絲紕漏,結果,也許是對自己太滿意大意了,居然上了長空的當,要與白衣比試。現在,他還沒緩過神來,意識到發生什麽呢,就又聽到這種討厭的話了。
侯聰瞪了一眼正兢兢業業做裁判的莫昌,連同跟在他後麵記賬的李安都也格外讓人惱火,徑自下了馬,沿著湖邊走了起來。
“大公子!”“小侯將軍”的呼喚聲此起彼伏,他誰都沒理,向著白衣消失的那個方向急匆匆而去。長空撫摸著自己的心口窩,自言自語,“心口疼,哎喲心口疼。但是,疼就疼吧。”他說完,又鑽進了水裏,向著透明湖水裏能看清的賀拔春遊去。
不一會兒,賀拔春的尖叫聲和憤怒地斥罵就響徹天際。
“宇文長空!死猴子!”
侯聰轉到白衣消失的地點,卻沒看到人,也沒聽到人聲。滿耳朵裏除了鳥音與水聲,就是那幫男兵的打鬧聲。他心裏一急躁,覺得熱了,汗是早就出了一身,此時也急切地脫下了衣服,跳入水中。
湖水竟然是溫吞的,他向著猜測的白衣的方向,遊了過去。眼前飄過了薄霧,漸漸聽到了女孩子輕輕說話的聲音。
“宇文姑娘跟在小侯將軍身旁當差,苦不苦呀!”
這是淩霄碧霄裏頭的一個,但是侯聰僅僅能分辨到這裏了,不知道究竟是哪個。
“苦。”這是白衣的聲音。
“哼,我苦你哪兒了?”侯聰心裏不忿,“敢在外人麵前抱怨長官。”
他又向前遊了遊。
又是軟糯的聲音在提問,“咱們小侯將軍,有幾個相好啊?”
“三個。”這又是白衣的聲音。
侯聰差點沒罵出來,“我哪裏出來的三個相好?你在外頭造我的謠!”
淩霄碧霄興奮了起來,連聲交疊地問,“是誰?哪個樓上的姑娘?”
輪到白衣的聲音說話,“大毛、二毛、三毛。”
侯聰自己“撲哧”笑了一下,雖則是低聲的,但因為他剛剛出現,薄霧裏,淩霄碧霄誇張地尖叫起來。
三丈開外,三個姑娘都是光溜溜地在水裏沐浴,隻有白衣戴著個花帽,也隻有白衣穩如泰山,看了看侯聰,一聲不吭。
“那邊怎麽了?”是獨孤正的聲音。
“沒事!我們鬧玩呢!”白衣喊了一下。
既然姑娘說沒事就是沒事,一幫老爺們也不好過來看的。
淩霄碧霄尖叫完了,發現來的人是侯聰,倒是意外之喜——其實本來的尖叫也是裝模作樣的成分居多,這裏還能有誰來?左不過那些校尉們,哪一個不是如玉少年,大家公子?——笑吟吟地問候了一聲,“將軍過來了?這裏的水倒是好。”
侯聰一時想不到如何作答,何況不滿意這兩位也在,隻覺得一陣厭煩,臉色也是沉的,“什麽難看的帽子,就往頭上戴?”
他直接忽視了淩霄碧霄,怒視著白衣。
“你好了幾日,心病又犯了?”白衣看著他。
淩霄向後伸了一把,作勢要拿衣服,身子已經站了起來,侯聰把身子轉過去了,“擒花校尉、拈花校尉,衣服要穿就穿好,夏天還沒來,別凍著。蓋嚴實了。早點兒回去歇息好了吃烤肉。”他一邊說,一邊判讀著身後女孩子們出水和穿衣的聲音,覺得“怎麽有三個?”
“拂蕊校尉,還是留一下。我有事兒。”
其中一個聲音停了下來。
又過了一會兒,淩霄碧霄齊齊打了個招呼,“兩位慢慢談,奴們先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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