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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埋香

  侯聰與白衣一路騎馬,在慕容行等人跟從下,向著宮門走去。


  暮春天氣,有種若即若離的寂寞。白衣看著侯聰一路無言,眼睛望著馬頭下的路麵,深黑色的眸子裏,封住了太多況味。


  何副總管從禦書房外接著眾人,讓慕容行等人侯著,單獨帶侯聰和白衣進去,卻不見皇帝,往旁邊再一拐,一個不太矚目的屏風後麵鑽出個小太監——正是帶白衣進過庫房、逛過宮裏路徑的那個,向白衣抿嘴兒一笑,伶伶俐俐地,拿左手按了牆上的機關,一個精致小巧的密室露了出來,簡簡單單點著檀香,能看到明黃色龍袍的一角。


  侯聰和白衣低著頭進入,小太監和自己的師父,留在了外頭。密室的門,隨之關上了。


  這裏頭的一半,是一個火炕,如今熄了火,依舊鋪著皮褥子,皇帝坐在最盡頭的牆板壁邊兒上,就著炕桌看書,手邊兒是一個人用的小茶壺,腳下有個金鴨熏香爐,地下鋪著西域來的厚毯子。除此之外,別無二物。


  侯聰帶著白衣跪下,請了聖安。皇帝放下書,眯著眼睛想了一會兒什麽,叫了聲“孩子”,意思是可以起來。


  “南邊兒那個姓溫的使節,你帶上嗎?”皇帝問了第一個問題。


  侯聰微微抬起頭,“屬下覺得,他可以留在大桐城。帶上著實不方便。”


  皇帝笑了笑,“不錯,他不殺人,別人也會殺他。少一個人,少一個麻煩。”


  皇帝是深知道這個道理的,卻放任太子往隊伍裏加人。他笑眯眯地看著眼前的少年將軍與女兵王,知道接下來的話題,兩個人都會有些吃驚。“還記得那年你們倆比武,有人聽到龍吟的事兒嗎?”


  又是這個。


  侯聰與皇帝對上目光,“皇上,那本是無稽之談。”


  皇帝搖搖頭,“怎麽會呢?你不知道,10年前,朕還見過水龍先生的後人。他對朕說了好些話,都一一應驗了。他說過,就在今年,天下要死三個真龍,你們覺得,可有意思啊?”


  白衣還不明就裏呢,忽然就被侯聰兩隻大手捂住了耳朵。


  “皇上,白衣還小,不懂這些。皇上有什麽道理,講給屬下一個人聽,有什麽旨意,吩咐給屬下一個人去辦。”


  皇帝的臉沉了沉,“矯情!朕對白衣這種要為國而死的國士,還能如何?放開!”


  侯聰的臉發燙,雙手也離開白衣的耳邊。沒想到沒等皇帝說下去,白衣自己開了口,確實沒什麽能嚇到她,也沒人告訴過她,與皇帝根本不能討論這些問題。


  “三條真龍?南北各一條,然後或南或北再一條。之後,才龍吟處處,天下歸一?”


  皇帝的臉色恢複如常,“很聰明的孩子。據說,北先,南後。那是朕要先死了?他連日期都說得明明白白,4月27。論行程,你們還沒到江南。”


  侯聰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白衣對這個話題,毫無畏懼之情,“皇上,水龍先生的後人,如果什麽都能預知,那他說了具體細節嗎?如果有人要害您,怎麽害?那人是誰?”


  皇帝很久沒與人這樣聊過天了,他龍顏大悅,專注地看著白衣,“這些,我自然都在命人查辦。如果你是我,你怎麽查?”


  “我會讓位於太子。”


  “白衣!”侯聰既不能捂她的嘴,又不能從自己嘴裏責怪她大不敬,但是皇帝大笑起來,完全沒有被得罪的痕跡。


  “哈哈哈哈哈哈!看你說的,送太子做真龍,讓他去替死嗎?朕在你眼裏,是這樣一個無情無義的老男人啊!虎毒還不食子呢!”


  白衣噘了一下嘴巴,似乎是不服氣,“屬下難信預言之說,多半是先有了預言,再有人借助預言行事罷了。皇上如果讓位於太子,這本身就在那個水龍先生的後人預言之外,這個局不就破了嗎?”


  皇帝搖搖頭,“不對,不對。你所謂多半先有預言,再有人借助預言行事,隻在一種情況下起作用一個天下皆知的預言。龍吟處處月照花的預言,的確算是如此。可是今年三龍亡命的預言,知道的人並不多啊。至今為止,朕也沒有見誰,往外多說過一句。南邊兒的白深白大人是知道的,可是他們全家,都死了。”


  白深死前知道這個預言?


  理國皇帝是如何知道這件事的?


  侯聰不等白衣說話,自己截住了皇帝的話頭子“皇上,10年前,您見到水龍先生後人的地點在何處?這次南下,屬下專程過去,再查查清楚就是了。”


  “細雪城。你們到的時候,應該是4月27日前後。那時候不論朕死活,都幫朕弄明白了。這樣的差事,朕不放心別人去辦,懂嗎?”


  侯聰拉著白衣跪下,叩頭領命。


  兩個人從密室出來,何副總管也知道今天的情形嚴肅,一句話都沒多說,送他們離開禦書房,知道沒有更多的旨意,侯聰帶著一眾屬下向宮外走去。每個人都沉默著,侯聰要上馬的時候看到青鬆,再回頭找了半天,看到白衣騎著馬,和獨孤正並排著,未曾等他,已經走了。


  “青鬆,我是不是很凶?”


  青鬆看了看前頭人的背影,“最近不是凶,是冷淡。不過姑娘是明白的。”


  “明白什麽?”


  青鬆借著夜色掩護自己,“明白您用心良苦,為了隊伍裏安寧,要操心的事太多。”


  “是這樣嗎?”


  青鬆沒有再回答下去,而是提醒侯聰,“有什麽要吩咐的,是不是今晚合計一下?”


  侯聰順著他這個思路一想,陷入了無限的盤算中,果真沉默了下去。


  常府裏也是一派忙碌。原來侍奉的人,大部分都不能跟著南下,長空告訴他們,是留在常府看東西,等著新主人。莫昌除了理國皇帝的賞賜,並無多少行李,每天負著手,監督下人們替淩霄碧霄收拾。子時一過,他囑咐兩個姑娘早日歇息,獨自一個人離開她們房間回到主院,翠竹正等在那裏。他出去了一天。


  “殿下,今天早上,宇文姑娘把裹屍布遣人送到了碧螺寺,奴才親自看到了,然後跟著廟裏的師傅們送完了三位義士最後一程。”


  莫昌沒說話,他隻有在翠竹麵前,是不帶笑容的,卻也是最放鬆的。翠竹跟著他走進房間,伺候莫昌沐浴。


  莫昌在浴桶裏仰麵閉目,想著隊伍裏的人和事。想著如今已經又回到一無所有的狀態,自己該怎麽辦。他慢慢睜開了眼,心裏有了新的計劃。


  “翠竹,不管旁人怎樣,我隻有你,你隻有我。你是為了我死過半次的人,這個好我記得。你和洛維他們不一樣,咱們是要一直相伴下去的。”


  翠竹笑意盈盈,“奴才知道。殿下對我,是旁人不能比的。”


  莫昌把自己在內的所有人,當作棋子放在了心中的棋盤上。大桐城的一切,從此要被冰封在身後的夜色裏。


  以後,是新的以後。


  三日後,白衣身著白色軟甲,騎白馬,立在侯聰身邊。那軟甲與馬都是青鬆頭天晚上送來的,除此之外,隻囑咐了一句話“帶上小侯聰。”——行李是宇文興一遍遍過完的,臨出府,她給淚眼朦朧的養父和六個奶媽子下跪磕頭。宇文興把之前白衣替侯聰做寄名奴的香囊拿出來,在院子裏燒掉。又把今年最後的花瓣攏起來,將撿到白衣那天的時辰,與長空的生辰八字,一起寫在白緞子上,纏到廟裏請來的老樹枝上,與花瓣一起放到錦盒中,填上香灰,當著白衣和長空的麵兒,挖了坑放入,上麵放了個小瓷盆兒,盆裏遊著兩條金魚兒,然後拿琉璃罩子罩了,再埋好。


  宇文興和老媽子們念念有詞,說這是長行前的法事,能保佑長空和白衣,平安回來。


  此刻,熙熙攘攘的大桐南城門外,白衣的眼前,尚且遊動著那兩條金魚兒,老媽子們都留在家裏,宇文興一個人,跟在送行的侯崇身後,旁邊兒還有慕容立、元賀、獨孤演等人,都是來送自家孩子們的。何副總管代表理國皇帝,三公主代表皇太子,16歲的惠王殿下則親自出席,又送禮物又寄言,熱鬧非凡。


  唯獨南下的主角——莫昌,穿著白龍袍,帶著笑意站著,身後淩霄碧霄、翠竹站著,應付著各色人等。


  他比誰都明白,整個儀式都是為了自己,但人群裏看不到一個人,是送別自己的。


  城樓上的士兵吹起畫角,侯聰帶頭作揖告別,請送行者留步,牽動韁繩掉轉馬頭。侯府的幾個親兵,這時候才走到溫儀生麵前,扣下行李,對他說,“溫大人且不必這次一起南下,也不必回驛館,給您安排好的,請去常府住著。”


  這種臨時的通知,不給人任何反應的機會。


  沒人注意到成國使節溫儀生和他的行李,被從側門帶回了城內。


  侯聰、宇文白衣、宇文長空、慕容行、莫昌等一眾人等,上馬上車,麵朝南方。侯老夫人先住了腳步,又攙住了還在往前走的三公主的手臂,對她微笑了一下。


  送行的人群,和南下的隊伍,終於分開,漸漸遠離。


  春日晴好,大理國送歸成國被俘皇子陽獻王的隊伍,正式南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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