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醒悟
模模糊糊聽過宇文白衣功夫了得的,大有人在,可是因為這次莫名其妙的事情,親眼看到的她的無敵伸手的,就是現場這些驚魂未定的大桐各色人等了。馬匹狂叫、狂奔,速度和力量驚人,而白衣沒有絲毫的畏懼,一次次接近,飛縱,緊緊跟隨。
莫昌和侯聰幾乎是同時騎上了一匹馬,打馬追來,試圖堵住瘋馬的竄動,幫助白衣,但適得其反,他們身下的座駕反而受到驚嚇,不敢向前,仰天長嘶。
馬車與車轅連接的部位終於斷裂了,隨著圍觀群眾的驚呼聲,馬車毫無疑問地被甩向觀花樓最高的那堵牆,迎接一場粉身碎骨。
但是那個粉紫色的影子,以做夢都想不到的速度出現在最驚人的時刻:她雙腳勾住車身,雙手拉住了車轅。
侯聰和莫昌的心髒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動。——宇文白衣做到了,可是,她必死無疑。
以馬匹和馬車的情況,會連同白衣一起撕裂。
另一個身影在絕望中顯現——宇文長空從父親身邊,閃電一般穿越無人會去嚐試的一長段距離,幾乎在一刹那間到達了心愛的妹妹身邊,同樣是雙腳勾住了馬車,雙手拉住了車轅。
一切似乎都被放慢了。駿馬,車轅,那對兄妹,華麗的馬車,在空中劃出虹般的曲線,竟然沒有分開,穩穩落地。侯聰,從自己的馬上躍起,不顧死活地迎麵奔去,以全身的力量拉住了兩匹馬的韁繩,跟隨侯崇的親兵、高手,早就隔開所有閑雜人等,將他們團團圍住,並去查看何副總管的情況。
侯聰都不知道自己死了還是活著,他正好麵對白衣那張俏麗的臉,看見她對自己笑了一下。
“太好了。”他想。“白衣活著。”
侯崇親自派人護送何副總管回府,皇上也立即派來了禦醫照顧後續事務。侯聰忙得團團轉,命人收了馬匹、馬車等等好好檢查,命人各種審訊何副總管身邊的人,又命令名醫渾身上下檢查長空和白衣。
莫昌和翠竹、老陳是什麽時候走的,他都沒顧得上問。
確定一雙兒女沒事兒,等在侯府正院的宇文興,方才停止了寒戰,起身謝過侯崇夫婦和侯聰的恩惠。
侯崇一直感慨,“哎呀哎呀,真是看不出,長空那個小子這麽厲害!當時,他離馬車的距離可遠了,那個距離啊,就算是白衣也飛不過去,他是怎麽做到的?還有那個力道,怎麽可能嘛?他的武功不是一直忽上忽下嗎?”
宇文興滿心是對兒子的滿意,和對女兒逃過一劫、卻終究難免替死的悲傷,“長空啊,為了他妹妹,什麽都做得到。”
在侯老夫人親自帶人收拾出來的房間裏,那位“什麽都做的到”的宇文公子,正躺在被子裏撒嬌撒癡,無論如何不肯喝藥。侯聰板著個臉進去,一把從青鬆手裏搶過藥碗,抓著長空後脖領子,給他灌了下去。
“嗆死我啊你要,我可是大桐的英雄!嗆死我你賠得起嘛你!”
侯聰現在對他沒多少氣,隻想逗他,“不喝藥是吧,你自己死了不要緊,你不給白衣做個榜樣,她也不喝藥怎麽辦?”
長空歎口氣,病嬌地伸出胳膊,“行吧,再來一碗。”
這話,逗得所有人都笑了起來。白衣窩在同房間的另一張床上,蒼白的小臉上,發絲散亂,但一顆心,格外平靜。
侯聰裝作沒事的踱步過去,“笑得那麽呆,怕是被馬踢傻了吧?晚上晚點兒走,我教你怎麽玩傀儡,興許鍛煉鍛煉腦仁兒,能變伶俐些。”
“嗯。”她答應了,他心裏一陣喜悅,隻見她望著窗外說了一句,“三天後,大公子真的要去觀花樓擺流水席、展示龍珠嗎,我也想去。從他們擺桌子,我就想看。”
侯聰笑了,聽見長空說出了自己的心裏話:“白衣啊白衣,真是孩子氣,這都什麽時候了,不好好歇著,一門心思想著看熱鬧。”
侯聰看看長空,覺得他也沒有那麽討厭了。他吩咐下麵多多再熬安神醒腦的藥,不顧長空呲牙咧嘴一陣陰陽怪氣:“好呀,撞到你懷裏了,治療心病可不是我們大公子的一技之長嗎?”
“確實,”侯聰也愛上了和他鬥嘴,“青鬆,傳下去,宇文猴子吃的藥就是濃度高的,至於宇文白衣,把下和藥熬進老鴨湯裏。那隻猴子不許喝。”
“哼,你說了算啊?我妹妹能不給我嗎?臭猴子!”
“臭猴子也比死猴子強!”
“我寧願死,也不要臭!”
兩個人差點打起來,元又進來了,侯聰不再管長空,跟著心腹出去。
“主子,”元又貼近侯聰的耳朵匯報,“何大太監身邊兒的人打的打了,嚇唬的嚇唬了,除了車夫去送過盒子之外,沒多問出什麽來。還有那兩匹馬,和您想的不一樣,沒找到什麽銀針啊之類,馬鞍、飼料,全看了。都沒有。但我覺得行哥猜的對。”
侯聰點點頭,“他說什麽?”
元又再次靠近侯聰,“行哥說,以前聽人說過,弄馬的好手,什麽外力都不用借的,和馬說幾句話都行。摸幾把都能搞事情。所以,莫昌那個馬夫老陳,最有嫌疑。行哥和阿正已經去常府了。”
剛說到這裏,慕容行匆匆跑過來,拱拱手,“主子,成國人動手了,莫昌的小廝翠竹吃了莫昌的午飯,中了毒,口吐白沫,正在搶救。我和阿正去的時候,正趕上這事兒。現在阿正已經帶人把廚娘和車夫都綁起來了。等您過去。”
侯聰冷笑了一聲,“莫昌,夠狠的啊。”抬腿就走。
這時候他聽到綿綿的一聲呼喚,身後就是白衣,“大公子,我也想去瞧瞧。”
長空也站在妹妹身邊,看起來的確是沒事了。
“嗯,”侯聰點點頭,“去學習一下也好。雖然隻有幾步路,你們還虛弱著,元又去安排兩乘轎子。”
一行人就這樣穿過東風巷,從侯府,到了常府。莫昌一臉焦急,從親自守護的翠竹房裏出來,迎接侯聰。侯聰根本不和他說一句話,直奔關押嫌犯的現場。
常家本身是大柱國將軍,家裏牢房、刑具都是現成兒的。不僅廚娘、車夫,連廚娘的相好劉老三,都早就吊在那裏,被獨孤正折騰了一番。
青鬆收拾好一個幹淨的椅子,讓侯聰坐下,長空和白衣卻是第一次見這個世麵,看到皮開肉綻的三個人,聞著血汙味兒,和戰場上又有所不同,不由得有些惡心,但又想看侯聰怎麽辦,於是默默站在他椅子後麵兒。
侯聰並不說話。牢房裏的空氣像向凝固了。過了片刻,連本該受審的人都慌了,他們想好的對付審訊的稿子,都沒用了。
侯聰坐了一會兒就起來了,走出了牢房,親身吩咐獨孤正:“解決掉吧。”
“什麽意思?”長空問。
侯聰的臉上竟然有疲憊的神色。他本來不想解釋,但是看見了白衣好奇的目光,耐著性子開了口,“搜出什麽來沒有?”
慕容行走近解釋,“毒藥在廚娘房裏,也去配藥的黑市上查證過了,是她買的。”
侯聰自嘲地笑著,“這局我輸了。”
長空急得要跳腳,“我才輸了,被你悶死了!”
侯聰邁步向傭人住的廂房走去,慢慢解釋著:“廚娘車夫,和翠竹他們,都是我一年前親自查過底細的。結果如今,人證物證都在,顯然被成國細作收買了殺莫昌,是我看人出了差錯。此其一;第二點嘛,事到如今,肯定問不出什麽來,成國細作本事大得很,這三個蠢貨,估計連正臉都沒見過他們,能幫我們找到他們嗎?第三點最紮心,這是莫昌的連環計。”
“莫昌?和他有什麽關係?”長空更糊塗了。
侯聰停下腳步,沒有逗弄誰的興致,“這件事表麵看起來,是成國細作收買近身伺候莫昌的人毒死莫昌。被收買的人還趁機興風作浪,利用龍珠大賺一把。可是,憑一個廚娘一個車夫一個混子,能想出這個計劃?就算計劃是成國細作想出來的,他們隻是執行,那就肯定威脅了莫昌,拿莫昌當槍使。莫昌是受我們保護的,縛殺的時候為何不告訴我們?為何樂樂嗬嗬帶你們一起去偷龍珠?”
長空似乎有點兒明白了,“也就是說,整個事情是反過來?莫昌發現廚娘、車夫被成國細作收買了,利用他們在龍珠事件裏攪渾水,吸引調查的注意,然後再讓他們要害自己的目標暴露,搞死他們,從此死無對證,他依舊是個受害者、小白兔?”
侯聰已經走到了廂房門口,“對,恐怕那三個根本弄不明白這些。所以還問什麽,直接殺掉算了。”
“那我們要怎麽辦?”
“替莫昌效力。”
“啊?”
“因為無論如何,收買廚娘、車夫的成國細作確實存在,總得查吧!”
侯聰沒有再說什麽,而是快走幾步進了房間。莫昌正擦拭淚痕——翠竹還沒醒。
侯聰正色看著他:“我宣布,鑒於殿下身處危險之中,府上的安保措施要加強了。長空從此就住過來吧。而我們幾個,會繼續調查,請殿下放心,我們一定能把成國試圖害死殿下的細作,挖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