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6 章

  張雁聲冷靜下來, 給謝東打了一個電話。


  “謝導,我是張雁聲。好久不見。有個事跟您打聽一下。”張雁聲說,“您身邊有幾個副導演, 跟我的朋友徐立晨挺熟的,我想請您幫我問一下他們, 知不知道徐立晨他……什麽?您知道?”


  “小徐啊,現在在H市, 我知道啊。”謝東說,“我給他介紹過去的。什麽,你要找他?行行, 我把地址和聯係人都告訴你。”


  張雁聲上了車告訴小周:“去機場!”


  小周驚訝:“幹嘛去呀?不回家啊?”


  張雁聲說:“有事要去趟外地。”


  小周先確定責任:“張總知道嗎?今天可是周三啊, 明天不是還得上學呢嗎?”


  所以未成年就是這點麻煩。


  張雁聲隻好說:“你先往機場去。我打電話。”


  她給張寰打了電話:“我去H市找徐立晨, 你幫我給學校請兩天假。”


  張寰:“……”


  那理所當然、頤指氣使的語氣,有那麽一瞬, 讓張寰以為他是孩子, 她是家長。


  “不是, 我說……為他耽誤上學,那個……”他企圖阻止。他從一開始就不樂意那個姓徐的小子,家裏亂成那樣。


  原來還以為就他爸渣點,現在再一看,這當媽的也狠得一批。張寰是死活不樂意姓徐的。


  “他是我朋友。”張雁聲說,“他是一個, 對我來說非常特別的朋友。”


  張雁聲說話的聲音很低沉,並沒有與張寰拌嘴嗆聲的意思,隻是陳述, 僅僅是陳述。


  冷靜得像一個大人。


  張寰沉默了一瞬,悻悻地答應了:“好吧!快去快回!”


  張雁聲:“……謝謝。”


  張雁聲到了機場, 直接買了最近一班去H市的飛機。


  謝東給了她一個聯係人,說什麽事都可以找這個人幫忙,跑腿什麽的。張雁聲給這個人打了個電話,托他給她安排個車和司機,旋即給他轉了筆錢過去。


  這人回複:“看您客氣的,用不了這麽多。”


  張雁聲:“多出來的是辛苦費。”


  飛到H市已經是夜裏2點了,那人親自開車來接,說:“小徐還在拍戲呢,您是現在過去?還是去酒店等他?”


  張雁聲沒有猶豫:“現在過去。”


  劇組通宵拍戲是常見的事。張雁聲過去的時候,正好徐立晨上場。


  他在夜色裏被人圍堵。帶頭的是個流量小鮮肉,張雁聲在網上看見過他,應該就是男主了。男主和他的兄弟們堵住了徐立晨,幾句爭吵之後,動起手來。


  徐立晨先開始兩下還挺猛,很快就“招架不住”男主的力量,被“打倒在地”,男主停下了手,但是男主的兄弟們過去對徐立晨“拳打腳踢”。


  效果還不錯,導演舉起手來,正準備喊“卡”,忽然聽到一個含著怒意的聲音搶先一步:“卡!”


  導演……導演手還舉著呢:“……”這誰搶他台詞了?

  隨即一個漂亮不輸女主演的女孩子衝進了鏡頭裏,一把薅開了擋路的小鮮肉,兩手一扒,那幾個“男主的兄弟”都身不由己地踉蹌後退。


  徐立晨聽到那個聲音的時候也是一怔,他睜開眼坐起來,看到果然是那個人。


  “張雁聲!”他坐起來,一臉懵逼,“你、你怎麽到這來了。”


  於是眾目睽睽下,大家就看到這個被謝東介紹過來玩票的男孩,被剛剛突然出現的漂亮女孩一腳踹翻!

  張雁聲明知道徐立晨“挨打”是在演戲,都是假的。可她看到徐立晨護著腦袋蜷起身體在地上打滾的樣子,還是一股子怒火直衝頭頂!


  什麽時候徐立晨這樣被別人揍過?

  不管是拚財力還是拚拳頭,他們z從來都是橫著走的,從沒吃過虧!從沒被人欺負過!什麽時候輪到別人對徐立晨拳腳相加了!


  “放著學不上,你跑來挨揍!你賤不賤!”張雁聲掄起拳頭,“想挨揍你找我啊!奉陪!”


  徐立晨曉得她的厲害,又見她動怒,不敢輕忽,就地打了個滾爬起來擺出防守式。張雁聲的拳頭已經過來了,她發怒的時候那個力氣!

  小鮮肉和其他幾個扮演他“兄弟”的年輕男演員們嚇得直往後退,完全沒有了剛才的“勇猛”和“霸氣”,生怕被那呼呼帶風的拳頭掃到。


  全劇組的人目瞪口呆地看著。


  張雁聲的拳頭打在肉上都能發出沉悶的聲音,聽著都嚇人。


  徐立晨狼狽不堪,他覷了個空,虛晃一下,猛地張開手臂抱住了張雁聲,緊緊勒住:“張雁聲!你冷靜點!那隻是拍戲!你冷……”


  大家張著嘴,眼睜睜地看著徐立晨在空中掄過一道圓弧線,被張雁聲一個過肩摔,扔在了地上,發出了沉悶的墜地聲。


  躺在了地上呻/吟。


  張雁聲胸口起伏,看著地上半真半假呻/吟的徐立晨,腦子冷靜了下來。


  燈光師還呆呆張著嘴舉著反光板呢,那光都正好打在她身上。周圍的人都張著嘴巴看著她,鴉雀無聲。


  張雁聲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睜開眼,大步走出了這些人的包圍。


  徐立晨爬起來,踉蹌了一下,衝導演比劃:“不好意思劉導!我那個,那個!”


  導演忙比劃:“你去,你去,你快去!”


  徐立晨說了聲“謝啦”,趕緊追過去了。


  他一走,大家才集體鬆了一口氣,議論起來:“那誰呀?好厲害呀!”


  都知道徐立晨是謝導介紹過來的,據說是金主家的少爺。那個漂亮女孩又是誰呀?


  攝像喊:“導演!導演!”對劉導勾了勾手指。


  劉導湊過去一看,原來剛才攝像機一直沒關,都拍下來了。


  “哎呦我去!”劉導搓下巴,“這倆小孩真上鏡啊!這動作也漂亮,倆人都練過吧?這可真是好苗子……”


  徐立晨一路追過去:“張雁聲!張雁聲!”


  他扯住她手臂拉住她:“你幹嘛呀!你冷靜點沒有?我說,你生什麽氣呀!不就是上學嘛!我媽幫我請假了,我又不是逃學……”


  張雁聲站住,看他。


  徐立晨笑嘻嘻地,說:“你突然過來,肯定是聽說我們家的事了吧?”


  “我媽大獲全勝了,我爸沒有民事行為能力了,她現在是我爸的法定監護人,所有資產都落在她手裏了。”他得意地說,“我是她獨生子,以後這些全是我的。我一輩子躺吃躺喝也能過得比別人強一百倍。上不上學有什麽大意義呢?無所謂的。一班二班那些,考進名校又怎麽樣呢?以後都是給我打工的。”


  這的確是大實話,但卻讓張雁聲憤怒。她揮起拳頭。


  徐立晨眼疾手快地捉住她手腕!

  “別打了!別打了!求你了!”徐立晨頭禿,“你到底生什麽氣啊。剛才那都是拍戲,又不是真的!他們不敢真踢我!你可好!把戲都攪了,也不知道這場成沒成,明天要不要重拍。”


  張雁聲的拳頭好像忽然沒了力氣,垂了下去。


  徐立晨鬆了口氣。


  “我跟你說,你別替我瞎擔心。你不懂,拍戲可有意思了,我開心著呢。”他叨叨,“真的,哎,跟你說也說不明白,你不懂……”


  他的聲音忽然戛然而止。


  夜色裏,他清楚地看到張雁聲流下了眼淚。


  從他第一次在樓道裏見到她,張雁聲這個女孩就又冷豔又傲氣,她還特別暴躁,一言不合就揍人。全年級都知道張雁聲A,她與其說是校花,還不如說是校草更貼切。


  徐立晨總來沒想過有一天,會看到張雁聲在他麵前哭。


  張雁聲哭得無聲無息,夜色中看起來,似乎特別無力。


  徐立晨有點受驚嚇,遲疑了一下:“你、你哭什麽……”


  張雁聲眼淚流得控製不住。


  她抬眼看他。


  “有什麽不懂的。”她說。


  “不就是,想當別人。”


  “不就是,不想做自己嘛。”


  每次出門前,她會畫濃濃的妝,遮住黑眼圈和蒼白的皮膚。染得妖魔一樣的發色,皮膚上的許多紋身和穿洞……


  不過都是想抹去“自己”,不想再做“自己”而已。把自己打碎了,卻重塑不起來,隻能一地渣渣。


  他們兩個都是。


  可今生,明明都改變那麽多了。為什麽徐立晨還是走到這一步了呢?

  張雁聲感到特別無力。


  徐立晨臉上那些無所謂、那些笑嘻嘻的神情都淡去了。


  路燈的光打在樹葉上,在他臉上投下了斑駁的影子,於夜風中忽明忽暗。


  少年的臉上沒有表情。


  因為是時裝劇,取外景的地方就是市區。隻是三更半夜,馬路空曠。稍微發出點聲音,就好像有回聲。


  許久,徐立晨長長吐出一口氣。


  “張雁聲,你他媽的,你他媽的……”他呢喃,“真是個大神人。”


  這世上,怎麽會有一個人,比你自己還更懂你自己。


  張雁聲沒想到,這輩子她居然還會和上輩子一樣,和徐立晨肩膀挨著肩膀坐在馬路牙子上,抽煙,喝酒。


  腳邊是從二十四小時便利店拎的一打啤酒和一地煙頭,聽著少年講當時的驚心動魄。


  “兩個保鏢扛不住,有個保鏢胳膊都骨折了。我爸被摁住,護士給他打了個針,他就不掙紮了。”


  “他們把他塞進車裏,就走了。”


  “從頭到尾,我都好像做夢一樣。我不知道該幫誰,我渾身都沒力氣,一直在冒汗。”


  “等車子走了,我媽走過來抱住了我,跟我說,她可以給學校請假,讓我休息幾天。”


  “她說,我想去哪玩就去哪玩,放鬆夠了再回來就行。”


  “她聲音特別溫柔,特別溫柔……跟我說,我們贏了。”


  “張雁聲。”少年終究是扛不住,淚流滿麵,“肩膀借我一下。”


  張雁聲輕輕“嗯”了一聲。


  徐立晨把額頭壓在了張雁聲的肩頭,眼淚打濕了她的衣服。


  “我不知道會這樣……”


  “她說,就想跟我爸談談。她說我爸不肯見她。”


  所以是他把父親約了出來。對他沒有那麽強警惕心的父親,隻帶了兩個保鏢,終於還是中了妻子的埋伏。


  而少年,親眼見證了發生在生身父母間最冷酷的廝殺。


  前世,她說:喂,肩膀借給你!

  他說:算了吧。我的肩膀借給你還差不多。你那小肩膀,連自己都扛不住,還是自己留著吧。


  他說:什麽時候你能先扛起你自己了,再借給我。


  “張雁聲……”今生,他在她肩頭哭得像個孩子。


  “她騙我。”


  “她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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