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不速之客
七樂扶著阮綿綿正往樓下去,她明顯感覺到這位她天天伺候的主子近日來清瘦了不少,原本養圓了些的臉蛋如今又顯得尖纖。
“小姐,熬藥這樣的事情吩咐我們做就行,您別自己動手了,交給我準不會出岔子的。”
“七樂,之所以不讓你去熬藥,倒不是怕你做事會出岔子,因為這次給錢大人熬製所用的都是一些年份足的藥材,用它們的時候必須要時時注意火候,什麽時候加,適合加哪一味,順序是什麽,又該加多少。這些呀,都是有講究的,怠慢不得。你現在還沒正經的開始學習這些,所以才沒交給你做。”
“嗯,七樂知道了,小姐。我就是不想您這麽辛苦……”她有些心疼阮綿綿,明明是個主子,但做的比他們誰都多,一雙本該是細滑柔嫩的素手總是同他們一樣幹粗活,竟有些起糙了。
“七樂,你看現在逢知樓如此紅火的生意,是不是覺得再辛苦都是值得的?和原先食不果腹的日子比起來,這些又能算什麽辛苦呢……”
阮綿綿望著廳內滿座,門口還坐著一排等著位置的食客,不由地想起自己曾經在另一世的事情。當年她無依無靠在異地求學,為了學費可以在每天下了課後還要做兩份兼職,在後廚洗盤子,大冬天的雙手浸在冷水裏,和那比起來,現在這些真算不上什麽。
七樂不解地瞧著她,一雙美目流露出一絲不屬於她此時這個年紀會有的感懷。明明從小就是出生在大戶人家裏做小姐的,即便是家道中落也就是這兩年的事情,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再不濟也比一般平民百姓的生活要寬裕不少,怎麽會有一種她曾經生活不易的感覺?
“小姐,七樂以前家裏是農戶,有爹娘,還有一個弟弟,但是由於家鄉發大水,沒了收成,又鬧起了饑荒。逃荒的時候與爹娘走散了,後來跟著災民一起逃荒,結果好不容易活著進了城,就被人販子盯上了,轉了好幾道手。七樂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過不上什麽好日子了,沒想到會被白公子買了伺候小姐,小姐您待七樂,真的太好了。”說著說著,她就低頭地抹起眼淚。
“七樂,你會想你的爹娘還有弟弟嗎?”
“嗯,閑下來的時候偶爾會想,看著小逢知的時候,就會想起我那弟弟不知現在怎麽樣了。”
阮綿綿看著紅著眼睛的七樂,心裏突然一陣不是滋味,她抬手用帕子拭去她眼角的淚水,這種時代的一個水災、饑荒的死亡率極高。就算她和七樂說她的父母會沒事的,也隻是一句無足輕重的安慰罷了,倒不如不說了。
“走吧,我們下去吧。”她淡淡地說道,把手遞給七樂扶著。
七樂吸了吸鼻子,仰起臉,抿著嘴笑道:“是,小姐。”
阮綿綿也回了她一個淺淺的笑意,雖然她的臉上抹著易膚膏,笑起來也不好看,反有一種悲苦之意,但彎起的眼尾,柔柔地像一枚月牙般,讓人移不開目光。
“小姐,魯家那些惡人都被抓起來了,您怎麽還總把自己弄這幅模樣?”
阮綿綿語氣輕快道:“這樣多方便啊。”
“唉,小姐啊,您總這樣的麵貌示人,還不知有多少人得誤解您啊!哼,每次他們說您樣貌老醜的時候,七樂都想揍他們,一群傻子!”她惡狠狠地隔空揮出一拳,比劃了一腳,好像要把那些人都打跑似的,卻逗樂了在她身邊的阮綿綿。
“我身邊的人自然不會誤解我,又何必如此在意那些無關緊要之人的目光呢。再說,你看如今來逢知樓吃飯的人有誰嫌棄了我這張老臉嘛?大夥不都客客氣氣的,這說明還是有很多人是不以貌取人的。”所以她現在都懶得戴麵紗了,每日早晨就抹一層易膚膏就下樓去忙活。
“反正小姐說的都在理,七樂說不過您。”
兩人剛剛下到一樓大廳,就見八寶從門外往廳裏一路小跑的過來,半道上還險些撞翻了正端著盤子上菜的夥計。
七樂蛾眉一擰就衝他埋怨道:“八寶!你怎麽做事還是這麽毛毛躁躁的!這滿廳都是客人,你慌慌張張的跑什麽?差點撞翻客人的菜!你說你怎麽沒點長進呢!”
八寶被她這麽一說,張了張嘴想解釋,但是氣結的無話可說,然後撇了頭壓根不理她了。
“說你,你還不樂意了啊!八寶!”
“你……你……我懶得理你……”八寶因為被她當著小姐的麵教訓而有些掛不住麵子,氣的他差點就把正事給忘記了,忙上前一步對著阮綿綿小聲地說道:“小姐,門口有人說要找您。”
阮綿綿楞了一下,“找我?”
“嗯,是的,說是急事。我剛才就是跑進來和您稟報這事的,結果讓七樂一說差點給耽誤了!”說完他睨了眼一旁正在幸災樂禍的丫髻七樂。
“怎麽不把人請進來?”說著阮綿綿就往廳外走去,腦海裏想著可能會找她的人都有哪些。
八寶趕緊跟上,道:“那人不肯下馬車,說是在外麵能您。”
“來人是位女子?”一般隻有女子才會坐著馬車來,而又不肯下馬車。
“啊,我聽那聲音,說話的應該是個女的。”
阮綿綿突然像是釘在了原地一般不再向前走了,若是說有男子找她,她還能想到幾個人,但是若說來找她的人是一個女的,她實在想不出會是什麽人。小奉是絕不可能坐著馬車來找她,如果真是也絕不會不肯下馬車,再者就是慕容雲裳,但她如果要來那陣仗估計得趕上皇室出門,護衛都不知道要站多少,也不可能是這麽一架馬車就來。
那會是誰?管她,先去看看再說。她一邊走一邊正在心裏納悶。
“小姐……小姐……您一會見到那馬車……可得……可得有心裏準備……”八寶跟著後麵說道,卻惹來他身側的七樂丫頭的一陣白眼。
“切,瞧你這土包子樣兒,什麽馬車小姐沒見過!想來之前白公子還給小姐備了一輛……鑲滿……金玉……的馬車……呃!”她斜著眼瞪了八寶一眼,正回憶著白朔景那時候給阮綿綿牽來的那輛富貴逼人的馬車,卻沒成想到了門口居然一抬眼就瞧著了!到嘴上的話還卡著一半,“小姐,這……這輛馬車……”七樂瞪大了眼睛,吃驚的看著那架門前的金玉馬車,這分明和白公子為阮綿綿準備的那輛好像啊!
“嗬,還說我沒見過世麵!瞧瞧!瞧瞧你自己,嚇到了吧!嘴裏都能塞進拳頭了!!”一旁不明情況的八寶見七樂一臉呆然,還以為她是被這架金光燦燦、珠光寶氣、富貴攝人的馬車給怔住了!
倒是阮綿綿臉上一僵,冷了眼,死死地盯著逢知樓大門口停著的那輛招搖的馬車,雪白的貝齒輕咬著紅唇,半晌沒說一句話。
“小姐,這馬車和白公子送您那架很像呢。”
阮綿綿扯了扯嘴角,在心裏冷哼了一聲道,這哪裏是很像,這分明就是那一架馬車。但她嘴上卻沒說,隻說了句“是很像”便作罷了。
“呀,我們逢知樓也有這樣的馬車嘛?在哪兒啊?!我怎麽沒瞧見?七樂,你怎麽也不告訴我!!”八寶趕緊收起哈喇子,咽了咽口水,一副底氣都變足了不少的樣子對七樂說道。
“瞧你那副沒見過世麵的樣子!”七樂眼都沒抬一下,撇了撇嘴,也不想再搭理他。
“嘿嘿嘿……原來我們逢知樓真有啊……嘿嘿嘿……”他撓著腦袋,一個勁的傻樂道,好像是他自己有一架這個金玉馬車般。
七樂見狀就在背後蹬了他一腳,示意他收斂點,丟人都丟到別人馬車前麵了。
“八寶,你過去和車上的人說一聲,我已經出來了,問她找我什麽事?”既然是能坐著白朔景那架富貴寶車來的女子,那不用問阮綿綿已經大概能猜到是誰了。
“是,小姐。”
當初她擔心這架馬車在逢知樓後院停著太過招搖,沒準把惦記的它的賊給引來,就讓白朔景別把車留在她這兒,不惜故意氣他說這車太值錢連她自己都忍不住想摳幾塊寶石、金玉下來拿去賣了,這最後好不容易說通了白朔景不把車留逢知樓後院。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原來南山賞楓那日回來,這一轉身白朔景就能把車又贈給另一位佳人。
白朔景,金玉馬車,女人。
“嗬嗬。”阮綿綿突然莫名地笑了出聲。
“小姐……”一旁的七樂像是也看出了一絲門道般,麵露憂色,這些日子她覺得小姐與以往有些不同,難道是……跟這馬車內的女子有關?
“沒事。”她隻是想看看車裏的那個女人,這葫蘆裏是賣著什麽藥。
阮綿綿不是沒想過要去白府別莊,她也不是完全不好奇這位蘇姑娘到底是怎樣的女子,隻不過她心裏還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是她自己誤會了,所以她刻意不去探聽關於白府別莊的事情。
隻是她沒想到,這位住在白府別莊的蘇姑娘,竟然會自己找上門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