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很遠很遠
山穀,初秋。
不知不覺阮綿綿在穀裏已經住下快三個月了,白朔景每隔十餘日便會來看她一次,每次他來看自己的時候宮抒墨都不在,不知道是這兩人約好的,或是宮抒墨在他來的時候刻意回避,又或是白朔景專挑了他不在的日子。
不過聽逢知說,宮抒墨最近的確挺忙,即將進入一年之中露水最多的時節,他要忙著去采集星蘿上的純露。
“的確,在山穀裏住了這麽長時間,竟然都快入秋了。”阮綿綿拿著一本逢知給她打發時間的醫書,對著窗外自言自語道。
這時,逢知正提著一小籃的果子進了阮綿綿的木屋,見坐在木輪椅上的阮綿綿在喃喃自語,便開口問道,“姐姐,你在說什麽?”
阮綿綿聽到聲音回頭笑問來人,“啊!是小逢知來了,你今天又給姐姐帶了什麽好吃的果子?快給我瞧瞧。”
年幼的逢知雖然沒見過幾個少女,但是在師傅書房裏的畫本上倒是看過不少,逢知被她這突來的回眸一笑給看呆了,“姐姐真是比那些畫本上的姑娘都美不知道多少倍呢”他在心裏悄悄說著。他伸手撓了撓頭皮,想起當初那個天天對師傅嚷著阮綿綿一臉醜陋疤痕的自己,突然扭捏起來,攥著小手,顯得有些不好意思。
阮綿綿見他杵在原地並不上前,便又輕聲喚了句“小逢知?今天是怎麽啦?”
他這才回過神,趕緊邁著小短腿跑到阮綿綿身邊,將一小籃新鮮可口的果子舉高了給她看,一臉機靈的獻寶道,“姐姐,你快挑一個嚐嚐,都是摘回來的!很甜的,我都替你嚐過了。”
阮綿綿接過他遞來的籃子,裏麵放著三個色澤金黃皮質光滑的果子,她挑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檀口輕張咬了一口,甜甜的汁水隨著她的貝齒流出,充斥著她整個口腔,一股特有的香味漫上她的鼻息。阮綿綿又輕嚼了幾下,是十分爽脆的口感,味道極好,記憶裏她從未吃過這樣的果子。
“這是什麽果子?小逢知。”她三口兩口的將手上這個吃了個幹淨,心中還在感慨這果子原生態無汙染味道不要太美好。
“嘿嘿,這個可是好東西!這個叫黃金果,是師傅種在穀裏的,平時都是白毛守著,今天師傅帶著白毛去山穀那頭了,我才有機會摘來給姐姐嚐嚐。”
“那你也吃啊!”她伸手拿了一個遞給小藥童逢知,又從籃子裏拿了一個塞進自己嘴裏,味道真的是太美味了,她美目微眯地享受著果子那奇妙又甘甜的滋味。
逢知看著阮綿綿如此愛吃的模樣,開心地笑著,感覺自己幹了一件特高興的事情。他將果子撰在手裏,沒舍得吃這個黃金果,而是趁阮綿綿不注意,又將它放回了一旁小籃子裏。
“姐姐,你是不是覺得穀中無趣,想回家了?”他小心翼翼地問道,他進來時似乎聽見她說在這裏住了很長時間,難道是住地悶了?!
阮綿綿笑著對小藥童搖了搖頭。
其實她倒不覺得穀中生活無趣,隻是覺得自己來到這個世界以後,好像什麽事都沒做,明明原先想好的那些計劃一個也沒實施。自從救了慕容府的小姐結果自己遭到天意反噬後,她就有些不安。雖然她不後悔救人,但是一下對往後的日子有些茫然,心中總有一種說不出緣由的惴惴不安。
唉,可能是日子閑地讓她非常不踏實吧,畢竟在曾經的世界裏她可是一個閑不下來的人。
“姐姐不覺得穀中生活無趣,倒也有幾分想家。小逢知,你呢?你從來沒告訴姐姐,你的家在哪兒?”
“姐姐,師傅說我的家,在一個很遠很遠很遠的地方,等我長大了,我就可以自己回去了。”小藥童一臉認真的說道,眼裏亮晶晶的滿是期待和堅信。“姐姐,你家在哪裏啊?”見阮綿綿沒有接話,小藥童反問起她來。
阮綿綿被他這突然一問,有些怔住,記憶一下湧出了原來那個世界的片段。
“我的家啊,我的家也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阮綿綿的思緒被拉扯地很長,她想起了自己原來生活的城市,那些忙碌又充實的日子,每天開不完的會,聽不完的匯報,談不完的項目,還有各式各樣的應酬。想起她買下的第一套房子,她的那些朋友為她慶祝,還想起了保育院的孩子們,院長媽媽年邁的背影。不知道她不在以後,公司是不是還一直正常運轉,還好她當年單獨為保育院成立了基金,不管她發生什麽意外,他們都還有個保障。
她的目光遠眺卻看不到記憶裏的盡頭,這裏的天空似乎更藍,雲也更白,那個地方已注定成是她無法到達的遠方。
“姐姐,原來我們的家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啊!那我們家是不是就是在一起啊?那姐姐你如果回家能不能帶上我?這樣我就不用等長大才能回去了!”
是逢知清澈的童音將她飄忽的思緒帶了回來,阮綿綿細心一聽,竟被他孩童的邏輯給逗樂了。
“哈哈,傻瓜,我們的家都很遠,但是並不是在一個地方,就像你家在太陽升起的東邊,我在太陽落下的西邊,它們現在離我們都很遠很遠,這個很遠很遠是路程,可它們並不在同一個地方對不對?”她舉了一個簡單的例子,不知道他是否會明白。
逢知歪著小腦袋,嘟起嘴,一副沉思的模樣,半晌,回道:“喔!我好像明白了,看來隻能等我長大了自己去。”
“不過,如果你知道地方,如果姐姐認識,或許可以送你去呢!”阮綿綿不想讓眼前這個可愛的小藥童失望,一邊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頂,一邊連聲補充道。
逢知原本有些陷入失落的神色倏地又被她這一句話點亮了,孩子的情緒總是來得快,去的也快,不一會就又開心起來。
他看著阮綿綿那張疤痕盡消、細膩光滑的臉,可能是因為他們的家都在很遠很遠的地方,這讓他心中莫名的對阮綿綿生出一分親切。
“姐姐,你看!”他把戴在自己脖子上的一條紅繩拉了出來,紅繩下墜著一塊玉佩,玉佩上麵雕刻著一隻什麽獸。
阮綿綿仔細拿在手裏看了一看,她對古代各種神獸的圖騰不是十分清楚,但以她的判斷這玉佩上雕刻的應該是一隻麒麟,但並看不出其他什麽線索,她小心的把這枚玉佩重新放回小藥童的衣襟內。
“小逢知,這個玉佩是家人給你的嗎?”阮綿綿似乎有點明白,其實她從小藥童最開始那句“很遠很遠的地方”就能感受到什麽,隻是她在心裏刻意地不太想承認罷了。
“是的啊,師傅說等我長大了,家人看到這個就會認出我了。”他開心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小的手掌感受著玉佩掛著的位置,一臉“我相信師傅說的話”的表情。
阮綿綿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微笑看著眼前的孩子,眼裏滿是疼愛,從小在保育院長大的她對這樣的雷同的台詞太過於了解,她不敢去想太多,心裏卻忍不住抽痛起來。
“嗯嗯,家人一定會認出小逢知的,所以小逢知要好好長大噢!”
“嗯!!所以我要快點長大,長大以後我還可以保護姐姐!”
阮綿綿趕緊故意轉移話題,自己打趣兒道,“切!還保護我呢,我可不信!也不知道那時候是誰說要把我送出穀的?是哪個天天叨叨我是醜女人?我想想,還有說我什麽來著,哦!我想起來了,說我是賠錢的,費錢的,要我付診金,然後還因為擔心要娶我哭的死去活來的?哈哈哈哈……”她是怕自己再和聽逢知談論自己身世會忍不住眼淚掉下來,惹他傷心就不好了。
“啊——姐姐!你不要生氣——那——那時候——你是很費錢嘛!”說著說著,逢知的聲音從越變越小。
“小逢知!我哪裏費錢了!!”阮綿綿故作用力的輕輕拍了一下他的小腦袋,這小子還真是一點沒變,還是那麽嘴毒!
“我們穀裏的很多藥都被你用完了,姐姐。”他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個不停,癟著小嘴,“其實……其實那些藥材可都是我藏起來的私房錢!”
“啊哈?私房錢?哈哈哈。”阮綿綿被他的話給逗樂了。
“那當然,我把師傅製的藥藏了一些起來,結果為了救姐姐,我可是全都交出來了。唉……”逢知拽著自個的衣角,一臉不甘心,但是又不敢表現的太明顯。
“哈哈哈——小逢知,你真是太可愛了,太……太……呃……好疼……我肚子……啊……”
阮綿綿原本還好好地正和小藥童逢知說笑,卻突然臉色一變,痛苦不堪地抱著肚子往地下栽去,嚇地在她身旁的逢知連忙伸手去扶,卻由於個子矮小又年幼無力,竟跟著一同摔到了地上。
“唔——好痛——”她蜷在地上哀嚎著。
見狀,嚇地逢知連忙爬起來,一臉神情慌張地向屋外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