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摘下麵具
自阮綿綿醒來已有十餘日,這穀底就住著一對師徒,每日都是這小藥童給她上藥、送水、送飯,偶爾能見一次那個戴著麵具的男人,但介於她是女的,他為了避嫌都是遠遠地看著,並不太靠近她。
“喂,吃粥了,今天的粥裏加了鮮魚。”屋外傳來一道軟糯的童音。
小藥童端著一碗熱乎乎的鮮魚米粥進屋,對正躺在藤床上的阮綿綿喊著。
“唔,又到吃飯的時辰了。”阮綿綿心中想到,她懶洋洋地抬眼,打了個哈欠。因為雙腿始終不能下地,隻能百無聊賴地攤在這藤床上,好在小藥童每日都會給她捏腿,加上自己入夜後也會偷偷地給自己施針,宮抒墨也說隻是時間的問題,過段時間她就能下地行走了。
“喂,別睡了!拿去自己吃!”見她睡眼惺忪的樣子,他就覺得不服氣,伺候一個師傅就算了,這又來一個醜女!
“小逢知,你不可以這樣‘喂喂喂’的喊姐姐,姐姐的心可是會受傷的呢。”阮綿綿坐起身子,用錦麵的軟墊將腰墊高。
藥童逢知一雙杏眼掃到那個貴氣華麗的軟墊,嘴上嘀咕了一句“師傅是發橫財了”,見阮綿綿一臉享受地靠在上麵,他不由搖首在心裏輕歎:“唉!難道他就快多出一個師娘嗎?”
“好香!小逢知的手藝越來越好了!”她昨兒晚上感歎想吃魚,居然今天就送來了鮮魚粥,這孩子果然是嘴毒心熱。
她喝了一口鮮魚米粥,這米粥一看就是用小火煨出來的,魚肉完全與大米融合在一起,鮮糯爽口,一定費了不少心思。
“哼!那是。”逢知一臉不開心可又不敢發作的樣子,早晨他一覺起來就看到灶頭掛著一條鮮魚,師傅明知他不能吃魚,那這魚肯定是給醜女吃的,估計是師傅出門采藥前捉回來的魚。
“等我病好了,你跟我一起出穀吧,我們開個粥鋪去!”阮綿綿正愁回瑞州後如何發家致富替家裏還錢,沒準這粥鋪還就是一個好法子。
“出穀?!”逢知驚呼出聲,他一直求師傅帶他出穀,可師傅就是不同意,讓他好好修習,以後憑他自己的本事出去,可是等以後得到什麽時候啊,看師傅是打算在這裏呆很久很久,他是出不去了,但沒準這醜女,真的能把自己帶出穀呢。
轉念一想,他再看向阮綿綿的吃相也不顯得那麽難看了,甚至還挺順眼的。
木屋內這一大一小、一站一臥的倆人正各自在心裏盤算著,殊不知自己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落在別人眼裏。
窗外不遠處的一顆塔鬆上隱約蹲著兩個黑影,其中一個黑影正在奮筆疾書,另一個在眺目遠望嘴上張張合合。
******
夜風閣
一名黑衣暗衛悄無聲息地落在一間窗內還亮著燭火的屋子外麵,他輕敲了三聲房門方才說:“主子,宿仙山那邊來消息了。”
“拿進來。”屋內傳出一名男子低啞的聲音。
這名黑衣暗衛推了門進到屋內,看見主子正在案台前臨摹著一張什麽圖,主子那一張略顯粗鄙的容貌,這是他榮升貼身近衛後第一次這麽近距離的看到主子。不過他並不相信這就是他的容貌,即便他看不出那張臉上有任何易容的痕跡。
“他主子的容貌在當今天下都是個迷。”他在心中想道,一時忘記從主子臉上移開眼睛,竟與白朔景雙眸對了個正著。
“主子,屬下不是有意冒犯。”他心中一顫,連忙低頭跪下。
“消息拿來。”他朝暗衛伸出手,比起在意這暗衛與他直視這樣的小事,他現在更在意派去穀中的暗衛捎回來的消息。
“哦,哦。”他連忙把懷裏的一節一頭封好的青竹管放進白朔景的掌中。
白朔景拿到消息後,並不著急打開,倒是先將跪在地上的暗衛打發了出去,這才打開青竹管倒出裏麵的幾張信箋。
信箋上麵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他看著信裏內容,眼裏的笑意越來越濃。阮綿綿在穀中恢複很快,現已可以坐起身子了,不久後便能下地,隻是麵部的傷痕有些觸目驚心,不過她自己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讓兩個暗衛很是驚訝。
“臉上的傷……”白朔景思忖沉吟道,繼而轉身從書架上的一個暗格裏找出一小瓶藥,他打開倒出一粒,正是尨高山的玉容丹。
他在案台的紙上寫了幾句,卷好後放進青竹管內,喚人來取走後,自個回到案前又將原先那幾張寫滿小字的信箋看了遍,這才打開左側的抽屜。
隻見抽屜內整齊放著一疊滿是小字的信箋,他將這最新的一封疊放在最上層。
“主子。”門外突然傳來拾雪的聲音。
白朔景眉頭微皺說:“進來。”
一身暗色夜行裝的拾雪走了進來,手中提著提著一柄長劍,劍光冷如寒霜。
“如何?”白朔景詢問道,
“那邊目前暫無消息,但是白府老爺急喚你回去。”拾雪定步,便將長劍收於身側。
“義父那邊我會盡快趕回去。我回去後,你命他們將穀中消息送到白府上。”
“是。”
“你下去休息吧。”
“是,主子。”
看著拾雪離開屋子,他陷入沉思。
自從他離開尨高山就一直在尋找那人消息,但始終未尋到任何一點信息,他之所以在江湖上建起夜風閣很大原因也出於此,這幾年江湖上已被他找遍了。他甚至利用白府的勢力在商賈中找尋,但依然毫無所獲,那麽現在這個範圍隻剩下官員、皇宮。
他眸子一黯,臉上浮起一絲陰沉,窗外一輪滿月懸中天,驀然想起那個初次見到阮綿綿的夜晚,也真是這樣月明星稀的夜晚,激起心中一寸柔腸。
一道勁風掃過,吹吸了屋內的燭火,在看向室內已是空無一人。
******
同樣的月色,穀中氣溫比外界低上些許,入夜微涼,阮綿綿正躺在藤床上,身上蓋著的是前日剛換上的絲綿薄被,不知為何這段時間,她覺得自己在穀中待遇變得極好。
好些東西沒等她開口,不出兩日就會放在她的床邊。
就像那一張放在床邊的木質輪椅,她就是覺得屋內悶地慌,想偶爾出去透透氣,但礙於腿傷無法自己行動,而逢知年幼又搬動不了她。
結果第二日,逢知就推了這架木頭輪椅進來了,問他也是吱吱嗚嗚,說不清楚是哪來的,隻說早晨是放在院子裏的。
“難道是那個神秘兮兮的麵具男?”阮綿綿靠在窗邊心中的猜測變成了自言自語,一不小心溜出了嘴邊。
“咳咳——”一道清嗓的咳嗽聲劃破寧靜的夜晚,窗外走出一個人影,一身白色長衫,那個身形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是白朔景來了。
“姑娘,你說的可是在下?”宮抒墨臉上那副銀質麵具在月光下顯得格外明亮。
阮綿綿看清來人後,她才深覺,一定是連著躺了一個月腦子發頓了,才會覺得他像白朔景。
“公子,你知不知道有句話叫‘人嚇人嚇死人’?”她被這大半夜突然冒出來的宮抒墨嚇了一跳。
宮抒墨站在窗外看著她,倒是好脾氣,一道薄唇上帶著抹笑意說道:“我還沒問姑娘這麽晚不睡念叨在下這是為何?”
他看著阮綿綿輕抿雙唇,唇色嬌豔欲滴,但她臉上爬滿有些猙獰的疤痕,唯獨一雙美目靈氣動人,若不是那些可怕的疤痕,這該是如何驚豔的一副麵容。
“我隻是好奇,這麵具下是怎麽樣的一張臉而已。”阮綿綿好奇的問道,自然不會將心中原本真實的想法告訴他。
“本人麵容醜陋,不便示人,猶恐嚇到姑娘。”他輕描淡寫的說,察覺不出任何情緒,就像在說別人的事情。
“噢?比我臉上的傷還醜嗎?”阮綿綿將臉抬高,那白晃晃的月光灑在她細長的香頸上,透著瑩瑩的膚色,是那般的楚楚動人。
此刻的宮抒墨沒有在意她臉上的疤痕,而是被她那雙閃閃發光的眼眸所吸引,就像那汪寒潭下的琥珀,清冷剔透,又有一種無法掩蓋的華彩,如同蒼茫穹頂的一顆星辰。
“你臉上的傷不醜,我會治好它的!”宮抒墨像是保證一般對她說道。
阮綿綿聽著他的回答,不由仔細看向眼前的這位男子,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看清他的樣子,以往他倆就是碰麵也都屬於遠遠相望。
“謝謝公子,我也相信它們會好的。”
“姑娘,如今外麵的女子都像你這樣嗎?對自己的容貌並不在意,甚至深受重傷也不傷心,反而依舊那麽樂觀。”他眸色微沉,定定地瞧著阮綿綿。
阮綿綿沉思了一會,嘴角扯出一朵並不是那麽美好的笑容,朗聲說:“世間女子都在意自己的容貌,但是它已然如此,若我隻是一味在意陷入苦惱它就會恢複如初嗎?”
見他沒有回答,阮綿綿又繼續道:“我隻是不想把傷痛的情緒表現出來,若本已不幸,再表現出不幸,豈不是會顯得自己更加不幸?”
“佩服。”宮抒墨麵具下的雙眸中似有閃爍,靜默良久才緩緩吐出這樣二字。
月光下的兩人麵麵相覷,阮綿綿不知為何竟伸手摘下了宮抒墨臉上的那副麵具,當她拿下銀質麵具,借著月光看清他的麵容時,她被驚呆了——
你是!!
“啊——”阮綿綿猛地心頭一震,驚呼一聲,兩眼一黑,直直地倒了下去,手中捏著銀質麵具也應聲掉落在了窗外的地上,發出清脆的回響。
“哐當——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