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出現水源
白朔景的目光停留在被青冽掌風掀起的星蘿葉片上,穀底暗夜裏如墨色一般的葉麵下泛著一片片熒熒的藍,像一隻隻棲息在這岩壁上翩然扇動翅膀的夜蝶。
這已是世間不多見的景致,很美。若是她此刻也在,應該會很喜歡。
他還沒緩過神,餘光中就見青冽歪斜著倒在岩壁邊,嘴角還掛著一絲刺眼的血跡。
“……蠢貨。”他冷冷地悶聲說道,聲音裏透著一絲無奈。明明提醒他已經氣息紊亂,竟然還強行運氣,就為看這一片星蘿,玩心甚重。難道剛剛讓他打坐調息一周天的時間都被他是當做打盹了?這平日練功都練到哪去了!這小子倒是嘴皮子功夫十分長進,越來越厲害。
他看似粗魯的將青冽一把拎起準備把他帶回去,卻因為突然想起他昏迷前說的最後一句話,猛地鬆開了原本拎在手上的青冽,害得他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嘭咚一聲,額頭在卵石上磕出了一個大包。
“……”白朔景眼神閃過一絲歉仄,也僅僅是出現了那麽一瞬間。而後他一個拂袖青冽就又回到了他的手中,好像方才的失手從未發生。
青冽估計是還在昏迷,這一下竟也沒將他砸醒,所以並察覺疼痛,要是他醒著此刻肯定已經扯著嗓子喊痛了。就這額上的一個包,青冽能念叨幾年。
他伸手撫上岩壁,卻不曾想這一個動作,他竟然想明白了青冽昏倒前說的最後那句話,原來他讓自己看的並不是岩壁上幡然若夢的星蘿,而是,指水!這裏居然真的出現了水源!!
果然不出他所料,白朔景看了眼天上月亮的位置,這與他先去預計的時辰差不多。
這穀底的確是有水的,但隨月相變化,一月之中隻有半月會有水,新月出現時,這水是從岩體裏麵流出來的。如果他沒有判斷錯,水量受月相影響,會在滿月時尤甚。然後在虧凸時停止,到下弦月時穀底則再不見水跡。
這穀底從高處看這山穀呈現一個葫蘆形的,屬於頭小肚子大型,而那狹窄的入口,開始他以為這裏的水源是從那個方位灌入進來的。但經他這些日子的仔細觀察,發現其實那處是這穀底水流出去的地方。
水是從岩壁上滲透出來的,滋養著這整片星蘿,多餘的水流到穀底,形成積水,水滿成潭,但由於那一處地勢低而又狹窄無封閉出口,就變成了多餘潭水流動溢出的地方,它的出現恰好將這本該是死水的潭,變成了活水潭。
“這穀底設計如此精妙,又會住著何等隱士高人。”白朔景望著岩體出現的水流,越來越密集,目光淡然深邃,讓人看不透他在想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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穀底木屋
屋內較為寬敞,擺設十分簡潔,一塊石板架在岩塊上是桌子,幾段切口齊整的木樁放在一邊,桌上放著大大小小的瓷罐、陶碗和藥壺,一邊還有用過的竹箋、木盆、淨布。靠窗的另一邊擺著一張用枯藤編盤出的床,十分別致有趣,而床躺著的女子正是白朔景一行人在崖底苦苦找尋之人。
阮綿綿的臉上抹著一層厚厚的綠泥,身上纏滿了淨布,就連胸口也不例外,若不是她胸前似有氣息吐納的起伏,乍一眼看起來就像一具被裹著的綠毛屍體。
她沉沉地睡著,對外界事物毫不知情,似乎並沒有醒來的意思。
阮綿綿已經這樣在這藤床上一連躺了十餘天。
“你這個費錢的女人,我們的家底都要被你吃空了!”小藥童用力的收拾這石板上的瓶瓶罐罐,發出叮哩咣啷的一陣響聲。
“徒兒,可輕點,那些東西穀裏可沒法做,摔了就沒啦!”男子在院裏拿著木杵在搗藥,聽到屋內的小徒弟似乎又發作了,忙連聲喊到。
“師傅放心,那姑娘醒不了!我也不會把這些砸她身上!”小藥童沒好氣的回到男子,嘴上卻小聲嘀咕著“天天讓我給她擦身上藥換藥,平白的多了這麽事!這麽喜歡撿人回來,怎麽不自己來幹這些!哼!”
“徒兒,你是不是在說為師的壞話?為師覺得耳根好癢啊。”男子故意在屋外說道,以他對自己這小徒弟的了解,哪裏會想不到這點。
小藥童掃了一眼床上被裹成粽子一樣的女子,其實此刻壓根就看不出她是一個女的。
“我哪有啊!師傅,我已經給這姑娘換好藥啦!她今天又花了咱們穀裏一罐玉肌膏,一盒生骨粉,一壺純露,還有……”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完的,那忿忿不平的語調,就像已經看著一堆白花花的銀子在眼前沒啦!
阮綿綿的自然卷曲著的手指似乎動了一下。
“啊啊啊——師傅!!我,我看見那姑娘手指動了下!”小藥童喊道,一激動竟將手中一個陶罐落到了地上。
“啪——”陶罐應聲碎成了兩半。
男子起身往屋內走去,正欲抬腿進屋忽又收了步子站在門外,移開目光,撇過臉麵對著門板,探著身子向此刻在裏麵的大驚小怪瞎叫喚的小徒兒說:“你翻開她眼皮看看,眼睛可對亮光有反應啊?”
“不!不!不!師傅你自己來,我怕自己一下控製不住力道,把她這眼珠子摳下來了。”小藥童頭搖地像一隻撥浪鼓般,打心眼裏拒絕這個提議。
“咳咳……徒兒,師傅不可以進去!這姑娘現在衣不蔽體,我如果進去了為了她的名節,還不得娶了她。”
聽完這話屋內的小藥童突然安靜了一會,接著發出響亮的哭聲。
“哇嗚——哇——唔唔——”
男子聽見哭聲也不敢回頭,隻能是仰著脖子問道,“你這又怎麽啦?又打破啥了?師傅不怪你,碎了再買便是。”雖然心中生疑惑,他還是沒有進屋一探究竟,這時候可不管他看見還是不看見,都事關這位重傷姑娘的清譽。
可這小徒兒到底是怎麽了?好端端地也沒人氣他、欺負他,怎麽說哭就哭了,還那麽傷心的樣子,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
“師傅……嗚……師傅……我不要娶這個賠錢的女人做媳婦啊……哇啊……你怎麽能這麽坑自己徒弟啊……”小藥童猛吸了一通鼻涕,兩行熱淚掛在肉乎乎的小臉上,憋著一個小嘴,這幅樣子著實有點使人心生憐愛。
“啊哈哈哈——”沒想到自己竟會聽到他說這些話,男子靠著門邊一下跌坐到地上,一個沒忍住地大聲笑了出來。
“你才幾歲啊?想什麽呢?還娶妻?小屁孩一個你懂什麽,瞎想什麽呢!”
小藥童聽到自己師傅說的話,他先是停了哭喊,又轉眼看了看攤在床上的阮綿綿,像是放心了似的長籲一口氣,打著哭嗝的繼續說道“嗝……我是絕對不會娶她的!我可沒想看她的……嗝……身子,嗯嗝……我看得都是血肉模糊……嗝……的傷口!”
“徒兒,你想多了!人小鬼大!你離娶妻好很早,要是娶妻也是師傅先娶妻,給你找個師娘。”男子扶著額頭,這小徒弟的小腦袋裏到底都裝了些什麽,娶妻?在等十幾年吧,他忍不住又是一陣苦笑。
“師傅……那個……我剛剛打破了一個藥罐……”他確定自己不用去著床上的費錢姑娘,小藥童這才敢把自己一時失手摔破了藥罐的事情告訴師傅。
“罷了,罷了。你快看看那姑娘可是有了轉醒的跡象!”男子現在已經無力在追究那一個破藥罐的事了,他隻想知道被他從死亡邊緣拉回來的姑娘是否真的快醒了。
見師傅不怪罪自己打破了藥罐,小藥童破涕為笑地繼續把桌上的東西掃進木盆裏,至於那姑娘他每天都看幾十遍,他瞟一眼就知道她動沒動過。“師傅,她沒動靜呢,你還是快回院子杵藥吧,這裏有徒兒看著!”
“徒兒,你且將姑娘身上蓋好,為師要親自去看一眼。”男子不放心的說到,並沒有離開的意思。
小藥童哐一下放了手中的木盆,忙出言阻止道:“師傅!師傅!萬萬不可啊!我……我……我可不能有這樣的……這樣(費錢)的……師娘。”他最後兩個字說的聲音極小,簡直就是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不等門口男子回複,他又繼續說道“所以徒兒為了保住姑娘清白是誓死不會讓你進來的!師傅!!切莫糊塗啊……”
“你們……不要吵了……你們就算想娶……我……我……也是不會……嫁給……你們的……”
她一直隱隱約約地可以聽見每天耳邊都有這樣嘰嘰喳喳的吵嚷,真把她當死人了,床上躺著的阮綿綿艱難地開口說道,氣若懸絲,一字一句說地極慢,但每一個吐字都非常清楚。
“快!徒兒快讓為師進去,我要看看這姑娘的情況!”男子似乎也聽到了她極弱的聲音,急切的想進屋看看她的情況,這從生死線上拉回來的人,終於是醒了!
小藥童有些嫌棄的說道:“喔,那師傅你快進來吧,這姑娘全身上下也沒啥好看的,你要是不說她姑娘,我也沒看出來她哪裏像姑娘。”
男子這才從門邊走了進去,但他被眼前這一幕驚到了……
“誰讓你把她包成這樣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