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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意外落水

  京州慕容別院

  本是僻靜的別院今日卻門庭若市,處處張燈,掛著紅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這兒有嫁娶之喜,其實如此熱鬧是因為慕容家的五小姐——慕容雲裳的十歲生辰。


  京州遠近的大戶人家都雲集於此,相鄰州市的達官顯貴亦前來祝賀,可見慕容府在京州的勢力之大,爭相搶著與其為之攀好。更別提慕容家那些沾親帶故的人,也是頗有風光,不少心有所圖的人巴結著這十彎九拐的遠親旁係關係,想結識慕容府上的少爺小姐們,大部分人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還是各自意會吧。


  阮府大少爺阮繼裕帶著妹妹阮綿綿能趕到此處也是曆經諸多不易,因其表姐嫁給慕容家的一個旁支,靠著這一層微薄的關係。他去表姐那上門說了十幾回,所以家道落敗的阮府才會有幸拿到這一張彌足珍貴的拜貼,打算借此機會拓展自己的人脈。


  這座別院坐落在京州城郊十裏外的翠竹山腳下,平日是慕容家避暑之地,每年就盛暑、年關才來這裏小住些時日,由於五小姐生辰這倒是熱鬧起來了,門庭前搭著了高高的戲台,小廝丫髻們穿梭在人群中張羅著,形形色色的人三五成群笑臉盈盈的一陣寒暄,或是側身攀談。


  風塵仆仆的阮繼裕帶著妹妹匆忙走過,身材嬌小、體態輕盈的阮綿綿腳步似乎慢了下,她抬眼看著戲台上表演,步子頓了下。她素來喜歡聽戲文,看著眼前的戲台露出少有的歡喜,但又不敢久留。


  阮繼裕覺察到她放緩的步伐,回身看了一眼。阮綿綿正微微歪著腦袋神奇舒緩的樣子,吹彈可破的肌膚白裏透紅,精致俏麗的臉上帶著一絲倦意,眼神裏流露出些許渴盼。


  “要不我們在這看會兒再進去?”阮繼裕笑著說道。


  聽見大哥的說話,阮綿綿美目微抬,回望了一眼,有些猶豫地搖了搖頭,繼續上前跟緊他的步伐。


  她與哥哥來著可不是聽戲文的。


  阮綿綿最上不說,但她心裏是清楚父親一定要自己跟著哥哥來慕容府的目的。大概是想在這碰上表姐,把自己留在慕容家。如今家道敗落,債主上門越來越頻繁,如若家裏這次真挺不過去,定是想把她留在表姐身邊求一棲身之所。隻是不知此次前來,大哥能否不負父親重托,給阮府尋得一個起死回生的希望。


  其實阮綿綿不知道,她父親還有打著另一個算盤。


  阮記藥行鼎盛時曾口頭上給綿綿答應過一樁親事,隻是十幾年間對方生意越做越大,已是富甲一方,而阮府也早已沒有當年風光,步步衰敗。若是那家人願意,阮記也能再多活幾十年。


  阮繼裕又回身望了一眼跟在身後的小妹。乖巧可愛,明明已經累的眼睛都快睜不開了,硬是一句都不說。他搖了搖頭低聲說道“綿綿,一會見到秀芸表姐你就跟著她,大哥要去拜訪幾個人。晚一點大哥會去秀芸表姐那接你。”


  “嗯,好。大哥,你去忙你那些緊要的事,不用太掛心我。”她衝阮繼裕露出一個試圖讓他寬慰的笑容,聽到要見表姐,她便趕忙拍了拍自個兒身上的灰塵。這衣裳是娘出門前給她的,讓她見表姐時穿這身。這是綿綿見過家裏最新最好看的一件衣裳,隻是略有些大,不太合身,但也不能弄髒了,回去她要還給娘,讓她收好,等自己再長高一點再穿。


  等了一會,秀芸表姐並沒有親自來接綿綿,隻是派了一個丫鬟前來。


  丫鬟冷淡地讓她跟在自己身後,想必是最近府裏忙碌,托關係走親戚的人也多,丫髻看似有些不耐,她快步地在這迂回曲折的長廊裏兜兜轉轉,也不顧在身後的阮綿綿是否跟上了。


  有錢人家的宅子都大得驚人。阮綿綿心想道。她有些暈頭轉向,加上疲於趕路體力不濟,走著走著竟跟丟了那位丫鬟。


  阮綿綿四下環顧,自己不知怎麽已走到了一片荷塘邊。一片片荷葉大如傘蓋,又似碧波,層層疊疊。塘裏荷花開得正盛,一朵朵粉白色的花盞亭亭而立,花心的金穗像似女子的嬌笑,它們輕輕地隨風搖曳,淨美又略帶妖豔。


  夏風陣陣,吹來淡淡的清香。


  阮綿綿突然有些沉迷此刻的美景,想到自家也曾有個荷塘,隻是比這小很多,她伸手在空中虛無的比劃著,“大概隻有這一角大小”她心想道。


  她曾聽給家裏看風水的先生說,宅子裏的荷塘是聚財的象征,修在自家院子裏能聚集財運,俗話說“荷”氣生財,這個“荷”同“和”。她家的荷塘在她小時候就已經一片衰敗的樣子,曾幾次重新種植過塘裏的荷花,把整塘的水都換水、也從別的地方運了肥沃的泥料來,但荷塘總是很快又幹涸,回複原先一塘衰敗的樣子。


  如今阮家也放棄改風水了,那塊荷塘更是廢棄著,不久前變成自己丫髻小奉晾曬鹹魚幹的地方。


  同是荷塘,命運截然不同,人又何嚐不是。明明隻有十三歲,她心中竟不禁心出這樣的感慨。


  和丫鬟失散的阮綿綿走近荷塘邊,想著沾沾這慕容府聚財的“荷”氣,希望能給阮府帶一些財運回去。


  結果她驚喜地發現荷塘邊有一架秋千,便踩著輕快而細碎的步子走到秋千架下,並用絲絹認真地撣了撣秋千上的落灰,這才墊著腳尖坐上了那架秋千。


  這秋千對她來說有些高,坐著時她雙腿有些騰空,勉強伸直了腳才能挨著地。


  阮綿綿將頭靠在支撐秋千的彩繩上,額前的幾縷碎發隨著初夏的風微微揚起,精致甜美的小臉流露出一絲倦意,一雙晶亮的眸子,明淨似水卻透著一股憂慮。


  身為家裏唯一的女子,阮綿綿明白聯姻是目前唯一能為家裏緩解困局的辦法,可是以他們家現在的情況,又有誰會願意聯姻?她的出路隻能是嫁入一個勢力尚可的人家裏做妾。雖然她也偷偷地讓小奉把她的一些首飾拿出去典當了交給嬤嬤貼補家用,但並不能解決府上現在的累累負債,想到母親最近身體每況日下,來要賬的人快把府裏搬空了,她就更加不安。


  隻盼著大哥能盡快找到辦法,讓阮記藥行能度過這次的難關,爹和大哥能不要那麽辛苦。她在心裏默默祈禱著。


  秋千輕輕搖擺,她享受著這難得一刻的自在。


  “這是哪家的野丫頭,偷溜進了雲錦少爺的荷園。”


  “還敢坐在嵐芷小姐的秋千上,你趕緊下來!”


  兩個穿著講究的丫鬟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出現在她身後,使阮綿綿稍微放鬆的神經一下又繃緊,被嚇到的她慌張地想從秋千上想下去。結果越是緊張,秋千晃得越是厲害。


  “我……我不知道這秋千不能坐。”阮綿綿低著頭諾諾道。


  “這裏也是你配隨便進來的地方?”一個丫髻怒斥起她。


  “秋千都給你弄髒了,快下來!”另一個丫鬟見說著,看阮綿綿一直賴在秋千上不肯下來,並不知她是下不來。丫髻氣憤地走上前,想把她推下來。結果在拉扯的過程中,隻見阮綿綿跌落下來,幾個踉蹌竟然往荷塘裏栽去。


  “啊啊——”她身體重心一歪,身子斜斜的倒向荷塘,塘邊泥土本就濕滑,加上真是夏季雨水充沛,塘水很深,底下的淤泥肥厚,阮綿綿越是掙紮越是往荷塘深處陷去。


  “救——救——唔——我。”精致的小臉在水麵沉浮,顯得楚楚可憐。撲騰的水花聲裏隱約可以聽見她在水裏的呼救是那樣的無助。


  看著她落水,岸上的兩個丫髻這才有些慌亂,一時也沒了主意。


  “不好!那野丫頭落水了。”


  “可是,畫兒,我不會水!”


  “你看我幹嘛,我也不會水!”


  “那現在怎麽辦?畫兒,我們趕快去喊人來吧,雲裳小姐生日如果出人命,我們……”膽小一些的丫髻想回去找人來救她,卻被另一位丫髻攔下。


  “什麽我們不我們?是她自己落水的,和我們有什麽關係。詩兒,這裏沒有別人,自然不會知道,隻要我們不說!就沒人會知道!啐!真是晦氣!”她腦海裏快速閃現著阮綿綿的穿著打扮,過時的裙衫,也無貴重的首飾,看著就像是誰家跟來的丫髻,自然是一條賤命。


  被喚作畫兒的少女趕緊拉著另一位離開這是非之地,詩兒還在那猶豫,不知該不該喊人來救她,被拽走的同時連連回望。


  她們以為這裏沒有人知道,但不巧的是在遠處樓台上喝茶的二人恰好看到這一幕。


  一位身著白色華服的男子,手執茶盞看著這邊,麵容淡定似乎在觀望這一場好戲,而另一位綠衫少年早已坐不住,他一個健步起身,在空中幾個翻身,便往荷塘趕去。


  荷塘裏阮綿綿完全不識水性,慌亂中隱約看到兩個丫髻離去,並未人來救她。她在水裏奮力地掙紮,連嗆幾口水,原本還在水裏撲騰著的她已經漸漸地失去了力氣,眼看著消失在水麵。


  隨著水花散去,荷塘又恢複平靜,好似她不曾出現在此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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