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1章 之子於垣(四)
還來不及細細品味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就消失不見了,如同來時一樣突然。
「哎……」
「你等等……」
她站在了原地,愣了一下才想起來要追蹤他的氣息,只不過方才並沒有想到他會不告而別,要找到他的行蹤又是談何容易。
這可是個幻境啊,她居然把最重要的人給弄丟了?
這世上怎麼會有她這麼笨的笨蛋啊!
她簡直是無語了。
前後左右走了幾步,她猶豫來猶豫去,終究還是往山上走去,迎著那隱隱可見的火光,她聽見了陣陣的吟唱之聲。
「天保定爾,以莫不興……」
「如山如阜,如岡如陵……」
啊這,說實話,雖然說得是中文沒錯,但是這什麼意思,她是一個字都沒聽懂,總而言之就是天啊山啊什麼的,應該是那個裝神弄鬼的巫帶著眾人吟唱的祝禱詞吧。
她小心翼翼地跟了過去,只見眾人一邊手舞足蹈,一邊紛紛在扒拉著地上長長的草,那些野草和之前她見過的那些一樣,長長的,比人還高。
不過這個巫挑選的這一片空地還算是位置不錯,地勢高又隱隱向山峰的內側傾斜,即便是有雨水也不會將人沖走,而從雲朵的方向來看這個位置也許淋不到雨也不一定。
看來做這個巫還真不是個簡單的工作啊,既要會觀察天象,又要具備野外生存常識,也算是個技術人才了。
她暗暗點頭,卻見眾人將拔下的野草和枯柴堆在了方才清理了的地面中央,巫鄭重其事地雙手舉高,又念念有詞地祝禱了一番,那柴堆就一下子自己點燃了。
這下她可是驚呆了,明明執著火把的眾人都站在了圈子的外側,唯有巫一個人站在了中央,其時那火焰一下子點燃的時候,他的手上是沒有火的,那他……他是怎麼點燃這篝火的?
眾人顯然對這一幕見怪不怪了,一起匍匐在了地上,吟唱起了那些不知名的歌謠,鬧騰了好一會兒,這才三三兩兩地依偎在了一起,各自睡下了。
旁人她沒注意,只見那個巫就連睡覺也不取下面具,更與眾人不同,他根本就沒有躺下來,而是坐在了火堆邊上,似乎只是在閉目養神。
這……能者多勞啊,做一個巫也太辛苦了吧,又唱又跳也就算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也就算了,居然還要徹夜站崗守夜?方才她有多看不上他的裝神弄鬼,現在她就有多心疼他,這可真是太操心了,即便能得到眾人的頂禮膜拜,也付出太多了吧……
可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離開,去哪兒好的時候,他卻悄無聲息地站了起來,竟是往她所站的方向走來。
她愣了一下,明明是用了隱身術的,他不可能看見自己。
也許正如阿逴說的一般,他能感應到靈力的流動,也許正是因為自己身上施法的氣息,他才能找到自己的位置?
她不動聲色地走遠了幾步,他卻是毫不畏懼,亦步亦趨地跟了過來。
啊這……
她總不能拔腿就跑吧,那個面具已經離她很近很近了,她站定了腳步抬頭看去,這才發現他的身材十分高大,長發也並不像她之前看到的那樣亂糟糟的,看清楚了那個詭異的面具,她更看清楚了他的眼睛。
不用怕不用怕,她自我安慰著,大不了遁地就跑,腳底抹油可不是她的絕技嗎。
可他也沒有做什麼奇怪的舉動,而是在她面前慢慢地跪了下來,虔誠地舉起了雙手,念著她聽不懂的祝禱詞,似乎是在祈禱什麼又像是在請求什麼。
不是啊,你這樣文縐縐的,我哪裡知道你要做什麼……
她站著不敢動,唯有生受了他這一番跪拜。
不過在她來看,這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男兒膝下有黃金,石榴裙下堪折腰,說起來也不算是太過分。
「哎……」
他沒完沒了,她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只是,當她再次看向他的時候,卻見他已經站起身來,目光中有了焦點,似乎正在看著她,而且,那神色看起來也不像是很高興見到她的樣子。
不會吧。
她連忙回頭左右看了看,沒人啊,只有她自己。
「汝乃何人,竟敢冒充天帝領受吾族之祝禱。」
巫開口了,她是第一次聽到他說話,那聲音,似人非人,似鬼非鬼,陰森至極,難怪吟唱的時候聽起來也給人一種幽幽的感覺,總而言之,聽上去就不像是好人。
「不,不,我只是路過。」
她忙道,指了指身後的道路,揮手道:「我這就走了,再見!」
這不科學,她的隱身術居然在他念咒時不知不覺被破除了,她心中雖然驚訝,卻也想起了很久以前,在崑崙虛,那個叫做「巫凡」的巫也能用舞蹈破除她的隱身術,而且,他還會一種叫做「言靈」的法術,來控制她的神志。
看來巫術和道術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法術,也許光看馭使五靈的效果來說,道術會更厲害一點,但是巫術能夠控制人,又能破除道術的影響,看起來也不遑多讓。
萬一他也會什麼「言靈」怎麼辦?想到這一點,她連忙雙手捂住了耳朵。
不聽不聽,和尚念經。
「你不能走。」
他的聲音冷冰冰的,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權威。
「哈?」
她捂著耳朵聽不見他在說什麼,不過料想不會是什麼好話,連忙加快了腳步,若不是怕嚇壞他,她早就遁地跑了。
謝道之說的嘛,能不影響凡人的生活,就不要隨隨便便使用法術,更何況這會兒也不是什麼生死攸關的時候。
「鈴鈴鈴鈴鈴……」
一陣急促的鈴鐺聲響了起來,她驚訝回頭,卻見他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根本不帶阻攔她的,而她卻無法再往前邁出一步。
巫的身邊,一個看上去十分古樸的青銅鈴鐺飛在了空中,自顧自地發出了響聲,「鈴鈴鈴鈴鈴……」聽上去並不刺耳,卻讓人不由自主地感覺到了異樣,她想要繼續捂住耳朵,可那聲音如同能夠穿透一切一般,直直地鑽入了她的腦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