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九十七章 泛彼柏舟（五）
「那，那你們先休息一下，我去找點吃的。」
陸止一下子站起身來，笑道：「原以為你很快能恢復，如今看來你這倒似大病一場了，放心吧元華兄，你安心靜養，我幫你帶吃的來。」
陰元華揚了揚眉毛，卻也沒說話。
他倒好，自己就走了？留下他這個暫時手無縛雞之力的病人和陸夫人在一起？且不說她是陸廣韻的正妻，妥妥的對立陣營，就算不過是個萍水相逢的路人，也不能就這麼丟下他不管了吧。
只是他從來不是個會向人求助的性子，無緣無故岔了氣本就是他自己的問題，就算是被陸夫人抓回去也是他自己的責任，與人無尤。
陸止御風而去，他不動聲色地看了陸夫人一眼，只見她怔怔地望著那背影，竟是在發獃。
「就算常羲從前真的曾是你的兒子，如今他也是殿下的人了，若是想要讓他回到你身邊，從此母慈子孝，那恕我直言，不過是痴心妄想罷了。」
他冷冷地說道。
「呵呵，我也不曾想從前一時風光無二的元華真人竟然會落入鬼門的掌控之中，且不說與人為奴的滋味如何，雲渺實在是想不明白，鬼門那位殿下能給您什麼好處，竟然連您都會落入轂中，任他驅使。」
她恨恨地說道，倒不像是在說他，更像是在說旁人，有一種感同身受的切膚之痛，就連向來溫和的面容看起來都似乎有一絲扭曲。
陰氏一族入得道門本就是從修鍊鬼道術開始的，能有什麼原因呢，這就如同日出為晴，落日為霞一般，只不過是順應天命而已。
他微微一笑，淡淡道：「自是不足為外人道哉。」
「哼哼！」
顧塵忍不住就想問問他，可曾對他的摯友懷有歉疚，對真心愛過他的人懷有憐惜，然而話到嘴邊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出口，她從來都不是愛管旁人閑事交淺言深之人。
二人一時無話可說，日頭偏西，溫暖的海風隱隱有了一絲涼意，陸夫人勉力靜下心來，將內息運轉了一周天，這才掏出一張符紙，催動靈力，點燃了一個火堆。
陰元華下意識地睜眼看去，卻見她並無異樣，而周圍也未曾感覺到靈力的波動。
這一路他都防著她，只是她似乎真是吃了秤砣鐵了心一般，從未有過什麼別的想法，只是一昧跟著常羲。
他的來歷似乎曾聽慧靈說過，只是當時他未曾在意罷了。
「早知會有今日，當日我絕不會讓阿止去什麼秘境，想來菡萏也是一樣，若早知你是這般……她也絕不會讓瓔珞去永靈峰。」
如果這個女人真是常羲的母親，當年他又是怎麼會投入殿下的麾下，又忘記了一切的呢？從前的他不過是覺得好笑而已，如今卻隱隱有了一種感覺，似乎這看似和他絕無干係，然而卻又並非如此。
永靈峰？
他隱隱覺得這個名字有些耳熟，然而……
這和他又有什麼關係呢？
他微微一曬，轉開了目光。
日頭西墜的時候，陸止總算是回來了，半點也不像勞累了半天的樣子，神采奕奕，幾乎可說是精神抖擻了。
然而他手裡抓著的，是一個衣衫襤褸的瘦弱小女孩兒。
把她往地上一丟，他撲到了火堆旁，搓了搓手笑道：「誰生的火，難不成我們要把她烤著吃？」
那女孩兒一路被他御風抓來，已然嚇得臉色發白，這時聽他這麼說，嚇得當時就哭了起來，那可是，嚎啕大哭，上氣不接下氣。
果然是妖怪啊，從前以為那些傳說都是騙人的的，村子里的道婆神神秘秘的，只說天下大亂，妖物橫行，唯有向她供奉才能得到什麼三清大神的庇佑，當時還以為她失心瘋又犯了，如今看來，她說的竟然是真的。
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的，這可不就是妖怪嗎？
然後這妖怪還有同夥，還要把自己烤了吃！
她看清楚了三個妖怪的面容，雖不覺得有多猙獰，還是悲從中來，忍不住便嚎啕大哭起來。
「我對這麼小的沒興趣。」
陰元華冷冷道。
「什麼？」
陸止氣憤道：「這荒郊野外的，我都跑斷了腿，好不容易才抓到個姑娘，若不是知道你只喜歡女人，我至於么，辛辛苦苦找了個回來，你卻不領情？」
「我可不喜歡女人，我最討厭的就是女人。」
「隨便你吧，反正人我給你帶來了，你愛吃不吃。」
他賭氣道，閉上了眼睛打坐，身上黑氣大盛，比起之前的淺淺黑氣，濃郁的陰森之感籠罩了他全身，靈力運轉中隱隱似乎可以聽見死者的哀嚎。
「阿……阿止……」
陸夫人的聲音有了幾分顫抖，她不敢置信地問道：「阿止，你，你殺人了？」
「哈哈！」
陰元華忍不住笑了一聲。
「雲渺真人，不然您以為所謂的鬼道術是怎麼修鍊的，餐風飲露嗎？還以為您不會那麼天真。」
「阿止，方才我分明見你能吸納飛鳥的魂魄，若是如此，為何還要傷人性命呢……」
陸夫人執著道。
那哀嚎聲越來越清晰，陸止定定地坐了一盞茶的工夫，這才收起了所有的黑氣，慢慢地睜開眼睛，臉上的神色無比愉悅。
「大娘，人吃豬羊馬牛的時候可曾問過它們的意見，同樣的，我們本就和那些低賤的凡人不同，您老人家現在若是後悔了，就請趕緊回去吧，我可從來沒想要隱瞞你什麼。」
那女孩子早已哭暈了過去，陸止卻垂涎欲滴地看了她一眼，忍不住問道：「這個我給你留到明天早上，若是到時候你還不吃，我可就笑納了。」
「阿止，你怎麼能這樣殘忍。」
顧塵一直在努力說服自己，他不過是走了歧路罷了，並非他的本意，他還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只要她慢慢地感化，他一定能夠回到正規之上，到時候即便旁人不能理解他，她也一定會保護他，陪著他。
甚至就連他修鍊的鬼道術，她也努力給自己營造一個可信的解釋，凡是存在的，都有它存在的意義，既然世上有鬼道術這種法術，那一定是有可取之處的，若是不傷人性命，那不管修行什麼法術又有什麼區別呢？
然而此時，她再也不能欺騙自己自欺欺人，阿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