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四章 焉得諼草（二）
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瓔珞一抬眼便立刻低頭，不是她不想見到那個自己心中最期待的身影，只是她擔心，若是自己看他一眼，便會更加放不下他，她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也不會裝樣子，看在姬琴眼裡，難免他又要多心。
可是謝道之的心半點也沒比她好受。
一進來就看見那對璧人，姬琴照例是玉冠束髮，一身看起來並不華麗，但就是令人賞心悅目的長袍。
雖然學校並不強求每個人都穿道服，但是從前她可是不常穿道服的。
如今，她卻和姬琴一樣，穿了一件一看便知精工細作的常服，毛茸茸的領子和袖口將她雪白的肌膚襯托得秀美無比，頭上的髮飾也和從前簡簡單單的小發圈不一樣，一支不知道是什麼材質的髮釵垂下了細細長長的流蘇，幾顆小小的琉璃珠垂落下來，隨著她的每一個微小的動作，隱隱發出清悅之聲。
這麼複雜的髮型，絕對不是她自己會梳的。
他真佩服自己一瞬間能想到那麼多，只是姬琴的目光讓他瞬間明白，這一切都是他想要讓他看見的，僅此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無法抑制住自己去想象那兩人在一起的畫面，姬琴一定不會假手於人，她的長發，多半是……
再想下去他會瘋的。
這兩人之間的電光火閃她可一點都沒發現，只是謝道之遲遲沒有開口宣布上課讓她稍稍有幾分疑惑。
然而很快他便恢復了鎮定，從容地開始上課。
並不是每個人都知道李瓔珞和他從前是戀人，然而至少一半的學生一邊聽課，看著他的眼神卻又有著幾分憐憫，他不想去在意她，然而那些目光又無時無刻不提醒著他她的存在。
他不屑於去解釋，過去了就過去了，他在心裡這麼說著，只是要他真的當做從未認識過她，卻又是完全不可能的。
瓔珞卻沒有什麼自覺，她一直認認真真地聽著課，雖不敢看他，但是他說的每一句話，她都記在了心裡。
真是諷刺，從前他們的火系老師是昕離子，她總是依偎在他懷裡向他抱怨學校不通人情，而如今，好不容易她總算能親眼目睹謝老師上課的風采，卻又是這般情形。
雖然每周不過兩節火系法術課，但是每次的課對她和他來說，都是煎熬。
興許也並不完全是。
想見卻又不敢見，就在眼前卻不敢面對，她不知道自己的心裡究竟是在想什麼，但是他已經是她不能再去打擾的人，即便再想他，她也只有這兩節課的時間。
一直到他宣布下課離開，瓔珞都沒看他一眼。
她趴在了自己的桌子上，不想抬頭，也無法面對姬琴。
此時姚袈卻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一臉要找茬的樣子，見她這樣，忍不住笑了起來。
「李瓔珞……」
「姚袈，你信不信你現在說的每一個字都會讓你後悔？」
姬琴冷冷道。
「趁我還沒發火，立刻滾。」
姚袈一肚子的話被他一下子噎住了，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她不情不願地轉身走了。
所有人都去吃飯了，瓔珞卻還是趴在桌子上，不敢起身。
「謝謝你。」
姬琴終於說道。
「謝我什麼？」
她紅著眼睛轉臉看他，他沒生氣嗎？
他那麼聰明，一定看出了自己有多想他，有多傷心。
「你已經儘力了，我明白的。」
他看著她的眼睛，沒有冷笑也沒有諷刺她。
「你已經做的很好了，不要太苛責自己，人非草木……」
「嗚哇……」
她撲進他懷裡，總算放聲哭了出來，上氣不接下氣，哭得肝腸寸斷，幾乎是停也停不下來。
姬琴攬住她，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再沒有說話。
許久許久，她才放開了他，歉然道：「對不起，我是不是壓疼你了？」
「沒事。」
他不說沒有，卻說沒事，若是從前，他一定會哄她，然而自從答應了她不騙她，他就再也沒有說過一次謊話。
念及此處，她又是一陣大哭。
「對不起，對不起……」
頓時她只覺得全都是她的錯，天地之間，她就是最沒良心最不知好歹最不懂得為別人著想的笨蛋。
「沒關係的，以後慢慢會好的。」
姬琴柔聲道，半句都沒有責怪她。
「姬琴……」
她抹了抹眼淚看著他，問道：「若是當初，我沒有去竹素堂，沒有遇到你，會怎麼樣？」
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若是儀寧真的按照他的吩咐，和瓔珞留在了朱墨館，雖然這種可能性幾乎為零，但是如果真是那樣，他能做的也只有讓謝道之回不來而已。
但他當時真的沒有想到過還有那個可能性。
「總不能對你用一輩子的幻形術吧。」
他輕笑。
「我不會放棄你，但是是用我自己的方式，只是那樣的話，若有朝一日你發現了謝道之的失蹤和我有關，那我就會永遠失去你了。」
「所以你一開始就是想好了要和我去把他帶回來的？」
在她心中一直在想這件事，姬琴準備得太充分了，若不是已經做好了要去七垢塔走一圈的準備，他怎麼會把那什麼古籍讀得這麼通透，幾乎是門清。
姬琴微微皺眉，點了點頭。
她聞言倒是沒哭，也沒怪他，只是愣愣地說了一句：「和你比，我實在是太笨了。」
啊這……
他有幾分啼笑皆非，他不是聰明，只是……
「我只是對你用了心。」
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僅此而已。
像她說的，他無時無刻不在算計她，對她而言，這似乎是一種折磨，但是對他來說，他付出的又何止是心力。
雖然提前已經服下了御火的靈藥，亦嚴陣以待護住了自己的心肺，他也沒料到謝道之的三昧真火這樣霸道，他受的傷是真的，她的眼淚也不算是白流。
愛情就像風箏線，當拉得太緊的時候就要放鬆一些，而在風箏還沒有飛起來的時候，自然要一路奔跑不能停。
這個道理他十分清楚，把握她的想法和情緒，對他來說似乎有些太簡單了，只是，要讓她真正愛上他，只愛他，即便是他也做不到，也許只有時間才能改變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