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章 涅槃（一）
彷彿一切都是在夢中，她已經分不清楚是回憶還是現實。
似乎又回到了永靈峰的那個寬敞明亮的大廳，周圍熙熙攘攘的人群全都消失了，她只看見了元華的目光穿過所有人落在了她的身上，露出了一個淺淺的笑容。
一轉頭，正襟危坐的謝道之離她不過咫尺，他神色淡然，一脈鎮定地端坐在桌前，似乎根本沒有看她，但眼中不容置疑地有著她的身影。
選擇誰，已經是個非常幼稚的問題了。
她突然發現了自己是多麼地膚淺。
黑暗中的元華說道：「對不起……」
她美目流轉，遠處是謝道之和儀寧子令她心碎的一幕。
淚如雨下的她。
他說：「我給你看個好玩的。」
淚水凝結成了冰，如同晶瑩的寶石，絕美的冰花浮在空中，她伸手過去，卻抓不到任何回憶。
那時候她笑了嗎？
她真心希望她笑了，這樣他也許想起來會更歡喜吧。
「若是有一天，我讓你拋下我，離我而去，你也要笑著離開，不要為我難過，因為死亡對於我們來說並不是終點。」
「我希望我能陪著你，保護你，越久越好。」
那個時候，他就已經猜到了今天嗎？
就像他說的那樣，他不會平白無故入她夢中，他們之間，原本就是天定的緣分，或者說是，宿命。
也許他早就猜到了他的命運，卻還是不忍放手。
為了她，不值得。
深吸了一口氣，她浮在了空中，展開了鳳凰的神之翼，一束刺眼的光芒穿破了鬼王宮殿的穹頂，直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什麼都沒想，什麼都不能想。
只要一閉上眼睛，她就能看見他蒼白的笑容，似乎這一瞬間定格在了她的眼中，成為了她的夢魘，再也不能被驅散。
她已經錯了那麼多，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救贖。
聖潔的光芒散發了出來，火焰燃燒著，這邪惡的枯骨宮殿中的每一個骷髏，都懼怕地向後退卻。
黑氣中，它們團在一起，試圖躲避這絢爛的火焰，這光芒，只是……
火焰到處，黑氣散盡。
恐懼的枯骨在觸到了鳳凰火焰的那一剎那，便輕輕地發出了一聲無聲的嘆息，唯有神之力，才能讓他們解脫。
未知令人恐懼。
唯有面對，才能知道令自己恐懼的，不過是自己的內心罷了。
成堆的枯骨一片一片地化為烏有，鳳凰的火焰和黑色的怨氣一經遇上，怨氣就如雪花暴露在了冬日驕陽之下一般，立刻被融化了。
所有的一切，都在崩塌。
從神殿開始，到整個鬼國。
宮殿被毀，神之力也在逐漸流逝，鬼王委頓在地，只覺得自己越來越虛弱。
那一束光芒凈化著這一片土地，鬼魅靈獸，誤入歧途的修士，在這光芒的照射下紛紛拜倒在地。
這是神之力，所有生靈都心生敬畏。
黑色迷霧慢慢消失，蒙著整個鬼國的陰霾漸漸散去，月光和星光終於得以重現。
「我們是不是沒有家了？」小狐狸問道。
「嗷嗷……」長著豎眼睛的魅不知道在說什麼。
「呵呵，這回鬼王可有的頭疼了。」
「月光可真美啊。」
一個拿著法杖的獸面人身怪抬頭說道，它的獸面是一頭狼。
「幸好今天不是滿月。」有人說。
眾妖聞言忍不住都笑了起來。
妃夷停住了腳步，抬頭看著令人喜悅的月光星辰。
「這樣還不錯，對吧。」應龍說道。
「恩。」她輕輕點頭。
「我看你還是回山裡去吧，你都一把年紀了，差不多可以頤養天年了。」他調侃道。
「跟你說了那麼多全都白說了？」她嗔道。
「我也跟你說了，那樣沒心沒肺的人，你就是掏心掏肺，也被他拿來煮了吃而已。」
他還在絮絮叨叨。
「阿危有危險。」妃夷突然一躍而起。
遠方，眾多山頭之一的空中。
「哎呀？」海棠突然停住了御風術，躊躇地看著遠方。
「師父，前面似乎……」她的修為尚淺，但也感應到了這異動。
地動山搖，整個鬼國都在崩潰。
「我們是不是來遲了？」她說。
「緊趕慢趕了。」菡萏真人說道，收到了庚辰的信就過來了，連笨蛋羽蟬子都沒等。
突然，耀眼的光芒衝天而起，如同一根光柱一般，直入天際，衝破了這一片黑暗。
那光柱不斷地向外擴散，似乎蘊藏著無窮無盡的力量。
「發生了什麼？」海棠詫異。
即便是她們，也從未見過這樣的景象。
菡萏真人拿出了太極圖，一手施法，一手轉動著八角盤。
水鏡中，一片迷霧，一片空白。
就連太極圖也不能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嗎？
這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
哦，不是第一次，上一次想看崑崙虛的時候，她也什麼都看不見。
「該不會是壞了吧。」海棠說道。
「不可能吧……」菡萏真人勉強笑了一下。
這又不是電冰箱洗衣機，哪有說壞就壞的。
「也許是太極圖也無法參透的事情，所以它不能顯現出來。」
那可真是了不得的大事……
菡萏真人表情越來越嚴肅。
「快走，我擔心庚辰出事。」
「師父，要是連應龍都打不過，我們去是不是送死？」
「你真是越來越有出息了。」
「我就是提醒您一下，我才一千年的修為，重新修都不可惜。」
「每個人都是非常重要的。」菡萏真人正色道。
「不論是上古神獸，還是千年修為的修士，亦或是朝生暮死的蜉蝣，都有它存在的意義，即便是死，也要死得其所。」
「恩。」海棠點頭。
九重天之上。
天帝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許久許久，人間已經沒有需要他關心的事情了。
人類的自相殘殺令他厭倦，人類的自私愚昧令他作嘔。
只是這一次，似乎一下子發生了太多事。
鳳凰，回來了嗎？
造物者最得意的作品，沉睡了千年，終於涅槃了。
他撥動了井中之水，試圖看清這一切。
鳳凰的記憶……
生與死，在他不過一念之間。
只是，他已經許久未曾出手干預人間的任何事情了。
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的興盛和滅亡，都有它自己的因果。
他不需要改變，更不需要為之喟嘆。
他只需要給他們留下，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