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被批鬥的女人遭槍斃的男人
在那個年代,很多就業職工都不願意呆在西北,那裡太艱苦了,很多人都想回內地。有些年輕一點的就業職工不願意在西北結婚,盼著有朝一日回了原籍再結婚延續後代,可是一等就等到了6、70歲才自由了,已過了結婚的黃金年齡,以致這些人一輩子都沒結過婚。有些就業職工沒辦法,就在當地成了親。那時候,有了就業職工家屬后,發生了很多笑話和悲劇,讓人想起來就感到哭笑不得。
有一天,我和黃曉雪、胖翻譯、藍菜花、李拐子、四和尚幾個人正在就業職工家屬院玩,那裡來了一群人,裡面有兩個是19中隊的幹部,還有幾個不認識的,他們走到了一個叫做周毛吉的就業職工家屬的家裡。不一會兒,周毛吉就低著腦袋,垂著雙手被這群人帶走了。周毛吉不大的孩子在後面哭著、喊著,她的就業職工丈夫拉著孩子,一臉的痛苦。我們也跟著這人群看熱鬧,但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後來聽了大人的議論才知道了是怎麼回事。原來,是周毛吉犯了生活作風上的錯誤,她和好幾個就業職工都有男女關係。
過了幾天後,19中隊組織了一場批鬥會,周毛吉脖子上掛了一塊牌子,上面寫著「破鞋周毛吉」,脖子上還掛了一雙破鞋。幾個就業職工脖子上也掛著牌子,上面寫著「流氓分子xxx」的字樣,他們都彎著腰、低著頭,站在主席台下面向觀眾,接受大家的批鬥。當時人們的口號聲此起彼伏,響成了一片。
批鬥會由指導員主持,他先帶領大家學習毛主席的教導。只聽他大聲說道:「毛主席教導我們說,凡是敵人反對的,我們就要擁護,凡是敵人擁護的,我們就要反對……」接著就開始曆數周毛吉和那幾個就業職工的「滔天罪行」,痛斥他們幾個不正當的男女關係。指導員越講,周毛吉他們幾個的「罪行」就越大了起來。最後,他們的「罪行」和反對毛主席、反對文化大革命掛上了鉤。當大家聽到他們的「流氓行為」上升到了政治高度時,會場立刻就變得激昂起來,打倒他們的口號聲一浪超過了一浪。人們都主動上前去揭發他們、批判他們,有人上去推搡、打罵起他們,還用唾沫吐他們,還有更甚者,把石頭、土塊兒砸到了他們身上,周毛吉和那幾個就業職工都嚇傻了,渾身上下不停地在顫抖……
我們這群小孩全部都去批鬥會現場看熱鬧,有的跟著大人喊口號,有的在那兒瞎起鬨。黃曉雪可能是沒看到過這種陣勢,顯得很害怕,她一直站在我的身後,那神情好像是既緊張,又膽怯的樣子。這種場合我在省城見得多了,一點也不緊張、不害怕。
周毛吉是一個貧苦農民的女兒,為了過上好日子,在18歲那年嫁給了大她20歲的一個「就業職工」,兩年的共同生活使她結識了不少丈夫的同行。男女在一起就有性的存在,不安分的就業職工就不時的調戲她、勾引她。有一個她很討厭的「就業職工」摸了她的乳?房后,周毛吉要去告發,嚇得這人給了她5毛錢把事平息了。拿著5毛錢,周毛吉知道了自己身體的價值,便從此一發不可收拾。她給自己定了價格,親嘴一元,摸一個乳?房5毛,兩個一塊。摸下體兩元,直接發生關係5塊。好色的「就業職工」知道后,周毛吉的家立刻就變得門庭若市,她的丈夫根本管不了她。丈夫曾試圖管過她,可是,都以失敗而告終。
周毛吉年輕力壯,勁很大,一麻袋土豆夾在腋下,還可以小跑。有次丈夫為她的事想教訓她,拿了一根棍子打她,誰知她搶過棍子后,把丈夫摁倒在了地下,騎在丈夫身上扇丈夫的耳光,打得丈夫直哭,讓丈夫只有招架之功,沒有還手之力。鄰居發現周毛吉正在毆打丈夫,過來勸架。誰知,沒她的話丈夫竟不敢起來,后嚇的鑽到了床底,大家呼他出來,這個男人還振振有詞的在床下大喊:「大丈夫說不出來就不出來!」
從那以後,丈夫就落下了病根,三天兩頭就得挨頓打,嚇的丈夫只好睜隻眼閉隻眼,裝作看不見了。只要丈夫不在家,周毛吉就會接待那些好色的就業職工,掙一些零花錢。
後來家屬院的人們知道這件事後,大家開始議論紛紛。當「彪悍」的周毛吉發現那些家屬在後面說她的「壞話」后,就手舉大掃帚,像攆雞一樣把那些家屬追得滿院亂跑,還打倒了好幾個。弄得大部分家屬以後提起周毛吉就犯怵、害怕,再不敢公開議論她,只能背著她在暗地裡說她的壞話。但也有沒和周毛吉交過鋒、沒領教過周毛吉厲害的家屬,她們對周毛吉還是照說不誤。
有一個下雨天,五個家屬正在房檐下議論周毛吉的「黃故事」,恰巧被周毛吉聽到。她走上前去對著這幾個人就是一頓臭罵,那五個家屬都很強壯,根本就沒把周毛吉放在眼裡,就聯合起來收拾她。沒想到周毛吉是異常驍勇,活像是《水滸傳》上的孫二娘。她擺開陣勢、揮舞起拳腳后,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幾個家屬全部撂倒在了水坑裡。最後,那幾個家屬只好滿身污水、渾身泥漿地落荒而逃……
事情被中隊發現后,周毛吉被批鬥,還被戴上了「壞分子」的帽子,被管制勞動。那些就業職工有的被判了刑,輕一點的都被戴上了帽子,管制了起來。
那個年代沒有《刑法》,至今我也沒弄明白是根據什麼法律處理的。
周毛吉和那些就業職工被處理后,在19中隊引起了一場不小的騷動。幹部、家屬、就業職工都在議論這件事,尤以就業職工中議論最多、反應最大。
有一個姓葉的就業職工,他認為男人和女人有兩性關係很正常,覺得對那些人處理過重了,便在下面謾罵政府、謾罵幹部。中隊知道后,便對他採取了措施,讓他寫檢查,並組織了幾次批鬥會。可是,這人不僅沒有一點收斂,反而更加變本加厲地辱罵政府和幹部,後來演變為謾罵、攻擊偉大領袖毛主席。事情到了這一步,就不可逆轉了,問題變成了「敵我矛盾」,性質完全不一樣了。經上級領導批准后,這個就業職工被關了起來。但是,他還是不服氣,還是繼續謾罵、攻擊毛主席,並公開要求槍斃他。結果,時間不長,政法系統的軍事管制委員會就下達了命令,對這個就業職工執行死刑。在向這個就業職工宣布他被判死刑后,這人被嚇壞了,堅稱所有的話都是說著玩的,要求留他一命。可是,一切都晚了。
那一天,上級組織了個宣判大會,會場選在荒郊野外的一個山窪處,四周的人都來了。那個就業職工被五花大綁著,還有幾個陪綁,站在主席台下接受判決。當台上宣布這個就業職工被判了死刑時,他當即癱軟了下去。其他陪綁的有的在發抖,有的也癱軟了。隨後,那個就業職工便被解放軍戰士押赴刑場(就在宣判大會會場附近),執行了槍決。這個就業職工倒在了提前挖好的一個淺坑裡,幾鍬土下去,他的一生就結束了,人生化為了泥土……
這次宣判大會,不僅對就業職工震動很大,對其他人震動也很大,就連我們這些小孩都很害怕,知道了對毛主席是不能隨便罵、隨便說的。
這個就業職工的死,對周邊,對幹部、對就業職工、對犯人們和大人小孩們,產生了極大的震懾力,人們都很緊張,感嘆一個人的生命會如此脆弱,他可以被隨便、簡單、草率、輕易的剝奪。讓人感覺到,自己的腦袋長在肩膀上,不過就是一個擺設,稍不注意就可能被強大的專政碾得粉碎。從此以後,人們就更加註意自己的言行、舉動,生怕腦袋到時就不是自己的了。
事情沒過去幾天,我們就忘記了,該玩就玩,該咋樣還是咋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