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草原上的大山
我正低著頭挨砸時，發現地下有個被土掩埋了一半的破臉盆，那可能是鹽業工人丟棄的。我把臉盆從地里拽了出來，倒掉土后，把臉盆扣在了黃曉雪的頭上，她又把臉盆扣在了我的頭上。
冰雹和雨落在了臉盆上，頭不再疼。可是，冰雹和雨點敲擊臉盆的聲音，就像抗日電影上民兵、游擊隊為了嚇唬日本鬼子，在鐵桶里點燃了鞭炮冒充機槍的響聲，那聲響震耳欲聾，讓我頭昏腦脹，眼冒金星，渾身無力起來。就在支持不住時，冰雹停了，雨也小了起來……
回到兵站后，我們幾個都變成了「小落湯雞」，我的腦袋上被冰雹砸的布滿了大包小包。父親把客房的爐子點著了（西北的爐子夏天是不撤的，氣溫下降時隨時生火取暖），找了一些伏茶、薑片、荊芥、花椒，加點鹽放爐子上煮茶水，想讓我們喝了出汗，以免感冒。
在西北，人們喝的茶大部分都是伏茶。這種茶是熱性的，驅寒去濕、助消化。高原上海拔太高，水燒到七十度就開了，根本泡不開茶，只能煮茶，當地叫做熬茶。一般情況下，煮茶時只以鹽作輔料，茶水煮出來很好喝。父親放了這麼多東西，那茶水就變成了「中藥茶」，是為了防止我們感冒的。那時候還小，不愛喝茶。但父親不管這些，茶煮好后，就讓我把黃曉雪他們幾個都叫了過來，一人一大碗。父親在那兒看著我們喝，誰也不敢不喝。喝完茶后，我們幾個都出了一身汗，結果我們幾個誰也沒感冒。
雨下了一晚上也沒停，第二天早上還在凄凄瀝瀝地繼續下著。住在兵站的人們都很焦急，都想早些趕路。可是前面有一段路正在維修，經雨水浸泡，就不能通行了，我們要等雨停了才能繼續趕路。
兵站那天的早餐是麵條，媽媽把飯買回來后給我盛了一碗。我正準備吃時，媽媽說：「兒子，你先別吃，先供老天爺，讓他把雨停了，咱們好趕路。」也不知媽媽是在開玩笑還是真的，但我當真了，我盼著雨趕快停了，早點到我們的新家。
我找了塊兒硬紙板，將它鋪在了門口，然後把那碗麵條擺在了上面，接著就跪了下去。望著陰沉沉的天，我對「老天爺」說：「老天爺，你行行好吧！讓雨停了，讓太陽出來吧！讓我們順利趕路吧！這碗飯敬給你了，請你享用吧！」說完就磕頭搗蒜的又祈禱了一陣。
弄完這一切，我把碗端了起來，又對「老天爺」說：「你吃飽了吧，該我吃了。」只幾口就把麵條全吞進了肚子里。
我扭過身子準備去放碗，發現黃曉雪、胖翻譯和藍菜花都站在我身後，他們看完了我的全部「祈禱」儀式。黃曉雪她們倆在那兒抿著嘴譏笑我，胖翻譯對著我喊：「迷信罐罐，牛皮閃閃。」我舉起碗，裝作要砸胖翻譯的樣子，他轉身逃跑了。
大約在九點的時候，我正在和胖翻譯扳手腕，黃曉雪走了過來。她給了我一個眼神，用手指了指門口，讓我往外看。我和胖翻譯同時把目光移到了門口，我們看到了一縷陽光！天晴了，太陽出來了！
我們跑到了門外，天空中的烏雲已經變成了大朵的白雲，雲兒正你追我趕地朝天邊跑去。百靈鳥也飛上了藍天，一邊追逐白雲，一邊歡快地唱歌。
一個小時以後，黃曉雪我們幾個正在外面玩耍，父母招呼起我們，要啟程了。
不一會兒，那輛大客車率先駛出了兵站，胖翻譯和我們乘坐的汽車也一前一後駛向了公路。
雨後的草原，空氣格外清新，牧草更加鮮嫩，天空一片湛藍。迎著濕潤的空氣、嗅著青草的香味，我們的車歡快地朝前奔跑著……如順利，今天我們就可以到達新家。
我們的前面，還有一座高山，翻過這座山，就離曲東農場不遠了。
前面這座山叫做青柏山，聽說是路途上最高的一座山，上面有常年不化的積雪，生長著雪域高原上的仙草雪蓮，奇花雪菊。那裡還居住著冰峰神鳥雪雞，棲息著攀岩能手岩羊……
那山都是由青色的岩石組成，山上長滿了挺拔的柏樹、覆蓋著一層厚厚的灌木，人們就給它起了個形象的名字青柏山。
我盼望青柏山早點出現在我的視野里，可是眼前都是山，它們高低不一、大大小小參差不齊的排列著。就像神話故事裡描寫的那樣，每座山上都飄著一團團、一片片厚薄不一的雲和霧，那裡就像是仙境，好像住著神仙。有的山只露出了山尖、有的山只露出了胸脊、有的山只讓你看到山腳……它們在我的視線里，若有若無、若即若離。眼前的山，好像你一伸手就可以抓住，可是，汽車跑得這樣快，卻總也到不了山的身邊。
有山就有故事。傳說民國期間，西北軍閥馬步芳的軍隊在青柏山西側和紅軍作戰時，發現了那裡獨有的風景，便向馬步芳做了報告。戰事結束后，馬步芳很想去那兒實地考察一下，在那裡建一座公館，用於他驕奢淫逸的享受。可那時交通極為不便，從省城到那裡，只有一條簡易的公路，交通工具只有馬車和馬匹，馬步芳一直沒有成行。後來蔣介石為了表彰他屠殺紅軍有功，獎勵給他幾輛小卧車。
有了汽車后，馬步芳就興高采烈的帶上新娶的姨太太和隨從，不顧路途勞頓到了青柏山下。司機想停車休息，可馬步芳下令立即上山。
卧車朝山上爬去，越往上走車速越慢。到了最陡的地方，可能是汽車馬力太小，爬不動了，只能在原地無力地呻吟、起不了步。馬步芳生氣地問司機汽車有幾個檔，司機回答有六個檔。聽了司機的回答，馬步芳立即下令：把六個檔一刮馬拉全掛上（當地方言把六個檔全掛上）！他的話讓司機哭笑不得，可又不敢說長官不懂，只好欺騙馬步芳，說是汽車累了，需要休息。不休息，汽車就耍脾氣不走了。無奈的馬步芳只好讓汽車下山，等汽車休息好了后，第二天再繼續爬山。
在山下住了一夜后，第二天馬步芳早早起床去遛彎了。姨太太醒了后，發現夫君早已起床，也趕緊爬了起來。勤務兵見姨太太起了床，趕緊送來了一盆洗臉水、一支牙膏、一塊香皂、一條毛巾後退了出去。
一會兒后，勤務兵去潑洗臉水，發現臉盆已經空了。他正納悶時，姨太太扯著嗓子訓起他來，問他送的是什麼破早飯，聞著挺香，吃起來難以下咽！這時勤務兵才知道，姨太太把香皂、牙膏當成早餐全部吃了下去，把洗臉水當成了湯全喝進了肚子里。挨了訓的勤務兵心裡在笑卻不敢吭聲，悄悄溜走了。
半個小時后，姨太太大哭起來，大聲嚷嚷著肚子疼死了！馬步芳回來后叫來了軍醫，可軍醫也束手無策。為了救姨太太的命，馬步芳只好帶著一行人馬掉頭回了省城。
這個故事從側面講述了那座山坡高路陡，行路難的狀況。可以想象，過去的人們翻越這座山是多麼的困難。
汽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后，司機將車停在了一個山溝前，讓我們下車解手。
我下了車后，司機叮囑我，不能去那溝邊玩耍，他說這溝很深，很危險。
那條溝很寬，對面的溝沿在眼睛里很模糊。我想象，這一定是條裂谷，說不定在遠古時期，溝里灌滿了洪水。
解完手，我在草地發現了很多結著紅色果實的植物，那果實很艷麗。爸爸說，那種植物叫麻黃，是一種中藥材，可以散風發汗驅寒，治療多種疾病。麻黃上的果實可以吃，很甜，但不能多吃。我問為什麼，爸爸說，吃多了人就會很興奮，睡不著覺。我嘗了一下，果實真很好吃，果汁濃濃的，甜甜的，還有一股很香的味道……
通往溝底的路，系依地形深挖出來的，那是個緩坡，一直延伸到了溝底。過了溝底的橋后，又是一個緩坡，一直通向溝頂。從溝的這端走到溝的那面，我們用了半個小時。
上到溝頂，就又是開闊平坦的草原，汽車加足了馬力朝前跑去。
車往前走著，我感覺離前面的山越來越近，因為我模模糊糊看到了像樹一樣的影子。
我想象，青柏山一定很巍峨，一定很壯觀，主峰肯定是高聳入雲，氣勢磅礴。它正山勢雄偉的挺立在我們行走的大路上，迎接我們的到來。我們上了山，就要在雲里霧裡行走，會不會有騰雲駕霧的感覺，會不會像那個孫悟空一樣瀟洒……通過大雪覆蓋的山頂時，一定很奇妙。那時，雪蓮會向著我們微笑，雪菊會向我們展示她的美麗，膽小的岩羊一定會攀岩奔逃，雪雞就會振翅遠飛……
正沉醉在想象中時，媽媽突然推推我，讓我朝前看……
我抬起頭，看到前面不遠處，有一群動物正在穿越公路，一大半動物已經過去了，剩下的如箭頭般地朝公路那邊奔跑，這群動物足足有幾百隻。等我們的汽車到了跟前，動物們已經全部過了公路，它們在不遠處停了下來，回過頭來張望著汽車。
司機放慢了車速，他是想讓我們看得更清楚些。這些動物長著紅棕色的毛，腹部和四肢的內側長著白毛，很小的尾巴是棕色的，有長角的，還有不長角的，它們個個長得都很漂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