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契約之枕
奶奶手裏拿的那個枕頭,到底是個啥呢?我們跟奶奶分開以後,奶奶又幹了些啥?很多很多的疑問。
追上奶奶以後,我把心裏的疑問一股腦兒跟奶奶問了一遍。奶奶拄著拐棍,走的很快,似乎很不願意在這地方多呆一分鍾,強順這時跟在我和奶奶身邊,一直解釋說他沒裝睡,剛剛醒過來,我不想跟他糾結這個,以後再也不跟這種自私自利的膽小鬼玩兒了。
出了村子,又上了山梁,很奇怪的,剛才弄出這麽大動靜兒,居然沒能驚動村裏另外那些人。
順著山梁朝家的方向走了一會兒,奶奶歎了口氣,說道:“這個村子裏的人,不是啥白蓮教的,是拜仙教的,這是個邪教,懂得一種收魂術,跟一些心術不正的畜仙勾結在一起,專門收孩子魂魄,這附近的山洞洞裏邊兒,都給他們刻了拘魂的符籙,孩子隻要進洞就會丟魂兒。”
我問道:“奶奶,你咋知道這些的?”
奶奶看了看我,說道:“我進到那洞裏看見的……”
奶奶跟我們在山裏人家門口分開以後,穿過村子,直接又回到那個山洞裏,上次因為我在裏麵丟了魂兒,奶奶沒能走進那大院裏,也不知道裏麵是啥。這一次,她點著一根蠟燭照著亮兒,把大院那雙扇大門推開,走了進去。
據奶奶說,那大門裏麵跟我們在外麵看到的樣子不太一樣,外麵看著高牆大院,像是個大宅子,不過進了大門以後,還是山洞,而且走不遠還出現了一個三岔路,也就是說,出現了左右中三個洞,奶奶選了中間那個洞一直往裏走,走了大概能有十幾米,到達了洞底,沒路了。
舉起蠟燭一看,這洞底就跟個房間差不多,整個兒四方形的,從洞壁上的痕跡來看,屬於半人工半天然的,在最裏麵的那麵牆壁上,刻著下中上三組圖案,這些圖案全都用什麽染料描過,全是鮮紅鮮紅的,從三組圖案上可以看出,是一副由凡人成為神仙的過程圖。
最下麵的一組圖,大致的意思是,一個凡人正在地裏幹活兒,從天而降一位神仙,送給凡人一部修仙的功法;中間那組圖,大致意思是,凡人得到功法,日夜修煉,懂得了一些神通,雖老卻可以長生;最上麵那組圖,凡人接受仙家考驗,為仙家做一些事,最後修成正果、位列仙班。
這洞裏除了這三組圖案以外,地上還放著無數蒲團,看樣子,他們村裏人經常在這裏打坐修煉。奶奶在洞壁兩側還發現幾盞油燈跟幾隻火把,隨手拿了一隻火把點著了。
舉著火把離開中間這個洞,奶奶又走進了右邊那個洞,在這個洞的洞口,清清楚楚寫著“禁地”兩個字,看那樣子,就連他們自己村裏的人也不能輕易進去。
奶奶當然不在乎這個,舉著火把就進去了。
進到洞裏打眼一瞧,這個洞跟中間那個洞大小差不多,深度也差不多,不過從洞壁上的痕跡來看,像是人工開鑿出來的,走到洞底,嚇了奶奶一跳,洞底最深處是個石台子,台子上麵鋪著厚厚的草墊子,在草墊子上麵,趴著一隻牛犢子一樣的動物,眼睛睜著,火把一照眼睛珠子還冒光,顯然是個活的,這活物四條腿蜷著,像狗一樣直挺挺在草墊子上趴著。
奶奶先是遠遠看了一會兒,後來見它一動不動,一步步慢慢靠近了,等到了一定距離再一瞧,原來是一隻碩大無比的狼,這狼可夠老的,渾身上下的毛都掉光了,不過,又像是剛剛出生還沒來得及長毛,肉皮白裏泛紅,奶奶用火把往這玩意兒身上一照,這玩意兒整個兒肉皮上,呈現出一副圖案,這個很難形容,圖案就好像是從狼肚子裏透出來的,上麵有山有水、有房子有樹,縱橫阡陌。
據奶奶所說的那圖案的輪廓,房子、樹木的位置,還有一條丁字路,我感覺,好像就是風衣男人抓我去的那地方。奶奶說,那上麵似乎還有極小的人影在走動,那些孩子的魂魄,應該就在這隻老狼肚子裏,早些年它應該也是一頭修煉的畜生,不過這時候陽壽盡了,卻不想死,依靠吸收孩子魂魄來保著它一口氣,或許這樣它可以再修煉到某種程度。
奶奶隨後又走進了左邊那個山洞,這個山洞也是人工開鑿出來的,比之前那兩個小了一號,空間不大,在洞底中間的位置,放著一口紅漆棺材,所幸上麵沒蓋兒。
奶奶走到棺材跟前用火把往裏麵一照,就見棺材底墊著被褥,被褥上麵放著一個枕頭,從被褥的褶皺來看,有人在裏麵躺過,或許是死人起了屍,或許就是活人在裏麵躺著修煉。
棺材裏麵沒啥可看的,不過最奇怪的就是那枕頭,長條四方形的,現在早就沒這種枕頭了,應該是個古物,不過要說是個古物,一個布枕頭放到現在,早就爛的不成樣子了,這個枕頭整個兒好好兒的,枕頭麵兒看著都是新的。
奶奶忍不住把那枕頭拿了出來,捏了捏,很軟,枕頭裏麵套的好像是頭發之類的東西,掏出身上帶的縫衣針,順著針腳把枕頭挑開一看,裏麵塞的全是人頭發跟狼毛。
奶奶立馬兒就明白了,這是一種契約,凡人跟畜仙締結的契約,這個一般都是雙方互為利用,彼此達到自己一個目的,這種目的一般都不是正麵的,屬於是心術不正的人跟心術不正的畜仙做了齷齪的交易。
這時候,已經顯而易見了,就是那禿頂老頭兒跟那頭狼做的交易。拜仙教,其實拜的就是這頭狼,用人們精神上的念力,再加上孩子的魂魄維持這頭狼的陽壽,與此同時,禿頂老頭兒也能從中得到好處,老而不衰。
他們村裏這些人呢,其實一點兒好處都沒有,隻是他們利用的工具,所謂的長生不老,隻是一個欺騙。
我在大院裏遇上的那個風衣男人,很可能是上幾代跟這頭狼締結契約的人,也有可能是他們村裏人死後魂魄全成了這頭狼的奴才,其實他們村裏莫名其妙消失的人,估計是發現了洞裏的秘密,全都給害死了,並不是說全家都成仙了。
要說那禿頂老頭兒活了二百多歲,可能有點兒過了,一百五六十歲肯定是有的,整個事件的突破口,就在那枕頭上,那枕頭就像一份合約,枕頭一燒,合約失效,老頭兒自然跟著就沒命了。
奶奶把中間山洞裏的蒲團一半兒放進了棺材裏,一半兒放在了那頭沒毛的狼身邊,她雖然沒能預料到洞裏具體有啥,不過她知道但凡邪物都怕火,隻要用火一燒,啥都得一清二白幹幹淨淨,所有就提前預備了煤油。
這時候,把煤油分別潑在棺材上跟那頭狼身上,一把火點著了,那棺材倒是好燒,全是木頭的,不過那頭狼不太好燒,直冒黑煙,怪味兒橫生,而且給火一燒,那狼居然顫巍巍站了起來,一搖一擺往洞外走,每走一步,身上就冒出一縷黑煙。奶奶說,這些煙就是給它吸進肚子裏的孩子魂魄。
奶奶原本打算把枕頭一起燒掉的,不過,她怕這麽一來驚動了村裏的人,要是給村裏這些人圍住,自己連一點兒仰仗都沒有了,枕頭可以拿來對那禿頂老頭兒做要挾。
不過等奶奶走到洞口時,一看隻有禿頂老頭兒幾個人,立刻就明白了,真相隻有這幾個老頭兒知道,他們也不敢驚動村裏人,要不然事情就會鬧大,到最後隻能失去村民的信任。
奶奶也就沒啥顧慮,直接把枕頭給燒了,枕頭一燒,契約作廢,那些給狼吞進肚子裏的孩子魂魄,也就算是徹底自由了,那禿頂老頭兒呢,也就沒了壽命,直接斃命。
這段經曆,看似很玄幻,不過這種事兒也不是沒有,比如,出馬仙,這是東北的一種說法,我們這裏叫“請神兒”,其實也是凡人跟畜仙定下的一種契約,不過它們的目的是好的,如果反過來是壞的,那就跟這個性質是一樣的了。
寫到這兒,這段經曆並沒有結束,它還有一點兒後記。
下了山梁以後,我們沒有再往前走,在山梁下找個地方停了一宿,主要是怕遇上狼群。
第二天一大早,我們還沒等啟程,從山梁上下來兩個人,一男一女,仔細一瞧,正是那山裏人跟他媳婦兒,兩個人每人背著一個大包袱,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估計是因為死了兒子吧。
奶奶看見了,就叫我們原地等等他們,等夫妻兩個來到近前,奶奶一問,原來兩個人連夜把孩子給埋了,這時候打算走出大山另謀它路。山裏人還說,他們村裏所有已經全都準備離開村子了,因為他們一夜之間,全都做了同樣一個夢,夢裏有個紅衣仙女從天而降,告訴他們,他們現在拜的是一個邪教,給人利用了,凡人成仙,哪兒有他人魂魄當供品的,天亮後速速離開,要不然將會大難臨頭,出山以後,務必行善積德,澈洗自己的罪孽。
紅衣仙女為啥要叫他們村裏人“澈洗自己的罪孽”呢?因為僅存的這些人,都給洞裏送過孩子,這些人在山外或偷、或搶、或買,全都糟蹋過孩子,包括這個山裏人在內。
其實山裏人已經給洞裏送了三個孩子,春天童女,夏天童男,秋天童女,等到冬天的時候,山裏人有些良心發現了,為啥呢,他自己也有孩子,他知道父母失去孩子的滋味兒,結果他自己兒子給禿頂老頭兒騙進了洞裏,奶奶問他孩子咋成這樣兒的時候,他不敢跟奶奶說實話。
奶奶之所以說“天作孽猶可恕,人作孽不可活,”所謂的“作孽”,說的就是山裏人之前造的孽。
隨後,奶奶問山裏人打算去哪兒,山裏人跟他媳婦兒一臉茫然,奶奶就說,不如跟我到我們村子裏去吧,山裏人兩口子頓時對奶奶千恩萬謝。
後記:
山裏人夫婦跟著奶奶來到我們村裏以後,奶奶給他們找了一間老房子,暫時住下了,不過,山裏人兩口子沒地,難以糊口,我父親就讓山裏人就跟著他學起了打鐵,那時候,父親打鐵的生意還不錯。
後來,山裏人說他自己家有幾本醫術,雖然不是啥神奇醫術,不過可以在村裏開間藥鋪,山裏人自己呢,又買了一些當代的醫書自學。
不過,我們村裏已經有了張敬安,人家是祖傳的醫術,在村裏更是根深蒂固,山裏人的藥鋪開張以後很少有人光顧,山裏人就跟我父親借了點錢,離開了我們村子,後來定居到了我們北邊山裏一個小村子,那個村子也算是山區,缺水,比我們這裏更加貧窮,不過山裏人自小在山裏長大,已經習慣了那種生活。
至此,逢年過節,山裏人都要來我們家幾次,一是看望我奶奶,二是看望我父親,雖然他跟我父親年齡差不了幾歲,卻一直稱我父親為師傅,我自然而然的,就管他哥了。
我父親總誇山裏人聰明機靈,他是聰明機靈,但是有時候急功近利,當時那醫療條件,他居然敢挑戰癌症,給一個癌症患者用中藥治療,結果病沒治好,把人給治死了,當時,陪了人家一萬塊錢,那時候一萬塊錢可不得了,我父親給他墊出了一半兒,也就是五千,山裏人越發跟我們家親密無間,每年過年,拜年的時候,都是給我奶奶和父親跪下磕頭拜年的,攔都攔不住。
用我奶奶的話說,這人很不錯,隻是誤入歧途。
這時候,山裏人已經又有了倆孩子,不過,全是閨女,再也生不出兒子了。
幾年後,那什麽“法掄大法”盛行,這山裏人居然還是執迷不悟,又練上了這種邪法,還來我們家宣傳大法如何如何之好,教人“真善忍”,能治病,還能成仙。
試想,我們家是幹啥的,奶奶就說他,上次的教訓你還沒醒過來呀。我父親呢,連我們家這些都反對,更何況這些邪門歪道的玩意兒,直接把他臭罵了一頓。至此,我們家跟山裏人的關係變得冷淡起來,山裏人回家後,砸鍋賣鐵還了我們家那五千塊錢,我結婚那天他來了一次,他說他又要搬家了,之後再沒聯係。對了,我爸那裏好像有他一個手機號,他不叫“孫連山”,我把名字給他改了一個字,他左邊眉毛裏長著一顆黑痣,相書上說,眉中隱痣者慧,我看他有點兒“迂”。
有些人,骨子裏就對某種事物有那麽一股子癡迷勁兒,用我爸經常說的一句說:啥叫迷信,迷信迷信,先迷後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