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 製二鬼
聽奶奶這麽說,我心裏當時很是抵觸,說實在話,打心眼兒裏不想再往那地方去了,那鬼地方,都快給我幼小的心靈上造成陰影傷害了。用我奶奶的話說,我那時候是學會了全套本事,但是我還沒有那種能夠麵對的膽氣,一是年齡小,二是還沒練出來,俗話說,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來會打洞,其實不然,大老鼠要是不教小老鼠打洞,小老鼠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打洞。
從小到大我都沒忤逆過我奶奶,奶奶叫我幹啥我幹啥,哪怕心裏不情願,這時候,奶奶要我跟她再去亂葬崗,我怯生生點了點頭。
奶奶拉著我,到東屋跟我媽說了一聲,我媽有點兒不情願,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奶奶,最後不冷不熱地跟我奶奶說,“可別叫他再弄成上次那樣兒了。”我奶奶笑著點了點頭。
我弟弟這時候也在旁邊,聽了也要跟著去,奶奶就嚇唬他,那裏晚上有“老貓”,專吃胖小孩兒,你哥長得瘦,“老貓”不稀罕吃他,你要是到了那裏,“老貓”逮著你就把你吃了。
“老貓”,相傳是一隻成了精的老花貓(這個以後我可能會再講到),專到村裏叼小孩兒吃,聽見誰家有孩子哭聲,等到深更半夜,悄悄溜進那戶人家裏把小孩兒叼走吃掉。久而久之,誰家孩子一哭,大人就嚇唬他,老貓來了老貓來了。到我們這時候,“老貓”已經成了大人嚇唬小孩兒的代名詞,深刻影響了我們這一代人,在我們一代人心裏,“老貓”就是恐怖與邪惡的化身。
當然了,我對“老貓”都是免疫的,從小到大都是免疫的,別說沒有“老貓”,就是真有“老貓”,誰嚇跑誰還不一定呢。
我弟弟跟我不一樣,一聽我奶奶這麽說,嚇的鑽到我媽身後再不敢出來了,奶奶拉著我離開了家。
書說簡短,出了堤南,也就等於出了村子。沿著小路朝亂葬崗正走著,奶奶突然問我,“黃河呀,黃山說在林子裏看見一個拄拐棍兒的老頭兒,說是你們爺爺,你看見了嗎?”
我搖了搖頭。
我奶奶放眼朝亂葬方向看了看,歎了口氣,小聲的自言自語說道:“哥咋也沒走呢,不會是來接我的吧……”
我耳朵尖,聽見了,就問奶奶:“奶奶,誰來接你,你要去哪兒呀?”
我奶奶沒說話,一臉回味地笑了笑,拉著我繼續往前走。
這天傍黑兒的時候天色陰了下來,這時候天上越發陰暗了,整個兒悶悶的,叫人有種透不過氣的感覺,燕子跟蜻蜓啥的飛的也很低,看樣子夜裏又要下一場大雨了。
在亂葬崗西邊,靠河岸邊兒的地方,長著一排老柳樹,十幾棵的樣子。奶奶說,我們全家從三王莊搬過來的時候,這些柳樹已經長在這兒了,上百年肯定是有的。
奶奶帶著我沒著急往亂葬崗那裏去,很意外地來到了這排柳樹旁。這時候天色雖然昏暗,卻也能看出個大概,十幾棵老柳樹樹影婆娑,枝條隨著微風輕擺,好像這些老柳樹正在對著河麵講述著啥,河裏邊兒水聲潺潺,整個兒這一帶顯得既恬靜又自然。
奶奶拉著我走到那排柳樹跟前,從一棵老柳樹上折下兩根柳條,小拇指粗細,二尺多長,遞給我一根,她自己拿了一根。
我問奶奶拿柳條幹啥,奶奶說,“你忘了奶奶過去教你的,你說柳條有啥用。”
我想了想說:“柳條叫‘陰鞭’,抽鬼用的。”
奶奶笑著點了點頭,“待會兒你就這個抽它們。”說著,奶奶再次拉上我朝亂葬崗走去。
很快的,來到亂葬崗林子邊上,奶奶停了下來,從隨身包袱裏拿出一根雞血條,係在了自己手腕上,然後又拿出一塊指甲蓋大小的黃泥,給我摁在了眉心。
當時不知道啥意思,現在想想,我奶奶係雞血條是為了辟邪,而給我眉心摁黃泥,是怕我身上的陽氣把那些玩意嚇跑,兩個截然不同的狀態。
準備工作做好以後,奶奶又要我走在前麵,這一次我可不幹了,生怕我奶奶再來個“失蹤”。我死活不依,奶奶沒辦法,隻好拉上我,跟我並肩走進了林子。
這時候林子裏跟我前幾天來時沒啥兩樣兒,黑乎乎陰森森的,加上是陰天,林子裏就好像一個黑布袋一樣,悶的更加不透氣。
奶奶拉著我,問我踩塌的陷阱在哪兒。直到這時候,我都不覺得自己踩塌的是個墳塚,因為那根本就看不出是個墳塚,我們這裏墳塚都有封土堆,沒見過跟地麵一樣平展的墳。後來我奶奶跟我說,那是因為墳塚存在的時間太長了,也沒人給上麵封土,久而久之也就平了。
憑著記憶,我帶著奶奶很快找到了那個“陷阱”,真看不出是個墳,隻能看見被我踩出來的那個黑窟窿。
我抬手指著那個窟窿,跟我奶奶說,就是這裏。
奶奶聞言鬆開我的手,看著墳塚轉了一圈,回到我身邊以後,突然對著墳塚大聲說道:“老賈頭兒,認識我是誰不?”
那墳頭當然不會回答她,我奶奶繼續說著:“常言說的好,打狗還得看主人呢,你們竟然欺負到我孫子頭上了,這麽多年來,誰逢年過節給你們燒紙錢、送衣裳,難道你們都忘了嗎?知道你們為啥一直給困在這裏走不成嗎,就因為你們活著的時候想不開,死了你們還放不下,你們這輩子,幹的淨是恩將仇報事兒。”
我奶奶說著,走到那個窟窿跟前朝窟窿裏看了看。就在這時候,我突然看見奶奶身後多出了一條人影,那個頭比我奶奶稍微高一點兒,像是個男的,就是看不清臉,感覺上,這家夥就是,就是抓我腳脖子的那個老頭兒。
我心裏大急,剛要喊,奶奶小心,還沒等喊出來,我奶奶猛地把手裏的柳條朝身後一抽,從小到大我都沒見我奶奶速度這麽快過,她身後那人影當即被柳條抽中,“呼”地變成一團黑煙不見了。
看到這一幕,我眼睛珠子都瞪大了!
我奶奶這時候就跟不知道似的,圍著墳塚又轉了起來,一邊轉一邊說:“你看看你們,我就說了你們幾句,你們就不樂意了,還叫我咋留你們呢。”說著,我奶奶抬手一指我,“看見沒有,我們家這些手藝,我都傳給我這孫子了,他現在還小,等再過幾年,我可就管不住他了。”
我奶奶這話話音還沒落,林子裏突然莫名其妙起了風。我當時認為,這是快要下雨了,結果沒過半分鍾風就停了,也沒有下雨,不過風停了以後林子裏那股陰森森的氣息小了很多,感覺出氣也比剛才暢快了很多。
後來我才明白,我奶奶說,再過幾年就管不住我了,那意思是說,等我將來接了她的班兒以後,他可不對向我奶奶一樣善待他們。話說這些玩意,打我一出生就吃盡了我的苦頭,現在我奶奶又說我學了家傳的這些手藝,在他們看來,那真就是流氓會武術,誰也擋不住了,一聽我奶奶這話,這些玩意兒立馬兒一哄而散了。
當然了,也有不要臉的,愣是沒走,別的我不知道,抓我腳脖子那倆貨就沒走。
我這時候突然見感覺身後一冷,扭頭一看,一個禿腦袋,一個披頭散發,兩個家夥陰惻惻站在我身後,我嚇的倒抽了一口涼氣,還沒等我反應過來,兩個家夥抬手就朝我臉上抓。
我頓時方寸大亂,幸虧我奶奶手疾眼快,趕到我身邊把我拉到了她身後,緊跟著,我奶奶也不知道從包袱裏掏出倆啥東西,一手托著一個,等老頭兒老婆兒撲到跟前,抬手給他們一個人身上貼了一個,這倆家夥立馬兒就不動了。
我奶奶這時候速度很快,從包袱裏又抽出兩根紅繩,挽成扣,分別套進了他們兩個的脖子裏,隨後招呼我一聲,扯著紅繩把他們拉到兩棵樹下,又分別捆在了兩棵樹上。
這時候,我跟在奶奶屁股後頭,都看傻了,這倆瘟神,追我時候就跟倆惡煞似的,咋到了我奶奶手裏,比貓還聽話咧?
捆好那倆家夥以後,我奶奶來到我跟前,指了指那倆家夥,問道:“黃河,前些天抓你腳脖子的,是他倆吧?”
我怯生生點了點頭,小聲說了句,“就是他們。”
我奶奶一笑,“你別怕。”又指了指我手裏的柳條,說道:“去吧,用這柳條抽他們,每個人抽上三十下,奶奶保證他們魂飛魄散。”
我看了看奶奶,猶豫了,為啥呢,我不是顧慮柳條抽在他們身上,他們會不會疼、會不會魂飛魄散,他們那麽可惡,真魂飛魄散了才好呢。
我這時候主要是害怕,之前他們給我造成了很大的心裏陰影,都把我給嚇尿了,那程度可想而知,他們現在哪怕被捆在了樹上,我打心眼兒裏還是不敢靠近他們。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把一臉繃,說道:“我咋會有你這麽一個窩囊孫子呢,快去!”說著,用她自己手裏的柳條狠狠抽了我屁股一下。
我被奶奶抽的往前一撅,攥著自己的柳條一點點兒朝那老頭兒走了過去。因為這時候,我見那老頭兒好欺負一點兒,老頭兒耷拉著腦袋一動不動,那老婆子太嚇人了,咬牙切齒瞪著我,好像我到了跟前她就能把紅繩掙斷咬我一口。我小時候,吃柿子總是撿軟的捏的。
走到老頭兒跟前,我又猶豫了,抬起柳條就是不敢抽過去,我奶奶見了,又罵了我幾句,我心裏一生氣,一咬牙一閉眼,把柳條朝老頭兒身上狠狠抽了過去,就聽“啪”一聲,感覺好像抽老頭兒身後那樹上了,我心裏一跳,又得挨奶奶罵了,咋這麽窩囊呢,這麽近都抽不中,我心裏還沒想完,老頭兒突然傳來“啊”地一聲慘叫,嚇了我一跳。
睜開眼睛一看,老頭兒可勁兒掙紮起來,我當時很納悶兒,我就那麽輕輕抽他一下,咋會這麽大反應呢?
我舉起柳條又朝老頭兒身上抽了一下,這一下比剛才那下稍微輕了一點兒,老頭兒又傳出一聲慘叫。這慘叫聲跟抽在他身上的疼痛度,完全不成比例,就剛才這一下,就是抽在我弟弟身上,我弟弟也不會叫這麽慘。
有這麽疼嗎?我偷眼瞅了瞅旁邊的奶奶,奶奶這時候麵無表情地看著慘叫中的老頭兒,一副司空見慣的樣子,看向老頭兒的那眼神好像會說話,好像在說,這都是你自找的。
我把臉扭了回來,看著老頭兒的痛苦掙紮,聽著老頭兒的痛苦慘叫,我感覺心裏總算出了口惡氣,舉起柳條又抽了老頭兒一下,老頭兒又是一聲哇哇的慘叫。
我這下徹底開心了,放開膽子,掄起柳條抽了起來。這時候,我心裏的魔障全都暴露了出來,其實這種魔障每個人心裏都有,咱們也可以說它是一種獸性,平常看不出來,一旦達到某種條件就會暴露無遺。
老頭兒這時候叫的越慘,我心裏就越高興。我奶奶呢,隻是在旁邊冷冷地看著,臉上顯得很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