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十二章 瘋子、傻子、混蛋
擦了擦手，郭榮回頭再看自己的那間小破木屋。
頓時就苦著一張臉：「我的家……它沒了……」
「我可憐的家呦！雖然它又破又爛，連米都沒有一粒……」
「但，也是我的家呀！」
此時，郭榮眼前，已是空蕩蕩的一片。
原本的小木屋，和它那破破爛爛的牆壁，屋頂上的茅草，還有床板下的黴菌，都已經不見了。
眼前，有的只是一片亂石。
就像亘古以來，此地便該是一片亂石一樣。
沒了家，就意味著今夜恐怕只能露宿山頭嘍！
想了想，郭榮看向遠方的城郭，道：「要不去城裡看看？」
可是，仔細看了看自己的身體，郭榮就搖了搖頭：「這個樣子怎麼去城裡嘛！」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經被毛孔中排出來的污穢給腐蝕的乾乾淨淨。
渾身赤條條的。
雖然說大丈夫光明磊落，不懼俗人眼光。
但這隱私是自己的呀！
所以，郭榮只好走到山頂旁的一處灌木叢邊，席地而坐，以天為被，以地為床，打算湊合著過一夜。
但剛剛坐下來沒多久，他就聽到有腳步聲，從山下傳來。
於是扭頭看過去，就看到了王安提著一個長方形的食盒，從山路走上來。。
「聖人老師……」王安看到郭榮，幾乎都有些認不出來了。
在他眼中的郭榮，肌膚如玉長發飄飄，披在肩頭，錯非那胯下的二八格外顯目，他都要以為，眼前的是一位絕世無雙的佳人！
他連忙挪開眼睛，上前恭敬的道：「聖人老師，學生家中做了些吃食，想著您可能愛吃，所以學生就斗膽帶了些孝敬您！」
「你有心了！」郭榮輕聲道：「起來吧……」
王安聞言，如蒙恩寵一般，提著那個食盒，就呈到郭榮身前，然後打開食盒，露出了裡面裝著的食物。
郭榮一看，立刻挪不開眼睛了。
只見食盒中，擺著一個個五顏六色的糕點，香氣撲鼻，只是聞著便很有食慾。
更關鍵的是，食盒內，還有一塊被烤的金黃酥脆，軟嫩多汁的牛肉！
郭榮頓時就不客氣了，抓起那塊牛肉，就是一口咬下，汁水在口腔中爆開，濃濃的牛肉味，立刻溢滿味蕾，特別是這塊肉上灑的香料，辛辣而刺激，但卻奇迹般的沒有減少、掩蓋牛肉本身的風味，簡直是絕妙的搭配！
特別是，郭榮已經不知道多少歲月，沒有嘗到過食物的味道了。
這感覺簡直是爽爆了！
以至於，他的眼眶都有些濕潤。
於是，他當即便大口大口的吃了起來。
很快，便將那塊起碼有兩斤重的牛肉全數吃進肚子里。
他又抓起那些糕點，一口一個，囫圇吞下。
最後，更是將食盒裡放著的兩壺醇酒，也一口喝乾，這才抹了把嘴巴，對王安道：「你很好，知道要孝敬我！很不錯，我看好你！」
王安聽著，低頭拜道：「學生粗陋之物，能合聖人老師胃口，深感榮幸……」
「不必拘謹……」郭榮擺擺手道：「你將我當成過去一樣看就行了……」
王安哪裡敢？但還是點頭道：「學生謹遵聖人老師法旨！」
郭榮看著，也是笑了笑，沒有再勉強他。
「聖人老師……」王安小心翼翼的看著郭榮的光溜溜的身子，問道：「學生家中，還有幾套衣物，老師若不嫌棄的話……」
郭榮也不與他客氣，擺手道：「那便快些去給我拿一套來吧！」
「學生遵法旨！」王安磕了個頭，立刻以有生以來最快的速度，向著山下跑去。
他是知道，並且明白，自己遇到的機緣，是有多麼的寶貴和難得的！
旁的不說，他方才回家后，仔細感悟自身。
只覺，文思涌動，念頭無窮。
腦海中，不知道有多少從前不敢去想的想法冒出頭來，而且都有了答案。
前方的道路，似乎已是一片坦途。
只需順著向前，就能將道理凝成文字，甚至寫成文章，定為律法！
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真正機緣！
郭榮卻是看著王安的背影，微微點頭：「還不錯，懂進退，知分寸！」
「更關鍵的是，還有一顆是非之心，但卻不會濫用！」
這是很可貴的精神！
無窮歲月中，郭榮看過很多事情，也看過很多人的傳奇故事。
那些事有的荒誕不經，有的狗血不已，還有的和老太婆的裹腳布一樣又臭又長，只有不到一成能讓郭榮看的津津有味。
而那些人里，有一半是瘋子，剩下的一半里，有三成是傻子，兩成半是混蛋，只有半成的人，能讓郭榮看的順眼。
傻子們為了一點所謂的道，為了自己可憐的那點堅持或者說傻氣，硬生生的帶著他自己和他身邊的親友一起踏入死地，永劫不復，還說什麼『為道而死，死得其所！』，這不是傻子是什麼？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害人害己！
混蛋們比傻子還可惡！
他們一心向道，一心修鍊，說什麼舍道之外，別無他物。
所以一個比一個雞賊，一個比一個陰險。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欺師滅祖者有之；殺妻殺子，獻媚者有之；甘為走狗，臨陣反戈者亦有之。
可笑的是，偏偏是這些混蛋，活的最久，過的最好！
而剩下的那半成，則是此方世界中的異數。
他們不像瘋子，什麼都不管，我死之後哪管洪水滔天。
也不像傻子，會一條道走到底。
更不像混蛋，不擇手段，沒有原則。
他們瘋起來很瘋，傻起來也很傻，一旦混蛋起來……嗯，他們不會做混蛋的事情。
這些人，該裝孫子的時候裝孫子，但被逼到底線，退無可退，則拔劍而起，該堅持的時候，也會堅持，但堅持過後，會找退路。
這王安，在郭榮看來，就有一分那些人的味道。
「可惜啊……」郭榮嘆道：「這種人是過的最苦的！」
瘋子死後，一了百了。
傻子死了，無聲無息。
混蛋死了，萬人歡慶。
獨獨這種人，生時受罪，死後受累。
就像那條漆黑鎖鏈，活著的時候，要背負整個紀元的希望，死了以後，還得用盡所有，忍受孤獨，忍受折磨，忍受寂寞，甚至卑躬屈膝，唯唯諾諾，低三下四。
因為祂……
背負著整個紀元，最後的希望啊！
真的是……
「天道不公啊！」他低低沉吟，拿起酒杯，敬了天地山川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