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灰袍一行三人來到何記。
何四九麵有不甘,但還是取出二十個金幣交給蕭逸。
“蕭公子,按說這店裏所有東西都是您的,老頭子不該多嘴。但是這些人明顯就是坑人,咱們店裏哪有什麽邪祟妖怪?分明就是他們想吃白食,你怎麽還招惹他們過來做法啊?原本頂多賠兩三個銀幣的點心錢,現在居然還要花費這些……”
何四九氣的胸口煩悶,轉身回去自己房中不再出來了。蕭逸指揮夥計挪開桌子,在大堂正中放好一條長案。丁成和另一名夥計曹興托出兩張木盤,將上麵的祭品香燭擺在案上。
為首一名鼠須中年人手持烏木劍走到祭台前,從腰間取出一把黃符在燭台上引燃。揮手間一把黃符燃燒著在半空起舞,木劍挑刺,一張黃符穿在劍尖。先前那名中年人打開一個葫蘆遞到鼠須中年手中,他隻是略一點頭,仰脖含住半口。眼見劍尖黃符火焰減小,鼠須男子噴出一片酒水。大廳中陡然騰起一團火球,就在諸人以為這個神棍表演即將結束的時候,鼠須男子揮手點向半空的火團。
“嗷嗚!”
半空火團變作火焰虎頭,張開血盆大口狠狠咬向虛空。一眾人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的神色劇變,許久都沒有緩過勁兒來。
“好了,邪祟已除,沒事了。”
鼠須男子收起木劍,繞過長案走向大門。中年男子見狀也趕忙追了出去。
“老板,事情都處理好了。您看剩下的……”
蕭逸微笑著將二十枚金幣交給灰袍青年,對方要結算中午的點心錢,卻被蕭逸謝絕了。
青年抱拳道謝追出大門,隻剩下兩個夥計交頭接耳的議論著剛剛發生的神跡。蕭逸玩味的看著三人灰色身影漸漸遠去,嘴角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淺笑。
半夜,師徒三人在客棧中喝的酩酊大醉,今天能這麽輕鬆的掙到金幣,三個人都是感覺很好。
半夢半醒間,感覺有人挪動自己,雖然姿勢不太舒服,但是自己也懶得動。等到金雞破曉,臉上感覺有些不太舒服。鼠須男子伸手想要抓臉,卻感覺胳膊被禁錮在了身後。
“邱……毅,怎麽回事?為師……為師的胳膊……怎麽……”鼠須男子嘟囔了幾句,猛的醒酒,一身冷汗脊背發寒。
“身體不錯啊!這麽快就醒了。”蕭逸玩味的看著對方,手裏拿著一柄匕首,慢悠悠的削下一丫蘋果,緩緩放進麵巾下的嘴裏。
“大爺,小的知錯了。您……您老有什麽要求,小的一定照做。”
蕭逸也不答話,鼠須男子為難的將該說不該說的統統都倒了出來。他隻盼態度好一點能夠讓蕭逸寬宏大量饒過自己。既然對方連神仙都敢綁架,顯然威脅不會起作用。
原來此人名叫陶葉,一次偶然的機會得到修真傳承,雖然也算努力,但是最終也隻混成一名練氣期二階的散修。幾十年間被大門派鄙視,被修真散修欺負。雖然也曾數次嚐試組隊締結組隊自保,最後逃命存活的隻有自己一人。五年前遇到同為練氣二階的苗遠,兩人便以師兄弟相稱。說起來依舊被人瞧不起,不過總有幾個不開眼的散修會投來羨慕的眼光。一來二去連他倆也漸漸被謊言蒙蔽了心智,底氣越來越足,倒也收了幾名死忠的凡人追隨者。
二人中隻求在世俗界尋個快活,不敢憑借所學在朝堂軍營彰顯。身為修真者,他們也知道多少相關的忌諱。沒有門派的庇護,太過招搖隻能是引來殺身之禍。
這兩年二人相互走動,給人一種凡塵濟世的錯覺。散修還是散修,但是活的也好了許多。再過些時日兩人便能替苗遠購置一個低階儲物袋。有了這東西,便再也不用擔心行李包裹太過累贅了。
說話間名叫苗遠的中年人悠悠醒轉,蕭逸探手在他脖頸處用力一按世界重新安靜下來。陶葉無視了一切的發生,自顧自的講述二人修真經曆。
“把你的儲物袋打開,把裏麵的東西都倒出來。”
蕭逸將先前搜出的一個小布袋丟在地上,這東西他覺得稀鬆平常,但在陶葉看來卻如同看到了希望。
他口中稱是,小心的挪到儲物袋旁邊,用背後的手指觸碰儲物袋。頃刻間地上散落了一攤東西。
蕭逸見裏麵有書籍有金幣,還有一些瓷瓶幹糧酒壺兵刃,最可氣的是裏麵居然還有兩張草席。修真混到這步田地,這兩個騙子也著實夠慘的。
蕭逸撿起兩本書籍,分別是《丹霞錄》和《五氣天元》。草草翻開掃視一眼,分別記錄的是煉丹以及練氣的粗淺法門。蕭逸漫不經心的翻看,嘴裏隨口說道:“別費力氣了,這繩索不是尋常刀劍可以切斷的。”
陶葉聞言一驚,身後“啪”的一聲掉落一柄匕首。這是他剛剛取出物品時偷偷藏在手中的,看著蕭逸被書本吸引,陶葉悄悄用匕首切割手腕上的繩索,沒想到這一切都被蕭逸看在了眼中。
“大爺,大爺饒命啊!小的剛剛豬油蒙了心,我……”陶葉還想解釋,卻被蕭逸一個眼神製止了。
“裏麵還有什麽?都拿出來吧。”
陶葉一臉惶恐,渾身顫抖的再次背手拿起布袋,十一枚五色半透明石頭出現在地麵,同時還有兩具不見傷痕的屍首。
“說說吧,我想聽。”
“大爺,您聽我說。這幾塊下品靈石是留著給師弟買儲物袋的。修真界不同於凡俗,隻能拿靈石交易。我這個儲物袋最便宜的也要十五塊這種靈石。剛剛沒拿出來,實在是因為這東西在世俗中無法流通。至於這兩具屍體,他們是先前截殺我們的修真者。我怕被人發現招來他們親友追殺,所以一直藏在儲物袋裏。這東西雖說不能裝活人,但是放在裏麵的東西卻不會發黴變質。”
蕭逸一邊翻書,一邊說道:“把裏麵的東西都拿出來。”說罷又一頁一頁翻看起來。
“大爺,沒有了,真的沒有了。這次小的不敢藏私,真的全都取出來了。”
陶葉委屈的都要哭了,還想說些什麽隻見眼前白光一閃,額頭被一柄匕首深深插入。
陶葉身體抽動了幾下,不再有反應。蕭逸走上前將剩下的二人隨手絞殺斃命當場。
取出一塊灰色粗布,蕭逸從地上挑選了金幣靈石還有瓷瓶草藥放入其中,最後將兩本書也放在一起認真打成包裹。至於兵刃什麽的蕭逸看不上眼,掃視一圈後不覺有什麽紕漏,於是走出門去。
趕回何記自己的房間,此時正有一個與其麵貌一般的男子躺在榻上。蕭逸揮手間床上之人便消失了。
“還能使用一次,就剩一次了。”蕭逸拿起替身木人輕輕貼在胸口。他現在沒有大伯幫忙,這替身木人最多能使用三次,如今第二次機會也用過了……
“蕭公子,起來啦?”
時近中午,何四九回房給婆娘送飯,路過蕭逸房門恰巧看見他正在洗漱。
“何伯,抱歉啊!昨晚不太舒服,睡的沉了些。本以為開店會有人叫我,沒想到一睜眼就已經這麽晚了。”蕭逸掛好麵巾,尷尬的笑道。
“沒事,沒事!年輕人多睡會對身子好。我以前一覺能睡到太陽西沉呢!就是現在不行啦,年紀大,覺輕。每晚能睡兩個時辰都算是多得了。別看晚上睡不著,我這白天還醒不了呢?整天迷迷糊糊的,確實年歲大了,比不得當年。”何四九苦笑道,臉上顯出對舊時的追憶。
“大伯說笑了,您現在哪裏老啊?滿街的掌櫃,我看就您活的明白。這沒事喝口茶,風不吹,雨不淋的,鳳姑又懂事能幹,趕明個再招個上門女婿您就等著享福吧……不對,今天我沒去前邊,那點心咋辦了?”蕭逸滿口說著,突然想起自己沒去打理買賣。
“蕭公子,您這說的是哪裏話?沒耽誤!您不是也說鳳姑能幹嗎?今天我說你這邊乏了,所以鳳姑主動負責製作點心。今天生意還是一般好,再過會就該賣光了。”
何四九這倒不是嘴硬,半年多幫工,何鳳姑這做點心的手藝已經可以出師了。今天也是他有心讓鳳姑獨自執掌,隻要不出大的紕漏,今後蕭逸便可以擺脫束縛了。
“這麽厲害?我去前麵瞅瞅!”
蕭逸聞言也是覺得不可思議,平時每天小丫頭跟在身邊問東問西倒也沒察覺,這妮子悄悄的居然長成大人了。
才到大堂,蕭逸便聽到顧客閑談的話語。
“文寶兄,你真的在後山破廟看到了羅掌櫃?”
“當然是真的!”謝文寶喝了一口茶,小聲說道:“我看的清除,羅掌櫃還有他那個失蹤的夥計牛五都在呢。身上半點血水都沒有,成人幹了。一通發現的還有最近出現的三個神棍,就是自稱能帶人成仙的那幾個,全都讓人給滅口了。”
“那幾個不是神仙嗎?怎麽也讓人給殺了啊?”周辰趕忙給謝文寶又滿上茶水,悄悄問道。
“可不都讓人殺了嗎?兩個被扭斷了案子,最瘦那個額頭插了一把匕首,估計是遇到硬茬了。滿地的刀劍雜物,沒見到一點金銀。看上去說是劫匪作案吧?人家沒把刀劍取走。要說是仇殺報複,卻又卷走了錢財。記得上次羅掌櫃失蹤,綁匪索要一百金幣贖金嗎?當時官家還懷疑是牛五這小子覬覦雇主,現在看來是冤枉人家了。”
“是是是,那到底誰才是凶手啊?五條人命,這回……”
蕭逸聽了一會,臉上玩味的笑了笑。
他一早就看出來這幾個人不是什麽好來路,修為也是稀鬆尋常。原本吐出不義之財警告一番,蕭逸不會太過追究。隻是當他一眼認出成衣鋪羅掌櫃的時候,這幾個人便被他從意識中抹殺了。
進到裏邊招呼鳳姑回去休息,蕭逸一直忙到過午打烊這才回去休息。
取出床下的包裹,蕭逸又從房上翻出一卷古書。原本自己已經平靜的生活了大半年,現在修真者重新出現在自己身邊。想想這段時光,他會心的笑了。
翻開《五氣天元》,蕭逸仔細品讀著書中記述的法門,體內真氣遊走,一步步開啟經脈竅穴。反複嚐試了十餘次,按說這麽粗淺的功
法早就可以掌握自如。可偏巧任由蕭逸如何修煉,比對書中記述的功效還是無法貫通。
收好東西,蕭逸出門和眾人用罷晚膳,又閑聊了一盞茶的時間。眼見鳳姑掌燈,門外已然黑天,蕭逸這才起身告辭回去休息。
日複一日,轉眼到了家人的祭日。
一早蕭逸同何四九打了招呼,出門買了酒水糕餅獨自登上附近的山丘。
鋪開一方粗布,擺好糕餅酒水,蕭逸燃起一把黃香對著東南方向拜了三拜。堆起一捧泥土,看著清煙緩緩飄向宗廟方向,蕭逸緩緩閉上雙眼。
山間的風輕輕從身後拂來,帶著青草泥土的氣息。就像兒時在鄴城林間嬉戲的感覺,無憂無慮,又很充實。
一陣疾風掠過,山林間驚起一群鳥雀。雜亂的鳴叫中一隻百靈的聲音傳了過來,蕭逸心神一動,似乎想起了什麽。
腦中一片冰涼,清明沒有絲毫不適。他深深吸了一口山間的空氣,片刻後又長長呼出。一股暖流由丹田處徐徐擴大,沿著經脈分布向四肢百骸,停留短許,湧向顱頂。識海中一片浩瀚海洋,雖有波瀾,但是依舊純淨。海麵上雲霧緩緩上升,不見皓月紅日,卻有光亮照耀著這一方天地。
睜眼時,蕭逸隱隱看到空氣中有五色精光浮動,這身周的亮點就在呼吸間不經意的融入皮膚。細心觀察,幾個穴位吸收光點的速度比較別處更有過之。
“這就是書上記述的靈氣?”
蕭逸心下一喜,趕忙盤膝坐好,依照五氣天元功的記載緩緩吸納。
身體吸納的天地靈氣由百駭聚集流向丹田,盤旋數次後析出一絲精純。這縷精純靈力纏繞包裹成團,其餘的部分因為得不到吸收漸漸潰散。蕭逸並不介意,現在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那縷靈力絲線上麵。
不知過了多久,蕭逸中午成功將那一縷靈力成功煉化。現在他的丹田中已經擁有了一顆芝麻大小的靈力光團。或者說光點更為貼切。
天色漸暗,不知不覺蕭逸在山中已經度過了一日光景。果然是修真無歲月,自己不過專心煉化這麽丁點靈力就用了一天,想到日後還要打理店鋪這修煉的時光更是彌足珍貴。
蕭逸起身,將祭品留在山上,灑酒拜別,幾個縱躍消失在林間。
當夜,何記諸人早已休息,大堂中隻有蕭逸和鳳姑在不停忙碌。
“蕭叔叔,您看這個行嗎?”
何鳳姑端著一籠剛做好的點心遞到蕭逸麵前,看著小妮子一臉汗水混合著粉麵,蕭逸笑著伸出食指輕輕刮了她翹鼻一下。
“不用嚐了,我今晚都快撐到了。記住,咱們鋪子客人嘴叼了,十天半個月就要拿出一種新的點心,撤掉一款別的餐食。這樣循環才能確保三五年內都有吸引客人的東西,也不至於讓他們膩煩。”
“蕭叔叔,您真的不用一點嗎?這可是鳳姑親手做的啊!”何鳳姑委屈的望向蕭逸,眼中噙著淚水。
“行啦,別耍小孩子脾氣。蕭叔等明天再吃,這個我先留下。對了……”現在接過蒸籠,又從懷中取出一封信箋放到鳳姑手裏。
“這兩天我要出門一趟,這封信是留個你爺爺的。明天我要是不在,你就親手交給你爺爺。”
何鳳姑接過信箋,心下有些狐疑。自己爺爺每天起來很早,有什麽事蕭叔還要自己轉達啊?
第二日,何四九洗漱完畢招呼鳳姑過來一起吃飯,看到信箋也是一臉狐疑。自己並不識字,好在自己婆娘當初讀過幾天私塾。當他知道這是一封告別信臉色便凝重了起來。仔細詢問鳳姑昨天的經曆,何四九呆立半晌這才苦笑歎了口氣。
“看來蕭公子不單準備好了離開,還將這店鋪未來幾年的事都交代清楚了。”
雨波城郊外海邊,蕭逸顧了一條漁船向著遠處一個不知名小島駛去。憑借輕功,他有信心不借助外力也能去到島上。隻是能在途中享受海風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登島取下兩個偌大的包裹,蕭逸付給船家兩枚銀幣。眼看著漁船緩緩駛去,蕭逸提起包裹向著島嶼中心走去。
三日後,島嶼中央被他開鑿出一個洞穴。
七日後,洞穴旁支起了一頂茅屋。
半個月後,整個島嶼上蛇蟲被他清除的幹幹淨淨。
安排好一切,蕭逸來到自己的洞中,合上柴門。點燃一塊沉香,他緩緩盤膝坐在一個蒲團上。
現在沒有旁人打擾,也沒有野獸偷襲。蕭逸翻開《五氣天元》將裏麵的文字仔細閱讀,最終銘刻在他的心中。
合上書卷,蕭逸緩緩吸氣吐納,周身沉浸到一種極度放鬆的狀態。
海風在洞外低聲嗚咽,新修的茅草房傳來唰唰輕響。在蕭逸的世界裏隻有風的陪伴,蕭逸腦海中的海洋也隻有清風卷起薄雲。
天地間一道白光突破雲層,筆直的注入深海,蕭逸自己都沒有察覺,就在白光出現的時候,他那自然垂落的秀發連同衣襟無風飄動。周身隱隱泛起一層白色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