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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9章 你是我的信仰

  像是一個急於回家卻又不敢回家的孩子一般,王琳琅踩著急切,緊張,忐忑,惴惴的步伐,走出了城主府的側門,拐入了一個悠長斑駁的青石巷道。


  巷道的盡頭,是一處掩蔽在層層疊疊的樹木之中的建築。它古色古香,綠瓦紅牆,竹林婆娑,花香彌漫,既有一種江南水鄉的溫婉,又藏有一絲西北高原的粗獷,極其巧妙地融合在四周類似的建築之中。


  院子裏梅花,開得熱熱烈烈,燦爛喧鬧。王琳琅卻顧不得欣賞,一路直奔自己的寢房。原是滿心期許,卻隻看見了一室靜謐的空蕩蕩。那個黑衣白發的男人,蹤跡全無,像是風過無痕一般,一絲氣息都沒有留下。


  心似乎在這空蕩蕩的安靜之中,沉沉地蕩了一下。有些莫名的情緒,突然從心底泛起,彌散開來,勾起了瞬間的悵惘以及失落。


  “小姐,你怎麽了?”近身嬤嬤,打小就服侍她,熟悉她的一舉一動,這時自是感受到她情緒的波動,不約擔憂地開口詢問。


  “沒什麽,”王琳琅瞬時恢複了一貫的冷靜與鎮定,那些翻覆而起的情緒,瞬間沉落到眼底。


  她站在被修複得完美無瑕的窗欞前,望著窗外積雪壓覆之下的竹林,以及竹林之後茫茫的群山,聲音如冰,“嬤嬤,您將內院之人好好地肅清一一遍,將那些心思活泛,吃裏扒外的人,全部地清理出去!”


  頭發梳得一絲不苟,衣著幹淨整潔,舉止進退有度的嬤嬤,此刻心頭一緊,全身的神經,像是琴弦一般,募地繃緊。


  昨夜那個狗膽包天的男人,會暢通無阻地爬到主子的床榻之上,如果說沒有人裏應外合,那絕對是不可能的!是哪一個賤人,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勾結外人算計主子?要是讓她查出來,定要活活地撥她一層皮下來!


  “是!”嬤嬤聲音洪亮,煞氣十足!略帶狠厲的目光,掃視了一圈。


  站在屋子裏的婢仆,生生地打了一個寒站。


  顧嬤嬤身份極為特殊,是主子的奶嬤嬤。一貫對主子忠心耿耿,一片丹心。這府中,要是有人忠於職守,一心為主子考慮,那她根本就不吝錢財,要賞就賞,極為和善大方。要是有人敢吃裏扒外,胳膊肘盡往外拐,那慈眉善目的她,就會化身成吃人的妖婆,將那些心懷不軌之人抽筋剝骨,懲治得哭爹喊娘,後悔來到這世間一趟。


  “昨夜被丟出去那個少年郎,雖則膽大包天,但罪不至死,交代府中侍衛,關個兩天,讓他吃點苦頭,得到教訓,就把人放了。”王琳琅簡潔地吩咐道。


  雖則主要是崔琪在作天作地,但那少年攀龍附鳳的心思,亦是不少。她雖然不想傷人性命,但若有人有樣學樣,那這府邸豈非永無寧日?

  “是,”顧嬤嬤答道。


  答完之後,她神經質地看了一眼床榻。想到清早收拾床鋪時,那一床的淩亂,老臉不約地一紅。她揮了揮手,室內的兩名婢仆,像是蒙受大赦一般,恭敬地施了一禮,便走了出去。


  “小姐,那昨夜之人————”嬤嬤的聲音,既喜又憂,透著一股猶猶豫豫,忐忑不安。


  縱使自家主子身份貴重,權勢滔天,但若是無媒苟合,那豈不是生生給世人留下了一個天大的把柄?


  “不是那少年,另有其人!”紅暈似霞光,爬上了王琳琅的臉頰。


  “什麽————?”可憐的嬤嬤,嘴巴張得老大,驚愕得眼睛都凸出來了。一顆心,被自己小姐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生生地劈成了兩半。


  “好了,嬤嬤,被擔心,我不會沉塘,這世上,也沒有人敢沉我的塘。”王琳琅安撫性地拍拍她的肩,轉身走進了衣櫥間。


  望著她的背影,顧嬤嬤心中七上八下,落不到實處。有心想要詳細地問問,但想到主子馬上就要出征,所有盤亙在嘴邊的言語,被她生生地吞了下去。


  隻聽到簌簌之聲不停,再抬眼,一個身著戎裝,甲胄在身的錚錚兒郎,已經掀開簾子,走了出來。全身皆是鋒芒,處處皆是冷凝,整個人鋒利,明亮,光輝,像是劈開黑暗的一道天光。


  “小姐,你放心,嬤嬤定會將梅園守好,恭候你的凱旋歸來。”嬤嬤麵露不舍,語帶哽咽。


  一身男兒打扮的王琳琅,伸手抱了抱老嬤嬤,然後一把抓起霸王槍,往背後一插,便大步地走了出去。


  待到梅園門口,與同樣一身軍裝的慧覺匯合,便帶著百餘名鷹衛,朝東山寺疾馳而去。


  馬蹄陣陣,踏碎了天光,踏破了寂靜。一行人馬,像是追逐太陽的誇父一般,朝東方奔去。


  還沒有到山腳,便聽到東山寺的鍾聲,一聲又一聲地響起,仿佛是撞碎了混沌的黑暗,蕩滌了人間的汙垢。


  周圍的景致,在這一聲一聲的鍾聲裏,漸漸地清晰起來。彩霞像是展開的毯子一般,將東方的天空鋪就得姹紫嫣紅,流光溢彩。


  關閉的山門,像是含苞的花蕊,一層一層的打開,好似正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一臉激動的小沙彌,將倆人領到大雄寶殿時,隻見裏麵人影疊疊,無數顆鋥亮的光頭和尚,跪坐在蒲團之上,敲著木魚,念著經文。


  鼻尖是檀香陣陣,耳畔是經文嗡嗡,眼前是肅穆景象,王琳琅直覺這一刻,心中複雜至極。


  幾乎是一眼,她就望見了那個淡黃色的身影。那個身影清絕,冷漠,卻又親切,溫暖,像是沙漠中的胡楊,一半埋在黃沙之中,一半招展在天空。


  下山前,她的慧染師叔,不經世事,不染塵埃,是一朵搖曳的青蓮。下山之後,他跌落凡塵,碾落成泥,遭人踏踐。現在,他重返山門,脫胎換骨,如隔雲端,再也看不真切。


  她費勁心思,在城主府的後街,建了一大座宅院。裏麵有梅園,荷園,菊園,薔薇園。梅園的主人是她,薔薇園被慧覺挑去,荷園裏住著慧和,唯有菊園,長期空置,它的主人,一次也沒有回來過。


  那些年少時的諾言,他好似已經全然地忘記,已經真正地變成了一個神壇之上的高僧,看似離紅塵很近,實際卻很遠很遠,根本是難以觸及。


  當王琳琅從恍惚之中清醒過來,驀然地驚覺,念經的和尚已經陸陸續續地離開,整個大殿隻剩下四個人。


  一個白胡子老和尚,像是失去水分的橘子一般,幹癟而枯瘦,正睜著一雙混濁的眼睛,費力地盯著自己。


  被這老和尚想要把自己解刨似的目光,看得頭皮發麻,背脊發涼,王琳琅雙手合十,給他施了一禮,便大踏步走到了慧染的身旁。


  慧覺正拉著慧染,嘰嘰咕咕地說個沒完。他言語輕快,麵含笑容,正說得眉飛色舞,手足舞蹈。與往日故作深沉,裝作大人的模樣,簡直是截然不同。


  王琳琅看著親親熱熱的兩人,嘴角不約微微地彎起,露出了一絲明媚的笑容。


  “小琅,小琅,”慧覺叫喊著,舉著一個符狀的物事,跑了過來,“這是師兄為我們做的平安符,供在佛光前,足足念了有九九八十一天的經。”說罷,便自作主張塞入她腰間懸掛的錦囊之中。


  “你一個,我一個。”掛完她的,又掛自己的,像是一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一般。


  “師叔————”王琳琅有些艱難地叫道。


  麵前這張清俊如月的麵容,如記憶之中一般熟悉,但又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疏離感,使得她的心,在一刹那莫名地一痛。


  “這次一定要出征嗎?”慧染輕聲問道。


  “一定要去。”王琳琅語帶殺伐,堅定有力地答道,“就算是刀山火海,也要去。你知道,我的師祖,你的師傅,他們盼這一天,盼了有多久!”


  一切的言語,似乎被這一句,全部地堵住。


  沉默像是一層膏藥,將周圍的空氣,凝固得難以呼吸。


  “那你們————多加小心!”良久,慧染才說道。


  來得匆忙,去得也匆忙!


  看著倆人風馳電掣一般離開的身影,站在殿前的慧染,像是一具雕塑一般,動也不動。


  “師侄啊,”四肢幹瘦,像是枯樹枝一般的老和尚,佝僂著身子,慢踏踏地走了過來,嘴裏絮絮叨叨地說道,“果真如你掐算的那樣,老衲觀那姑娘的麵貌,此去果真有生死之劫啊!”


  了緣大師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本來,他在寒山寺待得好好地,被慧染的一封信盛情邀請而來,一起研讀佛教經典《大般涅盤經》。他欣然而來,一路上舟船車馬,吃喝拉撒,全部被照顧得妥妥帖帖地。來到這裏之後,他像是一條魚,紮進大海一般,在藏經閣裏任意地遨遊,閱讀,簡直是得意地忘了形!


  哪想,剛剛被請求一件事,卻生生給人看出了一個死劫出來,倒是叫他一個老家夥怪於心不忍!

  “無妨,縱使逆天而行,貧僧也會為她尋得一線生機!”慧染道了一句阿彌陀佛。


  她是他的信仰,是這個世界的光,縱使粉身碎骨,永墜耳鼻地獄,他也要扭轉乾坤,掙得那一線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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