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 驚愕
剛剛出房門,便見一個人影從遠處疾步而來,正是負責情報信息的墨二。他麵色凝重,腳步匆匆,似乎有極為重要的事情要稟報。
王佑見勢,腳步一轉,踏著一地的夜色,去了書房。
書房裏安靜,沉寂,像是有一層無形的屏障,將它與外界割斷開來。
王佑靜靜地站在窗邊,一時間,心頭思緒紛亂。
有時候,你剛想停下腳步,稍稍地休息一番,可是,生活的潮流,卻劈頭蓋臉朝你砸來,挾裹著你想向前,再向前。若是不想被洶湧的潮水淹死,或著被猙獰的亂石撞死,你隻隻好拚命地掙紮,奮力地搏鬥,以求得一線生機。
此刻的王佑,正是這種感受。他本想在至暗時刻來臨的時刻,保持低調。可是那些隱在暗中的敵人,卻偏偏不肯。他們就像是躲在草叢之中的毒蛇,趁你不備,便會竄起咬人,置你於死地。
他靜立在書房的窗前,望著外麵黑漆漆的夜色,許久都沒有動一下。在那高而遠的夜空之中,月亮昏暈,星光稀疏,一切都是那麽冷清悲切。
墨二望著燭台上化為灰燼的紙屑,心中疑惑。他雖不知那紙條上寫著什麽,但瞧公子更加清冷的氣勢,恐怕不是什麽好消息。他皺著眉頭,一聲不吭,生怕打斷了公子的思緒。
“縣主留在清風寺的圖文冊子,取回來了嗎?”王佑涼如秋水一般的聲音,在幽寂的空間裏突然響起。
“取回來了。”墨二上前一步,將身後的包袱取下,打開,小心翼翼地將裏麵包裹中的東西取出,擺放在案幾之上。
清風寺的老方丈是一個老狐狸,不僅榨取了一大筆錢財,還請畫師將這圖冊謄抄了幾份。不過,那謄抄畫寫的內容,質量確實不咋地。
王佑轉過身,走回到堆滿書籍和竹簡的書架處,隨手輕輕地一抽,便抽出另外一本冊子。他將這本冊子,一同擺放在案幾上。默默地凝視了數本圖冊良久,他便從頭到尾,一頁一頁地慢慢翻閱起來。
最先翻閱的這本圖冊,是臨河的寒山寺所有的。約莫是與王佑一行人有著共患難的交情,所以方丈大師慷慨地將這本圖冊借出,並承諾,無論何時,隻要有需要,他願意效微薄之力。
這四本畫冊講述的釋明急救法,包括異物入喉急救法,和溺水急救法。畫中的人物,生動形象,栩栩如生,簡直是活了,仿佛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這般寫實性的有著極強立體感的畫法,簡直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足可以開山立派,成為一代宗師。
再看看那作為注解的簪花小楷字,剛勁有力,力透紙背,自有一番風骨傲然。雖然筆法稍顯稚嫩,但匠風初具,假日時日,必成大器。
不虧是十一叔的女兒,出手如此不凡!這開天辟地一般的獨特畫法,初具風骨的飄逸字體,完美地結合在一起,像是在講一個驚險刺激的生死故事一般,將活人救命的急救方法,娓娓地道來,使人在心髒猛提急收的過程之中,感受到了一種驚魂之美。
可是,這般非同凡響的美,以及創造出這美的非凡人物,竟然有人敢惦記?王佑的眼中,有洶湧的潮流跌宕而起,又喧囂著乍然落下,激起浪花無數。
“明日,我們去拜會相國寺的了塵大師。”他的聲音沙啞,不複往日的清雅淡定,音調之中有一種冰冷的金屬質感,似乎藏匿著一股無名的悲憤。
“是!”墨二恭敬地答道。
他的話語剛落,便有疾風驟雨一般的敲門聲傳入耳中。
“公子,人我帶回來了!”粗噶雄厚的嗓音,正是大大咧咧性格豪爽的墨五。
他提著一個人,蹬蹬蹬地走了進來。對著公子施了一禮之後,便將手中的人,像是扔麻袋一般,粗魯地投拋在地上。“公子,我是在紅袖招尋到五公子的。”雖沒有多說話,但是那鄙夷的眼神,真是將地上那被那堵著嘴嗚嗚叫喚的人,看得連狗不如!
這個家夥,是不是沒有長腦子,就算五公子紈絝不堪,但那也是主子,他怎敢這般————?想到這兒,墨二無聲無息地靠近,狠狠地踩了那廝一腳。就在墨五吃痛之餘,他狠狠地剜了他一眼,將那廝正待出口的驚叫,給生生地掐斷。
王佑沒有注意兩個屬下之間的暗流潛湧,他睜著一雙紅絲連連仿佛透著血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地上之人。
這人衣裳淩亂,露出大片肌膚。而裸露在外的臉頰,頸脖,甚至在胸前的肌膚之上,隱著女人鮮紅的口脂印子,和細小的牙齒咬痕。那些印痕,顏色各異,大小不一,很明顯是不同的人留下的。那些混在他身上的香水味,和奢靡的頹廢氣息,使得人恍惚之間,直覺得地上這人,已經完全地變成了一個隻知獸欲的動物。
想到垂死的父親,在病榻之上,還牽掛著這個幾乎是爛在淤泥之中的人,王佑幾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克製住了胸中蓬勃的怒火。他一把拽掉堵著那人嘴巴的破布,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看著地上之人。
“大哥,大哥,你快點把你手下這條狗給砍了,他竟然敢綁我,吃了雄心豹子膽?敢綁我五爺?”王康跌跌撞撞,酒氣熏天地從地上爬起來,搖搖晃晃地湊到墨五跟前,指著他的鼻子對他罵道,“你這個狗奴才,反了天了?竟敢綁老子?”他罵罵咧咧,唾沫橫飛,哪裏有一點世家公子的風度?簡直比大街上浪蕩子還要下賤!
王佑眉角抽動,這一刻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憤怒,啪地一聲,他一巴掌抽在那張與自己有幾分相似的麵容之上。
被抽得懵了頭的王康,身子轉了半個圈,似乎是清醒了幾分。在短暫的怔愣之後,他捂著自己的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還沒有來得及收回手掌的王佑,眼睛裏是滿滿的受傷表情,“大哥,你打我,你打我?”
王佑的臉微微有些變色,眉毛擰到了一起,眼睛閃現出一抹掙紮的痛苦。然後,這隱著憤恨的痛苦的光,變成了如刀鋒一邊銳利的寒光,他低聲嗬斥道,“你看你都成了什麽樣子?你還是王家的子孫嗎?虧著父親還念叨著你,你————”
“念叨著我?他是念叨著我丟了他的人,抹黑了王這個姓氏吧?”王康嗬嗬嗬地冷笑兩聲,像是一個無賴似地往地上一躺,“我就是這個爛泥扶不上牆的樣,哪能跟你這個天之驕子相比?作為一個紈絝,我這一生沒有別的追求,隻求混吃等死逍遙一輩子。難道我的大哥,我英明神武的大哥,就不能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嗎?”
這是一個在身體的奢靡,和精神的沉淪中浸泡太久的人,那些肮髒,齷齪,不堪,不僅深深地浸入了**的骨血和經脈裏,而且一點一滴地腐蝕著靈魂,使得這個人幾乎從外到裏,全部地爛透了。
王佑像是深受打擊一般,後退了一步,然後他嘶啞著聲音說道,“把他給我關起來,不準給他吃的,喝的,讓他好好反省,作為一個人,這一生除了混吃等死,他到底還有什麽追求?”
在他近乎咆哮的嘶吼之中,王康在地上像是驢一般打了一個滾,滾到了王佑近前,一把攥住了他的衣擺,那張吊兒郎當的臉上露出一副無賴之極的表情,“大哥,我想好了,作為一個人,我確實還有別的追求,那就是色!孔夫子不也是說:食色性也。你能不能將我房中的姬妾,男寵派幾個給我。我的好兄弟,還沒有好好舒展開來!”說罷,視線若有所指地,瞟向自己的胯間。
王佑的腦袋嗡地一聲響,臉爆炸似地發紅,像是星火落在一盆油上,“滾,你給我滾————”他直覺自己的胸膛像是一鍋開水般沸騰,太陽窩突突地跳個不停。
墨五迫不及待拎起地上那人,將撿起來的布條,一把塞到他口中,然後像提著一把臭不可聞的垃圾一般,大踏步地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