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被圍觀
情之一字如冰上燃火,火烈則冰融,冰融則火滅。故此佛曰不可說。
如果說,當得知簫博安就是姬安時,王琳琅心中,除了震驚,駭然之外,還有怨恨,委屈,痛苦,但,此時,當她攀上那高大的畫舫,將他放在冰涼的甲板上,看著那灰白的毫無血色的臉龐,呼吸全無的樣子,所有的痛恨,似乎在一瞬間全部地煙消雲散。她隻希望這個人活著,好好地活著,不管是作為毒舌霸道偏執的簫博安,還是作為神秘深情瘋魔的姬安。
她幾乎是哆嗦著,將他的身子擺正,頭脖向後昂起,伸出手將他嘴裏的雜物扣出,然後就捏著他的鼻子,對著他嘴開始吹氣。吹了幾分鍾之後,她又按壓他的胸部,緊急地做心肺複蘇。可是,那個人就依然無知無覺,像是一具冰冷的死屍一般,躺在那兒一動也不動,根本就沒有任何的反應。
巨大的惶恐湧上的她的心胸,淚水不知不覺地漫上她的眼眶,順著她的臉頰汩汩地往下流。她簡直不敢想象,若是這個人就此再也不能醒來,她該怎麽辦?這漫長的一生,她該怎麽走下去?難道她要一直活在悔恨和痛苦中?
有路過的船夫和奴仆,發現了這對濕漉漉的男女。看著那長發散落,像是水鬼一般的女人,匍匐在那個死氣沉沉的男人身上,又是親嘴,又是捶打胸口,一個個驚駭得不得了。一傳二,二傳三,三傳四,不大一會兒,越來越多的人,圍聚到一樓的船板上,看著一個幾近瘋魔的女人,對著一具男屍,又親又打,詭異之極。
周圍的竊竊私語,議論紛紛,指指點點,王琳琅根本就完全沒有感知。她所有的感覺,都集中在手下的這個男人身上,身體自動地將周圍的一切屏蔽在外。她不知疲倦地往那人的嘴裏吹著氣,反反複複地按壓捶打他的胸膛,不時地將耳朵貼在他的胸膛傾聽。
不能哭,絕對不能再哭,哭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不能慌,越慌越糟糕。不能急,急躁隻能讓自己慌張。要鎮定,要沉著,要冷靜,她一遍一遍地對著自己說,一遍一遍對自己鼓勁,直到一陣吸氣聲,和一連串的咳嗽聲募地響起,像是天籟之音一般,響在她的耳邊。
她驚喜地抬起頭,望著那個緩緩睜開眼睛的男人,淚水如同泄了閘的洪水,嘩啦嘩啦地往外流。她一把攬起那人,嚎啕大哭,“簫博安,你醒了,你終於醒了!”
“哎呀,那個死人竟然活了,活了!”有人驚恐地大叫。
“莫非是詐屍呢?”一個尖利的聲音,扯著嗓子,叫嚷道。
“胡說,地上有影子了!”一個老者斥責道。
“可他剛剛明明是死了啊!”
“難不成那個女人,又是親,又是打,是在救他?”
“有這樣的救人方法嗎?”
“那個女人莫非會什麽邪術不成?”
各種各樣的議論,像是一大群噪雜的蜜蜂,在耳邊嗡嗡亂飛。
剛剛蘇醒過來的簫博安,被迫聽了一耳朵。意識有些迷蒙的他,在片刻之間,思維已經回籠。他摟著撲倒在他身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孩,輕輕地拍打著她的背,柔聲地說道,“好了,小舞,別哭了,我好好的,沒有任何的事情。”
大約是哭得急了,王琳琅竟然打起了嗝。她窘迫地將頭埋在簫博安懷裏,羞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但一想到他後背上還有毒傷,遠處的畫舫裏還有隱藏的殺手,便把頭一昂,不顧自己狼狽之極的模樣,將簫博安從船板上扶了起來。
“看什麽看,沒見過美女啊?”她的目光冷冷地往四周一瞥,眼中盡是淩厲到極致的寒冷。
多數人碰到這樣的眼光,腦袋不由地一低,拉著看熱烈的同伴,悻悻地走開。有一些膽大的人,還站在那裏,像是打量怪物一般,看著一身狼狽言語瘋癲的她。
“小琅?”一道清潤好聽的聲音,像是叮咚的泉水一般響起。一個身著淺藍素服的青年,從人群裏款步走了出來。此人麵目溫和淡雅,氣質如蘭似菊,正是馮弘。
“馮大哥,”王琳琅驚喜地叫道。
“真的是你!”馮弘那雙如春水一般溫暖的目光之中,劃出一抹驚訝欣喜之色,“你們————?”
剛剛,那些人聲躁雜的喧囂,如雪花般紛紛的議論,使得他心中莫名地一動,就隨著人流來到了這裏,竟然意外地發現,被議論的對象,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姑娘。這一刻,內心的竊喜,酸澀,苦楚,真正是複雜至極。
“我們遭————”王琳琅剛想說話,卻不想被旁邊的男人打斷。
“遊湖時不小心,落到水裏了。”簫博安冷冷地插嘴道。一張依舊慘白的臉上,並沒有多少好臉色,給那個如清風明月一般的青年。
“隨我來吧,稍稍梳洗,整理一番。”馮弘掩下心中的萬般情緒,對著王琳琅微微一笑,頗為體貼地說道,
“公子,”跟在他身後的賀星臉色一變,剛想說點什麽,卻瞥見了公子望向自己時那冷如秋霜的目光,不由地一滯,再也不敢說下去。
王琳琅淡淡地瞥了賀星一眼,扶著簫博安,隨著馮弘,登上了畫舫的三樓,將一眾看熱鬧的人,遠遠地拋在了身後。
等到他們的背影消失不見,你一聲我一聲的議論聲,紛紛迭起,大家七嘴八舌吵吵嚷嚷地討論起那對奇怪的男女,還有那怪異的救人方法,甲板上變得像是趕集市一般地熱鬧起來。
馮弘是一個溫暖的人,考慮問題甚是周到體貼。不僅讓人送來了洗浴用的熱湯,皂角,還有各種換洗的衣裳。從舒服柔順的內衫,小衣,素雅飄逸的儒衫長裙,到精致美麗的頭飾,甚至束發的絲帶,都準備得充分,簡直是一應具有,樣樣俱全。
王琳琅有些複雜地摸著這些衣裳,首飾深深地歎了一口氣。收斂起微微發散的心神,她飛快地穿戴完畢,又將擦得半幹半濕的頭發,匆匆忙忙地編了一個麻花辮,用一根紅色的絲帶綁好,便急不可待去找隔壁的簫博安。
由於心裏惦掛著那廝背後的箭傷,鏢傷,毒傷,所以王琳琅心急如焚,步伐匆匆,沒有敲門,就一頭衝了進去。一抬眼,便見到一副美男出浴圖。
在那煙霧繚繞的浴桶之中,一個長發披散的美男子,正緩緩起身。晶瑩的水珠,順著那麥色的充滿張力的肌膚,一路滾落而下,看得王琳琅一個激靈,直覺得兩個眼睛,像是同時被滾燙的烙鐵,陡然地一燙。她慌亂地閉上眼睛,轉身就往外跑。但跑到門口,她像是想起了什麽一般,又突然站定,兩手一伸,哐當一聲將門給關得嚴嚴實實。
“你快點穿衣服。”她甕聲甕氣地說道,聲音發顫,難得地流露出了一絲嬌羞。
簫博安有些好笑,他慢條斯理地擦拭著身上的水珠,甚是惡趣味地說道,“如果,小舞想看,可以大大方方地看,不要偷偷摸摸地看。反正,這副身軀,不管是過去,現在,還是未來,都是小舞的,都是給小舞專享的。不如睜眼看看,看是否滿意嗎?”
王琳琅感覺這輩子都感覺沒有這麽害騷過。她的臉一下子紅到了耳根,仿佛是做了什麽不道德的事情似地。可天地良心,她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可恨,簫博安這廝,在她麵前臉皮越發地厚了,言語也更加無狀了,越來越像一個老流氓。莫非陷入愛河的老男人,真得就像是老房子著了火,一旦勢起,便火光衝天,不可遏製?
“休要胡說八道,你快點穿衣,我要看看你背後的傷。”王琳琅使勁地跺跺腳。直感覺,一會工夫,仿佛全身的血液都集中到她的臉上來了,辣的,碰上去就要燙手似的。
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響起,然後有腳步聲走到她身後,一雙略帶溫熱的手,將她的身子扳過來,輕輕拿掉她捂眼的手,那低沉的仿佛勾魂似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可我明明說的是實話。我這個身子,二十五年了,清白如玉,堅貞如石,是留給小舞享用的。小舞,小舞,我的小舞。”
溫潤潮濕的嘴唇,含住了她粉色而小巧的耳垂,柔軟靈活的舌頭,像是靈活的蛇一般,舔舐著遊走著,勾得王琳琅渾身一顫,差點站不住腳。這個王八蛋,都什麽時候,還在這兒發情?
一咬牙,她暗勁一運,伸手一推,將那個老男人推得一個趔趄,踉蹌地退在三尺開外,“你能不能不要像一隻花孔雀一般,隨時在異性麵前展翅開屏?”
“孔雀——?”簫博安皺了皺眉。
“哎呀,一種鳥類,一種羽毛很漂亮的鳥類,”王琳琅揮揮手,一副不耐煩解釋的樣子,“快點讓我看看你背後的傷。”說罷,不待那人有何動作,上前幾步,將那廝按坐在一張榻幾上。然後,像是一個土匪一般,一把將原本就鬆鬆垮垮的衣裳,給扒拉了下來。
可就在此時,那門自外麵被人推開,賀星震驚地看著室內的兩人,眼珠子都瞪得快脫框而出了。而他的身後,站著一身淡藍的馮弘。眼前的這一幕,顯然也讓他頗為意外。一絲微不可查的黯然,像是流光一般,從他的眼中快速地閃過。他的心中,漫起了一縷苦澀之極的味道。
“小舞,你就不要這樣猴急,你知道,隻要你願意看,我隨時都可以給你看。”簫博安老神在在地說道。
“你給我閉嘴,”王琳琅的臉,像是火一般燒了起來。她狠狠地一擰那廝腰間的肌肉,從牙齒縫裏陰惻惻地低聲擠出這五個字。
然後,她轉過頭,對著馮弘尷尬地一笑,“馮大哥,你,你來了啊!其實,並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隻是,我————”她突然說不下去了。難道她要對人家解釋說,她不是色狼,她並不猴急。
還沒有待她說完,馮弘便朝她淺淺地一笑,“我知道,我理解。”溫暖的笑容,似乎自帶著一種蘭花般的清香,讓人緊張的心情,不由地一鬆。
然後,他對前方的賀星說道,“把藥放下。”聲音清雅,像他的人一般,給人一種溫柔之極的感覺。
賀星狠狠地瞪了王琳琅一眼,仿佛她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情一般。上前幾步,將一個白玉瓷瓶放在了門邊案幾下。然後,兩個人就那麽衣帶飄飄地離去,留下王琳琅瞪著簫博安精瘦的背脊,恨不得在上麵給燒出兩個大洞。
在船板上救人的舉措,本就驚世駭俗,現在又孤男寡女地同處一室,還像一個色中惡魔一般,扒拉一個男人的衣服,這樣震世驚俗的自己,竟被那麽美好的一個人,給看了一個正著,那自己在那人眼裏該有多麽地不堪!
她的思緒有些紊亂,可是,突然之間,她像是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般,眼珠子瞪得大大地,不可置信,萬般驚喜地嚷道,“簫博安,簫博安,你背上的黑血,竟然便成紅色的了!”
豈料那人突然一個轉身,一雙幽深的眼眸裏,似乎有黑色的滔天巨浪,在衝天般地卷起。然後,他就像是一猛獸一般,撲了上去,將她抱了一個滿懷,不由分說地吻向那張魂牽夢繞的嘴唇。
王琳琅一頭黑線,不明白這廝怎麽又突然發了瘋。她一邊被動地承受那個燙得她靈魂都要發顫的熱吻,一邊盯著那洞開的房門,生怕有人突然闖進來,將兩人逮個正著。有心要推開這人,可卻在掙紮中觸碰到他受傷的背,摸到了兩手的黏答答。空氣中,有血腥味在彌散,這廝,又把傷口給崩裂了!她的手,停在了半空,再也使不出半分的力道。
好不容易待那人平靜了下來,她已經被吻得氣喘籲籲,呼吸困難。
“小舞,你是我的,我的,”簫博安放開她,像是一頭狼盯著自己的食物一般,緊緊地盯著她,眼睛裏冒出一種極其毒辣凶狠的光芒,“若是有一天,你,你————”說到這裏,他似乎說不下去了,臉上露出極其猙獰又痛苦的表情,仿佛一刹那之間,萬箭穿心。
“我怎麽那————?”見到這人這般模樣,王琳琅心中不由地一驚一駭,這廝莫不是偏執症還沒有痊愈,又患上了被害妄想症吧?
“若是,若是,有一天,你從我的身邊離開,跟別的男人在一起,做我和你之間做的事,”簫博安的臉色變得極其難看,仿佛每說一個字,就如同剜心刨肺一般痛苦。說到這兒,他再也忍不住,將身前的少女緊緊地箍在懷裏,“我肯定會殺了你,殺了你。”
他的身子在微微地顫抖,像是陷入了苦海,掉進了沼澤那般地絕望,“然後,我再殺掉自己,到地下去陪你。”
王琳琅不由地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聽著這幾乎從心髒最深處發出的愛的宣言,她真是有一種不寒而栗的感覺。這般別具一格殺氣騰騰的告白,還真是讓人印象深刻,終生難以忘記!
“好,好,好,我記住了,深深地記住了,一刻都不敢忘記!”王琳琅決定順著這廝的毛,慢慢地摸。再這般跟這個極致的偏執狂聊下去,她嚴重地懷疑,這廝真地會失血而死!
顯然,她的這個回答讓簫博安滿意之極,他鬆開她,又在她的紅唇之上,纏綿留戀了好久,才轉過身,讓她清理包紮傷口。
這個時候,霸道蠻橫,一味索取的簫博安,隻知道,這個世上,有些珍貴的東西,一旦想要擁有,就要牢牢地抓住,死死地攥在手心。可是,他卻不知道,如果攥得太緊,太過用力,超過那東西承受的度,終有一天,它會不堪重負地碎裂,而握它的那隻手,會受傷會痛。隻是,當時的他,並不知曉。
溫暖是一種很奢侈的東西,想要得到,非得經曆很深的寒冷,和很重的痛苦!
------題外話------
我行遍世間所有的路,
逆著時光行走,
隻為今生與你邂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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