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 琴簫
第二日,王琳琅醒來之時,窗外剛剛流露出一絲亮光。遠遠地,似乎有雞鳴之聲,遙遙地傳來。她側耳傾聽了一會風吹過樹葉沙沙的聲響,便一個鯉魚打挺,從床上翻身而起,盤膝坐下,對著窗外朦朧的晨光,打坐調息。
待到她從入定中醒來,便見窗外,太陽撞碎暗藍色的天幕,像是燃燒的紅火輪一般,衝出了地平線。紅豔欲滴的朝陽,噴薄而出。千萬縷金光,像是利箭一般,衝出界限,射向四麵八方,灑向天地萬物。
這一刻,她的心境,就像是一灣靜靜的湖水,突然被這無形的光線,輕輕地觸動,觸發了萬千的漣漪,無限地向外擴展,再擴展。丹田之處的氣流,似是被漣漪牽動,源源不斷地滾向每一處經脈,每一處血肉,每一處筋骨,每一個細胞裏。輕盈而飽滿的氣息,充滿了她的整個身體。仿佛是無數個小小的雨滴,悠悠地升空,變成了一朵潔白的雲朵。
她竟然在這一霞光萬丈的時刻,突破了!逍遙真氣,從第五層,一下子撐破瓶頸,躍至了第六層。
這一瞬間,她直覺自己就是莊稼人,久旱遇到了甘霖。又像是外出打魚的漁夫,在霧海中望見了燈塔。心中的那股子樂乎勁兒,真不知該是如何形容。她卡在第五層上,已經有兩年之久,哪想今日,竟在觀日出之時,機緣巧合之下突破了!一旦真氣層麵提高,她的秋水劍,以及霸王槍,都會跟著水漲船高,跟著走上一個新的台階。
她心情愉悅地走出了房間。剛剛邁出房門,便見到蕭博安從隔壁的房間走了出來。她心中一個激動,便像是一隻小鳥撲了過去。瞅瞅周圍沒有什麽人,她便一個仰頭,一個吻,如同蜻蜓點水一般,輕輕地親在他的臉頰之上。
“早安,蕭博安!”王琳琅嘴角含笑,麵帶羞紅地說道。
這麽主動的一個吻,顯然讓蕭博安有些意外。但吃驚之餘,他心裏便像是灌了一瓶蜜似地,有一種極為隱秘的甜蜜之感談戀愛真好,竟有這般好處!
有幽暗的光,從他的眼眸中,一劃而過。他長臂一伸,毫不客氣地拉住她,一個深深的吻,如狂風暴雨地襲來。
王琳琅幾乎本能地想要推開他,但是,她退,那人便進。當倆人嘴唇最終碰到一起的時候,那一刻仿佛春天來到。在一片眩暈之中,她隻得閉上眼睛,本能地抱住他。
許久,他才放開她,眸光深邃,“早安,小舞。”
王琳琅的臉,宛如紅霞亂飛,有那麽一刻,她幾乎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因為那眼中的炙熱,仿佛會燙人一般。她微微地挪開了視線,輕聲問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我有事要出去,申時回,到時和你一起出去逛逛。”蕭博安看著對麵的女孩,心情立刻如同外麵的豔陽天一般,變得燦爛而明媚。先前因得來的消息而湧上心頭的陰霾,一下子煙消雲散。
“好!我等你!”王琳琅擎著一抹淺淺的笑容。可她的笑容,馬上就凝固住了,變得尷尬萬分。她滿臉羞紅,恨不得地上有一個洞,能夠立刻鑽進去躲起來。
因此,此刻,另一個身影從房間裏走了出來。此人一身灰色的勁裝,麵目冷漠,不苟言笑,整個人宛如石雕一般,正是蕭博安的麵癱護衛——文軒。經年不見,此人還是一如既往地寡言少語,冷如冰霜。
他掀起眼角,瞅了王琳琅一眼,便麵不改色,神色自若地隨著前方那道身影,轉過拐角,消失在樓梯的盡頭。
莫非這家夥看到剛才————?想到這兒,王琳琅直覺自己的臉,像是著了火,燒得厲害。她雖然有一顆現代的靈魂,但是自從來到這裏,畢竟受到了十多年大家閨秀的教育,剛才的行為,不可謂不驚駭世俗,難怪那麵癱臉那麽瞅了自己一眼!
她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像是一道飛快奔淌的溪流一般,朝自己先前的那間房奔去。
昨夜將慧染救了回來,將他放置在那裏,也不知他現在怎樣了,想到這兒,心中的甜蜜與窘迫,頓時消失不見,隻餘擔憂和牽掛。
她一進屋,轉過精致的雕花屏風,便看見慧染端坐在那臨窗的榻幾,一邊轉動著手中的佛珠,一邊在小聲地念著經文。金燦燦的陽光,撒照在他滿身潔白的衣袍,和鋥亮的光頭之上,使得他渾身似乎沐浴在一種聖潔的光輝裏,幾乎要淩空飛去。
王琳琅心中一動,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近到跟前,卻發現他額頭汗珠淋漓,手上青筋暴起,身體微微發顫,似乎正在忍受極大的痛苦。
“阿染,”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驚慌地叫喊到。
慧染直覺頭腦裏有一片蚊蟻縈繞的振翅之聲。嗡嗡嗡,嗡嗡嗡,由小變大,練成片,然後逐漸變成巨大的轟鳴之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從他的血管裏向外擠壓般,幾乎要撐爆他大的身體。皮膚開始發冷,他能感覺到它在不由直呼地抽動,好似有小貓在用尖利的爪子,使勁地摳挖著凸起的雞皮疙,癢痛順著毛孔逐漸鑽進了骨頭。
就在這幾乎令人抓狂的痛苦之中,他仿佛聽到一聲熟悉的呼喊之聲,從無盡的混沌之中傳來,不由睜開了沉重如鐵的眼皮。
“小琅,我難受。”望著麵前這張明媚燦爛鋪滿陽光的臉龐,慧染像是受盡了委屈的孩子,皺著眉,扁著嘴,纏著聲音,小聲地說道。
莫非是那寒食散的毒癮發作了?
王琳琅心中猛地一提,憂慮自腳底,如同一根攀爬的藤蔓一般,募地一下子,竄爬到了頭頂。她麵上擠出一個笑容,柔聲說道,“阿染,別怕,你這是染上那寒食散的癮了,要靠自己的意誌力才能抵抗過去。我不走,來彈琴陪你。待那毒癮被你打敗了,我再教你新的曲子,到時我們琴簫合奏,可好?”
“好!”慧染那張蒼白憔悴,青筋凸起的臉上,露出一抹淺淺的笑容,眸中盡是滿心滿眼的信任。
他善長音律,喜歡吹簫。自下山以來,最喜歡的事情,莫過於和王琳琅琴簫合奏,沉浸在音樂的世界裏。
看著這張眉目如畫的麵孔,王琳琅心中募地便是一痛。她覺得自己十分地對不住師叔祖,有負他的囑托,竟然讓慧染在入世曆練之中,染上了種種的塵埃和泥濘。
心中思潮起伏之間,她走到了房間的另一邊,在一處案幾前坐下。那案上擺放著一把七弦琴,通體潔白,像是美玉一般,靜靜地躺在那裏,散發著一股柔和而寧靜的光。她盤膝坐下,雙手輕輕地撫上而來琴弦。
美妙靈動的琴聲,立刻從她的指間流瀉而出,似絲絲細流淌過心間,柔美恬靜,舒軟安逸,正是《心經》。琴聲猶如天籟,仿佛從遙遠的天際傳來,清澈明淨,委婉連綿,仿佛可以洗滌靈魂,淨化心靈。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菠蘿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低低的吟唱之聲,伴隨著琴聲起起伏伏,一遍又一遍,在室內流轉。
歌聲被王琳琅壓得低低地,似乎隻有近前之人,才能夠聽清她哼唱的內容。但是,那縹緲的琴聲,卻穿過門縫,窗戶,房間,飄蕩出去,散播廣袤的天地之間,令聽到它的人,如癡如醉,仿佛聽到了天籟之音。
後來,有幽婉的蕭聲加入,那古琴和蕭聲平分秋色,曲調搭配,和婉而清靜,猶如冬晨雪溪,似乎可以洗滌世間的一切汙垢和塵埃,讓人平和寧靜。
王琳琅按住琴弦,止住了最後一縷顫音,抬頭望向窗前的慧染。隻見那人朝自己宛然一笑,笑容清澈,麵容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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