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7章 幸好是你
咻——!
一隻長箭唰地一聲,紮在簫博安的背脊之上,他卻像是沒有感覺到一般,俯著身子,趴在船舷之上,一雙宛如禿鷲一般的眼睛,快速遞梭轉著,警惕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而王琳琅,則被他牢牢地護在身下。
因為沒有人劃槳,小船早已經隨著水流的方向,飄離了那畦密密麻麻宛如屏障一般的荷葉叢林,現在他們處在一片空蕩的水域之中,像是一個活靶子一般,接受著箭雨的洗禮。
那些密集如蝗蟲的箭矢,從不遠處的一個畫舫射來,數十葉載著蒙麵人的小舟正從四麵八方圍堵過來,而數十米遠的地方,水花翻響,似是人影重重,正朝這麵潛泳而來。連環三套,竟是一個危機重重的必殺局!
簫博安臉上露出一抹冷酷的笑意,唰地一聲,抽出盤在腰間的銀鞭。手腕一抖,層層的銀輝,仿佛從九天落下,蕩起一片星辰燦爛,竟將那些疾射而來的箭矢洗漱卷起,然後鞭身一蕩,那些箭矢倒飛而回,刷刷刷地射向那水花翻動之處。瞬時,點點紅漬,暈染開來,將水麵染紅了一大片。
王琳琅的目光,像是受到牽引一般,落到了簫博安背上那隻入骨三分的箭矢之上,久久地挪移不開。
那隻箭本是射向她的,隻是當時她心神大亂,反應根本就是慢了平時一大拍,眼見那箭已經近在咫尺,避無可避,可他竟一個反身,將自己護在身下,生生地替自己受下了這一箭。有絲絲的血漬滲出,將周圍的衣裳染黑。
染黑?王琳琅一個機靈,似是從夢中驚醒。
箭上有毒!這個驚悚的認知,使得她快速地從那人身體的庇佑下,爬了出來。她急切地摸向下擺,卻摸了一個空,這才驀然驚覺,今日出門,為了好看,她並沒有帶上霸王槍。隻是隨身帶著秋水劍和匕首新月。可是,軟劍和短匕,隻適合近身搏鬥,哪裏能應付得了此刻的情景?
眼見那畫舫越來越近,箭矢越來越多,那些手握利刃的蒙麵人越來越清晰,王琳琅心急如焚。
嘩啦!嘩啦!嘩啦!數聲破水之聲響起,已有數人衝出水麵,揮舞著利刃,朝他們撲了過來。
簫博安長鞭一揮,那鞭身繃直,然後在空中如激光般彈射而出,竟生生地絞斷數人的脖子。幾人如斷線的風箏一般落下,撲通一聲跌入水中,卷起水花無數,水麵頓時翻湧起紅色的血沫。
可是,不管簫博安多凶猛,多狠戾,更多的黑衣人,像是一波又一波的蝗蟲大軍,正絡繹不絕地從各個方向奔來。他們所在的小舟,像是一座孤島,四麵危機重重,皆是死局。
王琳琅像是拔草一般,將射紮在床板上的箭矢,迅疾地拔起,然後反手一扔,像是丟暗器一般甩了出去。隻聽到水花翻動,血色上湧,幾個潛伏在水裏的殺手,瞬時丟了性命。
“簫博安,我們跳入水中逃生,”王琳琅一抹額頭的汗水,看了一眼接二連三奔赴過來的黑衣殺手,低聲說道。
在生死麵前,所有的愛恨情仇,似乎都退到了次位。
縱使再糾結,再痛苦,再憤怒,甚至莫名覺得荒唐,可笑,但這個生死攸關的時刻,好像一切都不再那麽重要。
眼前的黑衣殺手,仿佛是韭菜,割了一茬,又長一茬,似乎永遠也沒有盡頭。
而一旦這些乘坐在小舟的黑衣人,和潛伏在水中的殺手,形成合圍之勢,那她們必定凶多吉少,更別提隱在那畫舫之上的人,不時放射過來的抹了毒的冷箭。
“小舞,你快些走吧,不要管我。”簫博安沒有回頭,隻是那盛滿了森森殺意的陰寒聲音裏,流露出一絲淡淡的柔情。隨之,視線微微一撇,轉向王琳琅。可是,這繞帶著屢屢情絲的目光,剛剛落到她的身上,那目光便募地一變。
“小舞——”簫博安眼眶充血,幾乎目齜牙咧。
在她的身後不遠處,數名從背後潛殺過來的黑衣人,從水中竄出,成一字兒排開,手勢一揮,在陽光下帶著閃著莫名綠光的暗器,分上中下三路,成品字狀,朝著那個身穿白衣的少年疾射而來。
撲通!王琳琅被撲倒在船,額頭撞在床板上,咚地一聲巨響,撞得她眼冒金星,差點把頭骨給撞破。
簫博安匍匐在她的身上,心髒劇烈的跳動聲,透過衣裳傳遞過來,使得王琳琅都感覺到那一下快似一下的震顫。
“小舞,你沒事吧?”簫博安的鞭子,劃著一抹詭異的銀光,在空中彎成奇異的九節,節節像是彈簧一般,陡然地彈開,將那毒鏢反彈而回,反射向發鏢之人。
身後撲通撲通的落水聲不絕於耳,王琳琅循聲望去,心下這才明白這廝撲倒自己的緣由。可是,當她揉著劇痛的額頭,爬起來時,她卻如同遭受電擊,整個人僵住了。巨大的恐慌,湧上她的心頭,以至於她的聲音裏,都帶著一絲哭腔,“簫博安,你中鏢了!”
在寬闊挺拔的背脊之上,有三枚三棱鏢,深深地嵌入了他的骨肉之中。露出來的部分,閃著綠油油的光,竟然又是抹了劇毒的。
那人卻沒有理她的喊叫,隻是將銀鞭舞成一道光幕,將那些雨點一般的箭矢,全部擋在了光外。
王琳琅眼中含淚,手指微微一彎,紮在小舟上的一隻箭矢她生生折斷。她一個箭步衝將過去,拿著被折斷的尾羽,勾著那三棱鏢的棱角,一個用力,那三枚毒鏢被她挑出,劃著三道黑光,落入到水中。
必須快速離開這裏,否則縱使不是被這些冷箭射成刺蝟,就是成為那些殺手的劍下亡魂,要不然就是脫力而死,或者毒發身亡。
“簫博安,我們走,你護著我。”王琳琅一把抹掉眼角的淚,快速地坐在船槳之處。既然這廝不肯離開這條船,那就一起走。她的雙手搭放在雙槳之上,雙臂一個使力,小船貼著水麵,疾射而出。
看到他們想逃,更多的箭矢,紛紛而來。簫博安站在王琳琅的身後,銀鞭在他的手中,如同九天的蒼龍一般,騰挪躍動,將兩人緊緊地護在身下。
王琳琅手中用力,小舟在她的掌控之下,似乎貼著水麵飛了起來。那些聚圍過來的黑衣殺手,瘋狂地朝他們追擊而來,可是那頁小舟像是插上了翅膀,以根本不可能的速度,撕破了包圍圈,從一個而小小的豁口衝將而出,劃著一抹白光,衝進了層層疊疊碧綠無邊的荷葉之中。
這些高高低低葉寬花美的蓮葉,像是一個巨大的屏障一樣,把她們的蹤跡給掩得七七八八。但王琳琅根本不敢掉以輕心,那畫舫位置較高,可以從從高處俯瞰追蹤她們的動靜。她繼續劃著,直到小舟鑽進了無邊荷葉的最深之處。
嘩啦一聲,她撕下自己的大半截衣袍,起身,走到簫博安的麵前,一雙晶亮帶淚的眼睛,死死地盯了他半晌,然後默不作聲地包紮他的傷口。
由於傷在背上,所以必須前後纏繞。簫博安乖乖地舉起雙臂,相當地配合。隻是纏著纏著,他一把抱住了眼前的人,緊緊地抱著,像是鐵箍一般,使得王琳琅根本不能動上半分。
“小舞,對不起。”他低低地說道,“我既是簫博安,也是姬安,那日在崖底發狂入魔,強占了你,實在非我所願。你知道,我寧願自己千瘡百孔,身死魂消,也不願傷你半分。”他緊緊地箍著麵前的少女,似乎是要把她勒進到自己的骨中,肉中,血中,再也不分離,“對不起,小舞。”
王琳琅再也忍不住,兩個胳膊肘同時使力,撞在簫博安肋間的穴位上,那人才悶哼一聲,不由自主地鬆開了她。
看著麵前這張慘白如紙的臉,王琳琅心中萬般不是滋味。一瞬間,她不知道是該抽上此人兩個大嘴巴子,然後抽筋剝皮,好好折磨一頓,好教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還是剝光了此人,也那麽淩遲一般地強上數回。
但最後,她的嘴唇蠕動著,如同喃喃自語一般,隻吐了四個字,“幸好是你!”
她的聲音很低,甚至有些模糊不清,可是卻清晰地傳入了簫博安的耳裏。像是一道光,照進了黑暗的深淵裏。簫博安像是一頭猛虎一般,撲向王琳琅,不由分說,便野蠻霸道地吻了下去。他吻得那般急切,有力,像是暴風驟雨一般。
王琳琅被他禁錮著,雙手還攬在他的身後,保持著包紮的姿勢。她手指微動,想要點他背後穴道,製止住他瘋狂的熱吻,卻摸了滿手的濕漉漉黏答答。
剛剛處理的傷口,又被這廝給折騰得流血了!她心中募地燃起了火一般憤怒,而在憤怒之中,又夾雜著委屈的苦澀,荒唐的痛苦,詭異的甜蜜。在這些複雜的情緒之中,淚水不知不覺地從她的眼中流出,順著臉頰汩汩而下。
簫博安像是突然之間被人按下了暫停健,整個身子僵硬住了。但稍稍的停頓之後,他又動了,像是一隻小狗一般,伸出溫熱的舌頭,舔舐著那些鹹鹹的略帶苦味的淚水,一直吻到她的眼角,“謝謝你,小舞。”
王琳琅沒有動,直到那個人野蠻之極的動作慢慢地變緩放輕,像是春風撫弄花瓣一般,這才推開他。她沒有說話,隻是冷凝著一張臉,重新包紮傷口。
待到傷口收拾完畢,她才對著那個巴巴望著自己的人說道,惡狠狠地說道,“總有一日,我也讓你嚐嚐,那日我遭受到的侮辱。我要先奸後殺,再奸再殺,奸奸殺殺,反複淩遲。”
豈料那廝卻張開手臂,一臉的歡欣笑意,“歡迎至極!”
王琳琅氣極羞極怒極,輪起拳頭,就要錘他,但最終放下,“耍什麽貧嘴,還是快點想個方法脫身,才是正經,不然就要被人包餃子下鍋煮了!”
又從她嘴裏冒出一些怪言新詞,什麽包餃子下鍋煮,簫博安跟本就不知道那是些什麽東西。但現在他也學會了見怪不怪了,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有些尷尬地說道,“那個,小舞,我其實,其實,不會水。”
“不會水——?不會水,那你來跟我遊個屁湖啊!”王琳琅臉色大變,她瞅著身下小小的木舟,再望望四周無窮無盡的碧色荷葉,再想想那緊追不舍的黑衣殺手,直覺得自己腦袋陣陣發蒙。
“可是,今日,我跟小舞第一次約會,自是小舞在哪裏,我便在哪裏啊!”簫博安有些委屈地說道。
他也沒有想到,在這個甜蜜之極的日子裏,竟有人敢布下連環套路來刺殺他們。想到這兒,他的眼中不由地漫起一層濃重的殺氣,陰寒無比,狠辣無情,似是地獄的勾魂使者一般。
王琳琅沒有注意到他眼神的變化,她焦急地搓著手,目光無意識地掃描著四周,大腦高速地轉動著尋找著對策。突然,她目光一凝,停留在荷葉長長的莖稈之上,仿佛是靈感一閃,腦子裏冒出了一個好主意。
纖手一伸,她扒扯住幾根荷葉的莖稈,手指微微一動,便折斷了幾根,隨手掰扯兩下,便弄成了幾截。然後,她將一根莖稈含在嘴裏,使勁地吹呼了幾下,發現氣息雖然受阻,但卻沒有大礙,一抹喜色不由地爬上了她的臉頰。抬眼看了一眼臉色越發蒼白的簫博安,思維不由地滯了滯,手下動作變換,指尖帶起一股細小的氣流,竟將那些莖稈中間完全地打通。
“簫博安,你相信我嗎?”忙完手中的物什,她問對麵與她相向而坐的人。
金燦燦的陽光從上方傾斜而下,透過層層疊疊高高低低的荷葉,漏撒在少女白淨美麗的臉龐之上,留下了斑斑點點的光影。而在半暗半陰的光影交錯之下,那雙像是星辰的眸子,熠熠生輝,像是兩束閃閃的金光一般,照進了簫博安的心田。
“我信,”他仿佛夢遊一般地說道。
“那好,一切都交給我。”說罷,王琳琅雙手一撐,從舟上利落地跳到水中,“你下來,我帶你從水下逃走。”
簫博安看著浮蕩的湖水,麵色變得更白了,簡直是一點兒血色都沒有。本就受傷,再加上中毒,他硬撐到此時,仿佛已經是強弩之末。此刻,讓他進入水中,重新體會一遍兒時的噩夢,真得是極其強人所難。
掙紮的麵色,從他的臉上一晃而過。但是看到那張殷殷望著自己的晶亮眼睛,他一咬牙,一個縱身跳到水中。
“來,簫博安,將這根管子含在嘴來,它會讓你順暢地透氣。待會到了水麵之下,你也別怕,全然地放鬆身體,把自已想像成一根羽毛。我會帶著你,安全地離開這個地方。”說罷,王琳琅湊上去,在他的嘴唇上,如蜻蜓點水一般,飛快地吻了一下。
當簫博安嘴來含著那根中空的莖稈,被王琳琅半攬著來到水麵之下時,明晃晃的陽光傾瀉下來,注進了這萬傾碧波裏,使得單調而平靜的湖水,變得富有色彩和生命。
王琳琅擺動著雙腿和手,在水麵之下像是一條靈活之極的魚兒一般,朝前輕捷地遊著。她身姿曼妙,動作嫻熟,甚至偶爾會回頭,給簫博安一個安撫性的笑容。
盤在頭頂的長發,不知何時被水流衝散,四散開來,像是一叢美麗的海藻一般。而柔韌而富有彈性的身軀,在一張一馳之中,散發著一種蓬勃的生命力。簫博安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身邊的少女身上。
他用心地感受著她的每一個動作,體會每一縷發絲撩過他臉龐時的觸感,眼神像是聚焦一般,緊緊地盯著她的側臉,不漏掉她回眸時的每一個笑容。那些孩童時期噩夢一般記憶,仿佛被一隻奇異的手,給推得遠遠地,再也不能傷害他半分。
不知遊了多久,當王琳琅再一次回頭時,她驚駭地發現,簫博安雙眼緊閉,麵色發灰,含在嘴裏的莖稈早已經不知所蹤。她慌忙地吐掉自己嘴裏的莖杆,湊上去,給他渡了一口長長的氣。然後,撲打著雙腿,一個用力,帶著那人呼啦一聲露出了水麵。
身邊的人,似乎還是無知無覺,她心急如焚。舉目四顧,這才發現自己早已經遊離了那片蓮海,而是遊到湖東的一處小小的長滿了柳樹的小島上。一個約莫有三層高的畫舫正停靠在這小島邊,陣陣歌舞聲,不時地隨著湖風吹到耳邊。她一咬牙,帶著人事不知的簫博安,朝那座畫舫飛快地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