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0章 聖僧,羅刹?
對於孫氏寶藏的事情,慧染根本就是一知半解。對於琅琊王氏,他亦是知之甚少。至於王琳琅和她的大哥要密談什麽,他更是一無所知。但他有一個最大的優點,那就是聽話。師傅讓他下山之後一切都聽小師侄的,他便將師侄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牢牢地記在心裏。
小琅讓他等上一等,他便心思安然地等。頂著房梁之上那道宛如猝了毒,同時又貪婪無比的目光,他安靜地跟在那胖掌櫃後麵,穿過長長的回廊,來到了一處布置高雅的房間。胖乎乎圓潤潤的掌櫃,令人送來了水果糕點,又親自燙了一壺新茶,這才屁顛屁顛地功成身退。
慧染本就是一個喜靜的人,見到此處安靜怡人,窗外綠色盈盈,鼻端更是茶香繚繞,便挑了一處靠窗的向陰之所,盤膝坐下,從懷中拿出一卷曲譜,仔細地研究起來。
這是王琳琅給他那首曲譜,名曰十麵埋伏。總共有三部分,十三段落。他才堪堪練完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剛剛有所得悟,便被王琳琅催著,在那杜英別院莫名其妙地吹奏了一番。現在,正好可以沉下心,靜靜地思考,回味,讓這前兩部分融會貫通。
認真起來的人,會有一種別樣的美。當墨二沿著回廊走來之時,便見到了窗邊這個凝神思考的人。看著那張纖塵不染仿佛不識人間煙火的的俊美容顏,再想想杜英院中那數具死相慘烈的護衛,還有傷痕累累的眾人,他的心,不禁打了一個寒顫。這究竟是一個聖僧,還是一個羅刹?
沉浸在曲譜中的慧染,根本就沒有注意到有人在暗地裏觀察自己。
然後,奇怪的一幕出現了,他的雙手伸出,手指微彎,指尖輕動,竟是在虛空之中,模擬起練蕭的動作。這般渾然忘我地練了許久,直到墨二的眼睛,都看得有些疲倦的時候,那個留著寸許短發的白衣和尚,才放下手臂,輕輕地活動揉捏了數下,取下懸在腰間的黑色洞簫。輕輕地摩挲了那杆洞簫片刻,他便嘴角含笑,將那蕭湊在嘴邊,吹奏起來。
蕭聲很輕,沒有用任何的內力,似乎生怕驚擾了院中的其它人。但是,在極輕極微,僅限於方寸之地的蕭聲之中,摩二竟然聽出了金戈鐵馬生死搏殺的的味道出來。蕭聲激烈,震撼人心,當一曲結束,他一抹眼角,竟摸到了一手的濕潤。望著手心中的濕意,墨二的心裏,卷起了驚濤駭浪。這激昂雄偉的蕭聲,怎會有這般蕩滌人心的力量?連他這個行走在刀尖上的人,都被牽動了情緒,聽出了眼淚?
正當慧染收拾曲譜的時候,一陣劈裏啪啦的掌聲,自走廊那邊傳來。他一抬頭,便看見了一個身材健碩的黑衣漢子,朝自己走來。
“大師的蕭聲,真乃天外之音也!”墨二由衷地讚歎道。
慧染的臉上,露出一抹驚喜之色,“你也真樣認為?小琅說,我以後會成為一代宗師的!”喜不自勝的表情,出現在這張蓮花一般的麵容上,使得這張臉,一霎那生動起來,鮮活起來,多了幾分的煙火氣。
墨二微感詫異,“一代宗師?”他朝前走了幾步,來到窗外的一棵月季花從前,與窗內的慧染,相對而立。
“嗯,小琅說的。”慧染臉上的笑意不散,他用一種知音般的目光打量著墨二。他雖與此人有過幾麵之緣,但從來沒有近距離地交談過,於是,便問道,“不知施主是——?”
“在下墨二,大公子的護衛。”墨二對慧染施了一禮。
慧染雙手合十,還了一禮,嘴裏念叨道,“貧僧,慧染,是小琅的師叔,嗯,也就是七小姐的師叔。”
墨二的臉,微微一個怔愣,這個和尚,究竟是有意還是無意?要是這麽說,論起輩分,自己豈不是低他一等?但瞅著對方真誠含笑的清雅麵容,似乎並不是有意而為。
“大師,我能問你一句嗎?那在杜英別院裏的吹簫人,是你嗎?”墨二不再兜圈子,直接開門見山地詢問道。
“對啊!”慧染點頭稱是,那雙澄明如水的眼睛,望著墨二,似乎不明白他為何突然這樣一問。
“那你知不知道,因為你的蕭聲,那院中死了十人,重傷更是無數!”墨二的語氣突然變得沉重,像是大石一般,從山頂骨碌碌地滾落下來,砰地一聲,重重地砸在了慧染的心頭。
慧染的臉突然變色,像是雪花一般地白。那原先擎在嘴角的笑意,已經不翼而飛。整個人,像是夏日正在盛開的蓮花,突然遭遇了一場秋霜,蔫了,枯了,萎了,一瞬間,喪失了蓬勃的生機,和鮮豔的活力。
墨二心頭浮過一陣報複似的快感,往前又走了一步,逼迫性地追問道,“大師,你是一個出家人,那你究竟是修的什麽佛?是殺人的佛嗎?”
這一問,像是最後一個重錘,狠狠地捶在了慧染的心頭,他不禁後退一步,像是狂風之中的樹葉,顫抖得極其厲害。
“不,不是這樣的,是他們傷了小琅,要至小琅於死地,我才出手吹簫的。我也不知道,那注滿內力的蕭聲,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他的聲音,漸漸地低了下去,眼中含滿了淚水。
“笑話,七小姐功夫那麽高,更兼一身神力,若非她願意,這天下有誰能夠傷得了她?”墨二冷笑道。
“你胡說,胡說!”慧染急了,怒氣衝上了那張慘白如紙的臉,讓那張剛剛內疚滿滿,死氣沉沉的臉一下子活了過來,“她也是一個人,是血肉之軀,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她也會受傷,也會流淚。”
大約是想到了在密林之中,王琳琅一身鮮血險些喪命的模樣,大顆大顆的淚水,從慧染眼中滑落下來,“我不傷眾生,可是眾生若是傷她,那我便殺盡眾生!”
這般殺氣騰騰的話,從這個眼中含淚的白衣僧人嘴裏說出,有一種莫名的驚悚感,徹底驚住了墨二。
這哪裏是一個要普渡眾生的聖僧,分明似一個披著僧人外衣的羅刹!外表看似溫良無害,實在內心住著一個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