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變故迭起
慧染將幾枚碎銀放在那小女孩的手中,“這些繡品,我都買了。”他說道,拎起地上的那個竹籃子。籃子裏全是沾染了灰塵與汙漬的繡品,是那婦人流著淚從地上一一撿起來。
小女孩懵懵懂懂,但看到手中的錢,小臉上露出了高興的表情,她像是獻寶似地將錢湊到那布衣婦人身前,“娘,錢,可以買好多好吃的,還可以為爹爹買藥。”稚嫩的嗓音裏,透著不諳世事的天真。
那婦人望著小女孩捧在手心的碎銀子,臉上露出極度的羞愧。然而,幾經掙紮之後,她還是含淚將那碎銀收在袖中,然後,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多謝大師!”滾燙的淚水,從她那淒苦的臉龐上落下,一顆一顆地滴落在地上。
慧染雙手合十,道一句阿彌陀佛。想說點什麽,眼角的餘光卻突然瞥見王琳琅被拉扯著的踉踉蹌蹌身影,“小琅,”他低低地呼了一聲,腳步一轉,從這一方僻靜的角落疾步而出,緊追那道白色身影而去。
當經過城門口時,守門的士兵看見是他,大約還記得此人與那霸氣十足的白衣女子是一夥的,根本就不敢攔住他,他便如過無人之境似地,從城門口大踏步地而入。
入了城,繁華與喧鬧,便驟然地映入眼簾之中。他心有惦念,根本就沒有心去欣賞這眼前的俗世紅塵圖。目光一個
犀利的掃視,他便瞥見了那抹白色的身影。
慧染腳下加快,靈活地避開路上的行人,像是一條遊蛇一般迅疾地追了過去。當他剛剛轉過一個巷口,便瞥見小琅在蕭博安的臉頰上,像是小鳥一般迅疾地啄了一口,那個渾身冷氣直冒的冰塊男,像是被融化一般,變暖了,變熱了。
慧染的心,不由地猛地一跳,他趕緊閉上眼,嘴巴裏喃喃念道,“舍利子,色不異空,空不異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舍利子,是諸法空相,不生不滅,不垢不淨,不增不減。是故空中無色,無受想行識,無眼耳鼻舌身意,無色聲香味觸法,無眼界,乃至無意識界——————”
待到他一長段經文念完,再次睜開眼睛時,卻發現王琳琅正抱著雙臂,睜著一雙大大的眼睛,站在他的麵前,盯著他看,而那個不可一世的霸道男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蕭施主呢?”他不約地問道。
“蕭博安?他有事,自己忙去了!”王琳琅不以為意地答道。
那個傲氣包,她簡直是費盡了唇舌,說了無數的好話,簽訂無數個不平等條約,才大發善心地放了自己。否則,準是會像他所說的那樣,到哪裏都帶著自己,栓在褲腰帶上,日日,天天,都不離開。
“小琅啊,心不動則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則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那蕭施主,個性強硬霸道,他————”暗暗的隱憂自心中升起,慧染正待如唐僧念經般說下去,卻猛然地住了嘴。
原來是王琳琅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走!”話語未落,她已經牽帶著他,追風逐電般往前馳去。
看著她臉色大變,慧染的心,猛然地懸了起來,“怎麽那?”他匆匆地問道。
王琳琅沒有回答,自顧埋頭往前衝。先前嬉笑而放鬆的表情,已經從她的臉上褪得一幹二淨,代替的是一抹凝重與疑慮。剛剛她看到了兩個人,兩個出乎意料的人,兩個絕對不應該出現在一起的人!
那一身紅衣英姿颯爽的姑娘,如果她眼睛沒有瞎,沒有看錯,不正是多日未見的崔琪嗎?她不在怡翠樓好好待著?怎生跑到了外麵?而且,她的身邊,怎會是宋星辰?宋星辰雖是她的大師兄,但是他背叛師門,導致總鏢頭慘死,長盛鏢局一夕之間盡數被滅,崔琪恨不得啖其肉食其骨,此刻怎會跟此人攪在一起?
無盡的思慮和擔憂,像是無數的雜草,在她的心裏瘋長。她的腳步愈發較快,整個人似乎變成一道白色的流光,貼著地麵一晃而過。
慧染跟在她的身後,緊緊地閉著嘴巴。縱然心中有萬分的疑惑,但是他知道不是詢問的時機,隻是默默地跟在那道白色的身影之後,眼中無他,唯有那抹熟悉的影子,像是信念一般,深深地根植在他的心中。
前方那兩個人根本沒有料到在此偏僻的巷道裏,竟然還有人在跟蹤自己,窺視自己。
“你這個叛徒,你放開我,不要用你那肮髒齷齪的手碰我!”崔琪奮力掙紮著,想要從宋星辰的鉗製之下,掙脫出來。
但她的武功本就不如那人,再加上要害被製,所以縱使拚盡全力,卻依然不得解脫,反而搞得自己狼狽不堪,氣喘籲籲。就在她柳眉倒豎,氣得眼睛都要冒火的當兒,宋星辰卻動了。
啪!他一個巴掌猛地扇在了崔琪的臉上,留下了五個鮮紅的手指印。
“你打我?你這個狼心狗肺的叛徒,竟然打我?”崔琪像是爆竹一般,突然炸了。她強運內力,強行衝開被製的穴道,像是一頭憤怒的母獅子一般,猛地撲了上去,左右手閃電般一撓一抓,竟在宋星辰的臉上繞出五道長長的血痕。
“你不要命了,竟敢逆行經脈?”一臉陰沉的宋星辰,捂著自己發痛的臉頰,不可置信地怒吼道。
“我要不要命,關你屁事?”鮮血從崔琪的嘴角蜿蜒而出,她滿不在乎地用手背拭擦,咬牙切齒看著眼前的人,眼中燃燒的怒火,映著她火紅的裙裝,使得她整個人仿佛變成一把燃燒的火焰,似乎下一刻就要噴射而出,將對麵之人焚燒成灰燼。
“你————”宋星辰滿臉陰翳,臉上的肌肉抽動著,似乎在極力地壓製自己的情緒,“我問你,你怎麽跑到了怡翠樓那個地方去呢?還每晚出來表演,穿得那麽暴露,跳得那麽風騷,怎麽,缺男人都缺到那份上去呢?你別忘記了,你我可還有婚約在身!”
“哈哈哈———”崔琪像是聽到什麽天大的笑話一般,大聲地笑了起來,她笑得前俯後仰,嬌軀亂顫,甚至都有眼淚從她的眼角飆射而出,“我呸———,你這個背叛師門的可恥之人,害死我爹,趙叔,師兄師弟們,還有什麽臉再給我提什麽婚約?我就是嫁給一隻雞,一隻狗,也不會嫁給你這麽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生?”
“既然這樣,那就甭怪我不客氣了。”宋星辰的臉龐扭曲的厲害,透著一股壓抑的興奮,和變態的欲望,“想必你這身子,在那青樓裏早就清白盡失,今日,就讓我嚐嚐你的味道,也不枉我想你想了這麽多年!”說罷,他整個人似乎化作一隻狂暴的野獸,撲在那紅色的身影上,大力地撕扯起來。
“你想不想要那鑰匙了?”崔琪一句冷冷的話語,像是一瓢冷水一般,潑在那被欲望驅使的獸人身上。
宋星辰像是被釘子釘住一般,一動也不動。良久,他才艱難地陰沉地問道,“鑰匙在哪兒?”
崔琪將那被撕破的衣裳攏了攏,然後神色自若地說道,“此刻,鑰匙並不在我的身上,但是五日之後,你到清風寺後山的古墓遺址之處去,我自會在那裏等你。”
宋星辰驚疑地看著她,一雙眼睛裏竟是狐疑,似乎崔琪的話裏有無數的陷阱。而那些陷阱,正張開大大的嘴巴,在等待著他,“你在搞什麽花樣?”他像是一隻多疑的狐狸一般,陰沉沉地問道。
“花樣?怎麽,怕死不敢來?”崔琪的臉上,露出一抹極度的嘲諷之色。“那你繼續吧,我就當是被狗啃了一口得了!”她滿不在乎地說道,臉上沒有一絲羞愧之意,仿佛早經曆了無數的風月,進而沒有了任何的羞恥之心。
“蕩婦!”宋星辰一個巴掌甩出,啪地一聲打在崔琪的左臉之上,留下了五個鮮紅的巴掌印,正好與右臉的巴掌印,構成對稱。
“宋星辰,”崔琪吐出嘴裏的一口血沫子,一字一頓地說道,“今日之辱,我記住了。今生,如不能將你千刀萬剮,我崔琪誓不為人!”
“賤人!今日,我就殺了你!”宋星辰怒不可遏地大吼道,身影一竄,一隻大手就掐在崔琪的頸脖之處。
藏在房梁之後的王琳琅,此刻再也看不下去了,她右手一揚,一枚鋼針自她袖中飛出,挾裹著疾電一般的力道,徑直地飛向那隻青筋暴起的大手。
“誰?”宋星辰捂著插著鋼針的手腕,痛得臉部都扭曲變形。
沒有任何人回答,隻有穿過巷道的風聲,像是奔湧而來的調皮孩童一般,灑下一陣呼呼的聲響。
宋星辰警惕地睜大了眼睛,豎起了耳朵,可是,他卻沒有發現任何的異常。但是,手腕之上那枚鋒利的鋼針,以及腕部傳來的激烈疼痛感,在血淋淋地提醒著他,這一切並不是他的幻覺。他一狠心,正要拔掉那鋼針,卻不料左手手指剛觸碰到那鋼針,另一枚鋼針已經疾風般飛到眼前,準確無比地射入他的左手腕部。直穿骨頭而過,深深地沒入,隻餘一個短短的尾部露在外麵。
“啊————!”他淒厲地一個喊叫,急急地後退,身子掠起,要奪路而逃。
“阿染,追上去,扇他兩個巴掌!”王琳琅側頭對旁邊的慧染說道。
慧染一個愣神,一抹不解劃過他明淨的似乎不染塵埃的臉頰。
“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敬人者,人亦敬之;不敬人者,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王琳琅低聲解釋道,“此人打了琪姐姐兩個巴掌,你去把那兩個巴掌打回來。”
“好!”慧染一個飛身,從梁上躍下,化作一道白色的電光,緊追前方那個身影而去。
看著那抹漸漸遠去的身影,王琳琅在心裏暗暗地歎了一口氣。
阿染心思簡單,善良而慈悲,從來就不肯將人想得有多麽地惡,而她現在所做的事,好像有點逼良為娼的味道,專教他以眼還眼,以壓牙還牙了!
她的嘴角咧出一個微微的彎度,似是苦笑,又似是嘲諷,然後她縱身一躍,從高高的房梁上躍下,像是一朵飄飛的白色雲朵一般,飄落在驚喜交加的崔琪麵前,“琪姐姐!”她喚道。
“琳琅,”崔琪一臉欣喜若狂地看著她,像是看到親人一般,緊緊地抓住她的雙臂,上下地打量著她,“琳琅,琳琅,這些天,你都死到哪裏去了?你知不知道我很惦記你?長生說你受傷嚴重,在隱秘之處養傷,我求了他好幾次,想讓他帶我去看你,可是他說你需要靜養,根本就不理我。怎麽樣?你的傷都好了嗎?”她一邊急急地說,一邊拉撥著王琳琅轉了兩圈,兩眼中的關切,仿佛都裝不下,要漫了出來。
這姑娘總是這麽地出乎意外,此刻哪裏是關心她的時候,不該是她來關心她嗎?怎生掉了個頭,完全顛倒了呢?
王琳琅壓下心頭那份感動,從袖中掏出一個幹淨的帕子,將她嘴角的血,輕輕地拭去,“琪姐姐,你怎麽被宋星辰給挾持了?”
“別說了,那個王八羔子!竟敢打我,還想占我便宜!”崔琪摸了摸自己火辣辣的臉頰,哎喲一聲,呼痛出聲,眼睛射出仇恨的光芒,“這個叛徒,我定要將他千刀萬剮,才能出心中這口惡氣!”
這個愛自說自話的姑娘,仿佛總是抓住不住說話的重點,明明她的問題簡單至極,她卻答的文不對題。不過說話水平好似提高了不少,連千刀萬剮這個成語都知道用了,也不知是誰教給她的?王琳琅心中暗歎,隻好換個方式問道,“你怎麽一個人跑出來了?明明知道有無數雙眼睛在盯著那鑰匙,你還有膽一個人在外麵晃蕩?”
“哎呀,”崔琪挽著王琳琅的胳膊,湊在她耳邊說道,“還不是你那好姘頭,心思多得像篩子眼。我說,琳琅,你以後跟著他,會不會吃虧?”說到這,崔琪的眼珠轉了轉,擔憂立刻變成了高興,“不過,你武功這麽高,我想,隻有你欺負別人,哪有別人欺負你的道理?”一副我信你是天下無敵,一臉的同休共戚的表情。
王琳琅有些欲哭無淚,這姑娘的腦回路,真的是與眾不同,萬裏挑一。
不待她開口說話,那姑娘神神秘秘地說道,“他讓我隔個幾天,便到街上轉上一轉,說是要釣魚。這不,我就借著忙著雲水閣開張的事情,時不時地出來露個麵。哎喲,琳琅,我跟你說,我對雲水閣充滿了信心。雖然它剛剛開張,但是依照你寫的那個什麽計劃書,哎呀,我的媽呀,那生意真是一天比一天好,我都快忙不過來了。快,我們趕緊回去,你給多畫一些箱包和帽子的花樣子出來,”說罷,就拽著王琳琅朝巷口走。
“你出來,都沒有人保護你嗎?”王琳琅心中凜然,不禁皺眉問道。
果然,蕭博安這廝也盯上了這筆寶藏,隻是不知道他曉不曉得真正的鑰匙在她這裏。
“有人暗地保護。不過,這次,好像是出了什麽差錯,他們竟然沒有及時趕來。”剛說到這兒,便見幾名打扮成小販的灰衣漢子,從巷口疾奔而來。
見到崔琪身邊有人,他們似乎有些吃驚,但看到那姑娘基本安然無恙,他們焦灼慌張的表情,很快地變成如釋重負。
“對不起,崔小姐,剛才我們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其中一人彎腰施禮,態度極為恭敬。
“什麽虎啊,山啊,我聽不懂。”崔琪大大咧咧地嚷道,“我有我的好妹妹保護我,一點兒也不擔心。”說罷,親親熱熱地抱住了王琳琅的胳膊。
“見過縣主,”幾人同時下跪,麵露緊張之色。
尊卑的觀念,在這個時代,幾乎是深深地印刻在人的骨子裏。王琳琅看著跪在麵前的幾人,一時沒有並沒有叫他們起身,隻是冷冷地望著,目光透著森然的冷意。
“縱使調虎離山,也應留下一人或兩人留守,怎可全部地出動,而將自己該保護的人單獨地撇下?你們知不知道,剛才她險些遭遇不測?”她氣勢逼人,麵目冷淩,有一種無形的威壓,朝前方幾人直壓而去。
跪在地上的幾人,直覺冷汗涔涔,兩股戰戰,生怕縣主一怒之下,一拳砸來,不是將自己砸成肉餅,就是將自己轟上天。畢竟林芝縣主一拳轟破三層宮牆的傳聞,早已經傳遍天下!
“還請縣主恕罪!”五名暗衛咚咚咚地磕頭恕罪,一點兒也不吝惜自己的力氣,將那青石板砸得砰砰直響。
崔琪看得目瞪口呆,一雙美目,瞪得溜溜圓,簡直是驚呆了!
“我又不是你們的主子,恕你們什麽罪?”王琳琅冷冷地說道。她實在是不敢去想象,若是自己沒有及時出手,身旁的這個傻不愣的姑娘,將會有什麽可怕的遭遇。她不是一個冷心冷情的人,但此刻,她真心是惱怒了。
“找你們主子領罪去!”她冷冷地丟下一句,便帶著一臉激動的崔琪,繞過那幾人,走出那長長的小巷。留下那幾人,麵麵相覷,心中驚恐。想到自己主子懲罰的人手段,他們不禁激靈靈地打了一個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