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客棧鬧事
慧覺樂滋滋地舔著一根糖葫蘆,手裏還拿著一根,跟在拎著大包小包的王琳琅身後,在暮色蒼茫之中,邁進了客棧大門。
手中的糖葫蘆,紅紅的顏色,看著就特別喜慶,更別說那甜絲絲的感覺,從舌尖處擴散,彌漫了整個口腔,然後又從那裏一直甜到了心裏。哎呀,這逛街可真是一件令人高興的事情,既能夠看到各種各樣有趣的人,還能吃到美味的小吃,真正是一舉兩得!
可是,這樣的好心情,等到他邁進一樓大廳,就陡然地消失不見。
隻見,一群人正圍成一圈,將一個光頭和尚死死地堵在中間的地上。那和尚衣裳淩亂,臉上還有幾個巴掌印子,正睜著一雙慌亂不已的眼睛,驚魂不定地望著逼近他的幾個漢子。
“阿染,阿染,”慧覺大急,腳步一滑,身形微動,人已經如一根尖錐般,擠進那紮堆般的人群中,瞬間便梭移到慧染的身邊。
“公子,你可算是回來?”那急得團團轉的掌櫃一見王琳琅,就像是見到救星一般,匆匆地把她拉到一邊,嘴裏急急地說道,“你那個和尚兄弟,本來是在二樓安安靜靜地敲著木魚念著經,可是,後來,不知怎地就跟隔壁一間房的房客起了衝突,打了起來,他把人打傷了。那人的同伴們不依不饒,正要揪著他去官府,我好說歹說,死求白賴,才讓他們改變主意,同意等你回來了,再作打算。”
王琳琅對著掌櫃,彎腰就是深深地一禮,“兄長給您添麻煩了。謝謝您!摔壞的家具物什,稍後我會等價賠償給您。”
“好說,好說,”掌櫃嘴裏連連說道,視線轉向那方數十個勁裝男女,麵帶擔憂地說道,“隻是那————”
王琳琅微微地眯起眼,看向被人群圍困在中央的那個亮閃閃的光頭,卻正好撞上那人看過來那濕漉漉的眼神。那宛如小鹿般受傷的眼神裏,有驚懼,有害怕,更有委屈與酸澀。看得王琳琅心裏莫名地就是一痛。
她將手中的東西放在一邊,麵色一沉,眼中泛起一股沉重的煞氣,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小子,你這同伴,打傷了我家公子,你————”一個虎背熊腰的漢子,蒲扇著一隻大手就要拍向王琳琅的肩頭。那手如同熊掌般厚實,帶著呼呼的風聲,要是被拍中,那肩胛骨豈不是要被拍裂?
就在那人獰笑著,手即將落向她衣襟的一刹那,王琳琅的手閃電般竄起,一把抓住那隻猶如熊掌般的大手,微微一個使力,那漢子的手便傳來咯吱咯吱骨骼錯位的聲音,然後一個使力,那鐵塔般的漢子,便如一個沙包般,被她生生地摔出大門,跌倒在雨水淋漓的院中,半天爬不起來。
眾人皆是一驚,臉上微微變色。
“好一個狂傲的小子,容我來會你一會!”一個紅衣的年輕女子,倒豎著柳眉,抽出腰間的長劍,劍尖一閃,朝著王琳琅的心口猛刺過來。
好一個心狠的女子,竟然一來就是如此殺招!
王琳琅的眼眸微眯,淩厲的煞氣迸裂而出,她的身形如同鬼魅般一個閃移,瞬間便竄到那女子身後,然後,她的腳騰空而起,一腳把那女子踢出門外,以一個倒栽蔥的優美的姿勢,正好砸在那剛剛爬起來的漢子的身上。
“上,給我上————”一道怒不可遏的男聲響起。
這聲音剛落,四五個漢子便揮著手中的兵器,朝著王琳琅劈頭蓋臉地圍攻過來。
可是,那道青色的身影卻突然一閃,像是一道青色的幻影般,從那圈中閃避而出,繞到那幾人的背後。然後,她的雙拳像是炮彈般,一拳接著一拳快速地打出。
咚!咚!咚!
那幾個百十斤的漢子,像是布袋子一般,被一個接著一個地拋出,摔落在院中,一地的狼狽。
她繼續走著,渾身散發著銳不可當的磅礴氣勢,走向場中那一大一小的兩個身影。周圍的人被驚得紛紛後退,竟生生地給她讓出一個道來。
“起來,”她將一隻白淨而修長的手遞了過去。
“阿琅,”慧染看著那隻伸到自己麵前的手,眼中露出一抹極端的委屈,但還是聽話地拉著那隻手,借著那隻手的力道,從地上站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他站得不穩,似是腿部受了重傷。
“給你,”王琳琅從慧覺手中抽出那剩下的糖葫蘆,遞到他麵前,“專門帶給你的,很好吃,你找個位子坐下,好好吃。”
“阿染,我扶著你!”慧覺一手拿著糖葫蘆,一手扶著一瘸一拐的慧染,慢慢地走到一邊。倆人找了兩個並排的椅子坐下,然後,竟真地認認真真地吃起手裏的糖葫蘆起來。
這場麵真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詭異之感!院中的一眾男女還躺在地上哼哼唧唧,這和尚卻沒事人般,吃起了糖葫蘆。關鍵是,這個被打得鼻青臉腫的和尚,明明年紀不小,可是吃起那低賤的小吃,卻是眼神一亮,好像是從來沒有吃過似地,竟學著他旁邊的童子一般,拿舌頭舔了一下又一下,像一隻狗似地,簡直有點讓人不忍目睹。
“現在,我們可以好好地談一談了吧?王琳琅徑直走到一個藍衫青年的身側,找了一把椅子,兀自坐了下來。
這個青年,約莫二十一二歲,很明顯是這群人的頭。一身藍色的錦袍,襯得他身子挺拔,風度翩翩。隻是,那略顯青色的眼底,黯淡淫邪的眼神,卻又透露出他是一個沉迷於酒色之輩。
“談———?談什麽?談那個和尚是怎麽打傷我的嗎?”這個青年憤憤不平地吐出一口帶血的唾沫。那陰暗沉沉的眼神,像是箭一般射向對麵的慧染,似乎帶著一種莫名的邪氣。
“哦——?我兄長雖是一個念經都念傻了的和尚,但他心思澄明,純善之極,怎可無緣無故地打傷你?定是你做了什麽讓他憤怒之極的事,他才會出手!”王琳琅無視對方如虎狼一般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不緊不慢地說道。
周圍之人,聽著她有條不紊的分析,再看看那廂像是孩子一般舔著糖葫蘆的和尚,不約地點點頭。
“難道我堂堂琅琊王氏的子弟,還會誣陷他不成?”那藍衫男子募地站起身,一雙眼如同冒火般狠狠地瞪著王琳琅,似乎恨不得將眼前之人給焚燒殆盡。
“琅琊王氏?”有人驚呼出聲。
“天哪,竟是琅琊王氏!”
“怪不得這麽大的排場了,原來是王家!”
“這幾個孩子,恐怕要吃虧了!”
“是啊,螳臂怎可擋車?”
各種議論紛紛迭起,眾人連帶豔羨地望著那藍衫青年,像是望著一座根本無法逾越的高山。
在那一眾仰慕的眼神中,那青年越發地趾高氣揚起來,他得意洋洋地望著王琳琅,眼帶鄙夷,嘴裏嚷嚷道,“快,帶著你的兩個兄弟,向我磕頭認錯,我就饒恕了你們,否則,哼————”
本以為會看到一張驚慌失措懼怕萬分的臉,哪想那端坐椅子上的少年,像是沒事人一般。
王琳琅像是泰山一般,穩坐在椅子之上,她神情淡定,眼神清冷。她望著那個不可一世像是孔雀開屏一般的青年,薄唇輕啟,那如冷泉般的聲音幽幽地響起,“你說你是琅琊王氏的人,你就是琅琊王氏的人了?說不定你是一個冒牌貨,假借著王家的名聲,在外麵招搖撞騙,為非作歹!琅琊王氏,那是這世間一等世家,它所出的兒郎,無一不是謙謙如玉,驚才絕豔!而你——,這般麵相猥瑣,仗勢欺人,一個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大草包,怎可能是王家子弟?”
她的話語剛落,周圍便是一片哄笑聲四起。各色眼光,像是一道道無形的利刃一般,猛地刺向那青年,氣得他麵色扭曲,撲哧一聲將生生地嘔出一口血!
站在他背後眾位仆人,心急如焚,待要蠢蠢欲動,王琳琅那凜冽如刀的目光一掃,他們腿肚子一顫,又縮了回去。
“阿染,你過來,將事情的緣由講個清楚。”王琳琅麵色柔和,對著那光頭輕聲說道。
“好。”慧染聽話地從椅子上起身,將手中未吃完的糖葫蘆塞到了慧覺手中,然後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大廳中央,那清澈澄明如同高山湖泊的眼眸,梭轉了一圈,最後落在那藍袍青年身上。
“我在大廳吃完飯之後,就回到房間做功課。當我正念到金剛經第十四品離相寂滅分時,這位施主敲門說,我敲打木魚的聲音,嚴重影響了他的午睡。我深感不安,便向他道歉。他說他也深諳佛法,想與我探討一番,我心中甚喜,便讓他入房間————”
“你閉嘴,你給我閉嘴——”那藍袍青年突然暴起,大聲叫囂著,像一頭猛獸般衝了上來。
王琳琅伸手輕輕一點,隻見那青年嘴巴兀自動個不停,卻發不出任何的聲音。他一臉驚恐地掐著自己的喉嚨,驚懼地望著王琳琅,好像她是一個魔鬼一般。
“坐下,好好聽!”那少年輕輕一推,他卻如重錘壓頂般,不由自主地退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阿染,你繼續說。”王琳琅朝著慧染輕輕地一笑,略帶鼓勵地說道。
“說吧,說吧,說吧,”周圍的人跟著嚷嚷道,“讓我等聽聽,來評評理。”
“這位施主剛入房間,便朝我撲了過來,說是要與我好好地探討一下歡喜佛。我就問他何為歡喜佛,他就嗬嗬地怪笑著扒拉我的衣服,說是脫光了才能好好地探討歡喜佛。我不喜歡被人脫衣服,就央求他不要這樣做。可是他說,看到我哀求的樣子,他就忍不住想要欺負我————”
說到這裏,哪裏有人不會明白究竟是發生了什麽事?人們不禁把目光梭轉到那個青年男子身上,帶著深深的鄙夷。一時間議論紛紛,人言嘖嘖。
這個時代,好男風並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相反的,在貴族當中,蓄養男寵反而是一件附庸風雅的事情。可是,敢明目張膽地把賊手伸向一個清純如白紙般的佛門弟子,可還真是膽大包天!
完了!完了!那青年男子頓時麵如死灰!王琳琅雖然點了他的啞穴,他不能開口說話,可是他的耳朵卻是好好的,眼睛也是好好的,將那和尚的控訴和眾人的反應,一一地聽在耳中,看在眼裏。他的心一下子落到了萬丈深淵,隻覺一瞬間無盡的黑暗朝他鋪天蓋地地壓了過來,他幾乎是喘不過氣來。
“小琅,你說過,隻要是有人欺負我,我一定要狠狠地湊回去。”那道如露珠從花瓣滾落下的聲音,還在繼續,“所以,我就一拳打了過去,哪想這位施主太不經打了,竟被我打飛了出去,吐了一大口血。他的手下就一窩蜂地湧上來了,說我衝撞了貴族,圍堵著我,說要抓我見官,讓我蹲一輩子的大牢。”
說到這兒,慧染略帶委屈地望著王琳琅,“小琅,我都照你的話做了,可是這些人為什麽要抓我去見官?我不想去見官,也不想蹲大牢!我的理想是走遍天下,弘揚佛法,普度眾生。這些事,我都還沒有做,怎麽能去見官?下山之前。我在佛祖麵前發誓我要做那破曉的陽光,昏夜的警鍾,給這煩熱苦惱紛爭衝突的人世間,帶來些許的慈悲清涼,和平莊嚴,智慧光明以及寂靜喜樂!我都沒有實現我的諾言,怎能被抓去坐牢?”
這是慧染第一次提到他的誌向,聽著略微哽咽的言語,看著那張鼻青臉腫的臉,不知怎地,王琳琅心裏有些發酸,更有一種莫名的震撼。
“放心,阿染,這世上沒有人能阻擋你實現你的理想。至於這個人渣,”王琳琅轉過頭,望著一瞬間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般的青年,臉上露出一抹惡意滿滿的笑意。然後,她伸出她的手。那手修長有力,指節明顯,在那青年身上快速地點來戳去。宛如繡花一般。
那青年直覺有一股奇怪的氣流,像是針尖一樣,從那被點到的地方,破皮而入,鑽入血肉之中。
“啊——啊——啊——”那短暫的劇烈疼痛,激得他身子一個扭曲,本能地掙紮起來。可是,那痛來得快,卻也去得快,隻見那少年眼角微挑,朝他拋出一個詭異的媚眼,然後一收手,便放開他。
“你對我做了什麽?”藍袍青年滿臉驚懼看著她,像是看著一個披著人皮的惡鬼。
“沒什麽,幫你泄泄火!”王琳琅朝他惡趣味地眨眨眼,然後一把抓住他的腰帶,募地一下拎了起來,然後她的胳膊一揮,那人的身子,便劃著一道直線,穿過大門,摔倒了院中,正好落在哀哀叫喚的奴才中央。
“慢走,不送啊!”王琳琅拍拍手,不緊不慢地說道。
一陣哄笑聲突然暴起,那圍觀的眾人,不怕事大地鼓起掌來,店裏突然充滿快活的氣氛。
“你等著,你給我等著!”那青年在仆人的幫扶下,從地上艱難地爬了起來。那一身錦衣,皺皺巴巴,濕濕噠噠,那模樣是要有多狼狽就有多狼狽,與先前的趾高氣揚高高在上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撂下了這樣一句狠話之後,那一群狗仗人勢的奴才,便簇擁著那青年,像是落水狗一般,灰溜溜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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