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驚心安排
待到那三十六副圖,一一畫完,已經是深夜。
夜深沉而靜然,王琳琅站在窗邊,望著窗外那被月色沐浴著世界,聽著草叢中那寂寂的蟲鳴之聲,眸子裏閃過一絲黯然。
“小舞,這套畫中的男人,為何總是沒有正麵?”蕭博安低沉而暗啞的聲音,在靜謐的室內陡然響起。
“怎麽,你想知道他是誰?”王琳琅轉過身,一雙眼眸,如星子般那樣閃閃發光。
“確實,看著這樣的畫,總有一種把這個男人扳過身子,一探究竟的衝動。”蕭博安看著案幾上的畫,臉上是一抹恰到好處的好奇之色,而他放在案幾下的手,攥得那麽緊,幾乎要把骨骼捏得變形。
這個男人,這個該死的男人,他必不會放過他,竟然讓小舞看到他的。看著草地上那具肌肉緊繃,線條流暢,沒有一絲贅肉,健壯而富張力的男性,蕭博安承認自己是妒了,簡直嫉妒要發狂。他瞪著那具該死的,眼睛幾乎要變成最鋒利的鋼針,把那人給戳個稀八亂!
“蕭博安,這個人我不能說,他是我心中的一個結。這個結,日後我要親自去解決!”王琳琅的眸子裏閃過一抹濃重的黑暗,那黑暗中有複仇的火苗在暗暗地蟄伏著。
“也罷,這個男人不露出正麵,正好可以喚起人心中最豐富的想象力,把他想象成任何一個壯碩威武的男人。對那個女人來說,可不是一件好事!”蕭博安嘴角裂起一抹陰沉沉的笑意。
“蕭博安,我還有兩個係列要畫。明日,我會將它們全部畫完。後日,你邊可以像散播瘟疫一般,將這些春宮圖散發出去。”想到這些畫問世之後可能會掀起的悍然大波,她的臉上露出一抹惡意的微笑。
頓了頓,她看著燈火下麵目冷峻的蕭博安,又說道,“你可千萬要小心,別把自己給饒進去了。”
“小舞,你這是在關心我嗎?”蕭博安麵目一如既往地冷然,但是在那冷然之中,似乎有一種隱著一抹淺淺的驚喜之色。
“關心你?你這個人手段高明,藏而不露,哪裏需要我的關心?我是怕你最後把我牽扯進去了。畢竟,要是有一天,有人知道了這些畫竟是出自我王琳琅之手,那豈不是要天下大亂?估計那些士大夫的吐沫星子,會變成一條河,把我徹底地淹死。”王琳琅麵露嗤笑,帶著不屑之色瞥了對麵之人一眼,似乎在恥笑他的自作多情。
蕭博安募地一下子站了起來,他高大的身軀,帶著巨大的逼迫力,一步一步朝窗口的王琳琅走來。待走到了近前,他那黑幽幽如同狼一般凶狠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她,“小舞,你給我記著,不管你今日是何種身份,他日又會有什麽樣的身份,但是,你是我的丫鬟,你的生死,隻有我說了算!”
言罷,也不理會她會有什麽樣的反應,將手中那疊紙卷了起來,人如一隻夜行的蝙蝠般,騰空而去,消失在濃密的樹影深處。
“蕭博安,蕭博安,你怎麽不去死,不去死!”王琳琅咬著牙,望著那道漸漸消失的黑影,不由地低低地咒罵道。
這個該死的蕭博安,總是會在她的心變得柔軟之際,將人氣得恨不得撲上去撕了那張毒舌嘴!
那時,年少的她並不知道,他的種種毒舌,隻是因為這個矜持而高傲的男人,並不知曉怎樣表達自己隱秘的心意。也許,正因為這種感情錯誤的表達,使得她和他生生地錯過又錯過。而愛如花期,一旦錯過,可能就永遠不會再來。
第二日,王琳琅早早地起床,去靈堂跟師傅上了一炷香,在那黑色的棺木前默默地站立了良久,又轉身地走了出去。
或許是因為得到了上頭的交代,沒有人敢上前質問她的種種獨立特行,也沒有人敢對她指指點點。她像是一個獨行俠似地,在偌大的王府遊走自如,卻也孤單無比。
但是,這正好符合王琳琅的心意。她本就無意在這王府長待。沒有了師傅的王府,對她來說,隻不過比客棧更熟悉一點點。
她一路暢行地回到自己的院落。在眾人詫異的目光下,她一個人吃了五六人的飯食,才意猶未盡地放下了碗筷。
“小舞,你今日怎生吃得如此多?”長生睜大一雙大眼,驚愕地望著她。他實在是納悶她這幾日一直吃得很少,怎麽突然又恢複了如牛一般的食量。
“突然之間,覺得自己的肚子很餓,就不免多吃了一些。畢竟,這一身力氣,不是憑空得來的,總得讓這個肚子吃飽吧!”王琳琅摸摸自己的肚子,不甚在意地說道。
“噢,這樣啊,這是好事啊!這說明小舞的身體恢複得不錯。來,小舞,把這些藥喝了吧!”長生喜滋滋地說道。
王琳琅將那藥碗接過來,皺著眉頭,捏著鼻子,將那散發著難聞氣味的中藥,一飲而盡。
小藍趕緊把一旁備著的杏仁脯遞了過去。王琳琅撿了幾顆丟入口中,匆匆地嚼了幾下,便囫圇地吞了下去,才壓製住口中那苦得猶如黃連,澀得如同嚼蠟,惡心得要吐的怪味。
“長生啊,我一直想問你,這藥難道是老鼠屎熬成的嗎?怎生如此地怪異?”王琳琅忍不住地問道。
“咦?小舞,你怎麽知道這藥裏麵有老鼠屎?”長生一副欣喜若狂的樣子,仿佛為王琳琅的猜測成功高興不已!
風三娘素手一伸,擰住了長生的耳朵,“好啊,長生,你竟敢搞這麽惡心的東西給小舞吃?你吃了熊心豹子膽嗎?”
王琳琅臉色極其難看,活像是吞了一顆老鼠屎般臭!不,是真地吞下了老鼠屎!想到這,她的胃裏一翻滾。
“不是,不是,”長生紅著臉,急急地擺著手,“老鼠屎是老鼠屎,但是不是一般的老鼠屎,而是天機鼠的屎。天機鼠是我師門的鎮派之寶,它的渾身都是寶。就連它的尿,它的屎,都是極為難得的藥。這一般人,我還舍不得拿出它的屎了!”
“可是說到底,它還是一顆屎啊!”風三娘杏眸一眯,作勢就扭他的耳朵。
“風姐姐,長生,你們不要再在這裏爭了。隻要是對我的身體有好處,老鼠屎有什麽關係呢?俗話說良藥苦口利於病。長生一心為我好,我怎會責備他?”王琳琅忍下心中的那股子惡心感,對長生露出一抹感謝的微笑,“長生,你能將這藥做成藥丸子嗎?”
“能,”長生撓撓頭,憨憨地一笑,“就是過程麻煩點。”
“那你快去把它們做成藥丸子,待日落時分,再來尋我,可好?”王琳琅的聲音,似乎如同流水淌過青石,潺潺之中有一抹清涼之意,聽得人心裏舒服無比。
“好!”長生想到沒想,一口氣答應下來,然後就樂嗬嗬地告退而去。
“風姐姐,昨晚的東西,我已用完,你再去幫我弄一些,我極需要。王琳琅朝風三娘眨了眨眼,眼眸中流淌著一個隻有兩人才懂的深意。說罷遞給她一張紙條,“按照這上麵的準備。”
“你都用完了?”風三娘接過那紙條塞入袖中,蕩漾著春光的臉上,露出一副驚詫之色,然後是一抹深深的懊惱。
那樣精彩精絕的春宮圖,可惜自己隻看到了一副!都怪那個無良的主子!
“小舞,我給你打個商量,你能不能專門為姐姐畫上一套?她跑到王琳琅的身邊,抱著她那未曾受傷的胳膊,輕輕地搖晃著,那張風情萬種的臉上,盡是一副諂媚的討好之色。
“好!”王琳琅直覺雞皮疙瘩直往上冒,她想到沒想,立刻答應下來。
“那我去準備你要的東西去了!”說罷,風三娘用自己渾圓的胸部蹭了蹭她的胳膊,直到看到她的臉騰地一下僵住了,這才咯咯咯地嬌笑著,搖曳著妖嬈的身姿,娉娉嫋嫋地走了出去。
看著這倆人在自家小姐麵前肆無忌憚的熟稔模樣,小藍心裏頗不是滋味。這兩個對她來說陌生之極的人,一個風騷嫵媚之極,簡直如同妓子,一個單純而忠貞,像是鄰家的大男孩。小姐對他們親密無間,似是極為信任。而自己在小姐這麽多年,卻遠遠地比不上這倆人。想到這兒,她的心裏不約地湧上了一股極為深沉的苦澀。
“小藍,你去把你爺爺叫進來,我有話要對你們倆人說。”王琳琅轉身,看著似乎有所落寞的小藍,心中不覺微微一歎。
“是!”
不大一會,爺孫倆就進入了房內,對她恭敬地施了一禮後,靜立在一旁。
王琳琅從榻幾上起身,慢慢地走到倆人麵前,神色複雜地看著他們,然後她那似是柔和而又堅決的聲音響起,“肖爺爺,你帶著小藍,速速地離開建康。”
倆人俱是一驚,皆是滿臉驚愕地望著她。
“小姐,是我們哪裏做的不好嗎?你要趕我們走?”小藍臉色發白,清麗的小臉上是不可置信,眼眸中是濃濃的受傷的表情。
“小姐,你要幹什麽?”倒是肖財冷靜之極,暫時的驚訝之後,便是無比的沉穩。
“我接下來要做的事情,很大,後果很嚴重,如果牽涉到你們,那必將會有殺身之禍。”王琳琅聲音嚴肅,臉上是無比的凝重。
她眼眸沉沉地望著眼前的倆個人,說出的話,明明很輕,卻像是山一般,沉沉地壓在心頭,“你們趕緊離開建康,稍稍收拾一下行李,趕緊離開,現在趁著那倆人還沒有回來,即刻離開。這是師傅留下來的一部分店鋪,房契和銀票,你們拿著,速速地離開,越快越好。”說完,便從袖囊中取出一疊物什,不容推辭地塞入了肖財的懷裏。
“可是,小姐,既然這事這麽嚴重,那你為何要做?”小藍的臉上露出一抹濃濃的不舍和擔憂,“如果你做了,你會有危險嗎?我和爺爺留下來,也能助你一臂之力啊!”
王琳琅深深地看了小藍一眼,眼眸中有感動在流動。這感動像是一股涓涓的溪流,緩緩地在她那有些荒涼的心中流動。她拉起小藍那溫熱的手,對著這個自小便陪著自己的女孩,溫柔而堅定地說道,“這件事,我必須要做,哪怕它會給我帶來生命危險,我也得做。不過,若是我帶上你們,那麽不僅我做得的事,會變得困難重重,而且你們二人勢必會成為我逃跑途中的累贅。”
“我們真會成為你的累贅嗎?”小藍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被重重地被人一擊,她不約地後退一步,蒼白著一張臉,不可置信地問道。
王琳琅心中不忍,但是她還是硬下心腸狠心地說道,“是的,你們會成為我的累贅。”
眼淚順著小藍的臉頰,像是珍珠般,一顆一顆地往下落。
肖財也不說話,隻是生硬地拉拽著小藍,跪在地上,朝王琳琅磕了三個響頭。然後,便扯著踉踉蹌蹌的小藍,轉身便走。
王琳琅沒有動,隻是站在那裏,目睹著倆人的背影,眼中的神采像是火焰般慢慢地熄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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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把水倒在河的水杯裏,它們自己卻藏在遠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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